寒風呼嘯，卷著枯黃的落葉拍打在靈堂的門窗上，發出“啪啪”的聲響。白色的喪幡在風中搖曳，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靈堂正中那口漆黑的棺木。

孫傳庭跪在靈前，雙手扶地，額頭抵在冰冷的青磚上。他已經這樣跪了整整三個時辰，膝蓋早已失去知覺，但比起心中的痛楚，這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父親...”他低聲呢喃，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想起離家前，父親孫明遠曾堅定有力的囑咐：“傳庭為父一生無愧于心.只望你在這亂世中...保全自身.盡忠報國...”

孫傳庭抬起頭，望向靈柩。燭光下，父親的牌位顯得格外肅穆。“盡忠報國”四個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他的心臟。在這魏忠賢一手遮天的天啟年間，何為忠？如何報國？

“大人，您該歇息了。”老管家孫福輕手輕腳地走進靈堂，手里捧著一碗熱茶，“已經子時了，您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

孫傳庭搖搖頭，接過茶碗卻沒有喝。“福伯，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再陪父親一會兒。”

待孫福退下后，孫傳庭終于直起身子，雙腿傳來針扎般的刺痛。他扶著供桌邊緣艱難站起，走到靈柩旁，手指輕輕撫過冰冷的棺木。

“父親，您走得太早了。”他低聲說，“若是您能看到兩年后的景象...”

作為從后世穿越而來的靈魂，孫傳庭清楚地知道歷史走向。天啟七年，朱由校駕崩，其弟朱由檢繼位，年號崇禎。而那個禍國殃民的魏忠賢，將在新皇登基后迅速失勢，最終在發配途中自縊身亡。

想到這里，孫傳庭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魏忠賢，這個目不識丁的太監，如今權勢滔天，自稱“九千歲”，滿朝文武無不俯首。他培植的閹黨殘害忠良，東林黨人幾乎被趕盡殺絕。

“魏閹！”孫傳庭咬牙切齒，拳頭重重砸在供桌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你殘害楊漣、左光斗等忠良，貪污國庫銀兩，私建生祠，禍亂朝綱...天理昭昭，你的報應就要來了！”

憤怒如潮水般涌來，孫傳庭眼前浮現出那些被魏忠賢害死的忠臣們的面孔。楊漣被鐵釘釘入耳中而亡，左光斗被酷刑折磨致死...這些慘狀他在史書中讀過無數遍，如今卻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但隨即，憤怒又被一種奇特的釋然所取代。因為他知道，歷史不會改變。魏忠賢的覆滅就在眼前，這個權傾朝野的閹黨頭子，最終會落得個眾叛親離、懸梁自盡的下場。

“父親，您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孫傳庭抬頭望向靈位，“那些害您郁郁而終的人，很快就要付出代價。”

然而，釋然之余，憂慮又爬上心頭。魏忠賢倒臺后，等待他孫傳庭的又是什么？歷史記載，他將在崇禎九年因直言進諫而下獄，一關就是三年。

三年牢獄...孫傳庭閉上眼睛，想象那陰暗潮濕的牢房。他還有妻子王氏，還有年幼的兒子...若是自己入獄，他們該如何生存？朝中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政敵，會不會趁機加害他的家人？

“不，我不能讓歷史重演。”孫傳庭猛地睜開眼，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既然上天讓我來到這個時代，又讓我保有后世的記憶，我豈能坐以待斃？”

他踱步到靈堂門口，推開半掩的房門。夜空中繁星點點，一彎殘月掛在樹梢。寒風撲面而來，卻讓他頭腦更加清醒。

孫傳庭想起自己穿越前的身份——一位國際安保又是軍事歷史愛好者。他對明末的歷史了如指掌，知道大明王朝將在十幾年后轟然倒塌，崇禎皇帝自縊煤山，清軍入關...

“我必須做些什么。”他喃喃自語，“不僅為了自己和家人，更為了這天下蒼生。”

回到靈前，孫傳庭重新跪下，但這一次，他的背挺得筆直，眼中不再有迷茫和悲痛，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決心。

“父親，您教導兒子要'盡忠報國'。兒子明白了，忠不是愚忠，報國也需智慧。”他對著靈位鄭重說道，“我不會再像歷史上那個孫傳庭一樣剛直不阿、不知變通。我要學會在這亂世中保全自己，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他想起歷史上孫傳庭出獄后被重新啟用，在鎮壓農民起義中屢建戰功，最終卻在潼關之戰中因朝廷猜忌、糧草不濟而戰敗身亡。

“這一次，我不會重蹈覆轍。”孫傳庭暗下決心，“我要著書立說，結交志士；要培植自己的勢力，為即將到來的亂世做準備。”

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守靈的一夜即將過去，孫傳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前路艱險，閹黨覆滅前的最后瘋狂，崇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即將席卷全國的農民起義...這一切都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但他不再恐懼。因為他不僅知道歷史的走向，更有了改變命運的勇氣和決心。

“大人，天亮了。”孫福再次走進靈堂，手里捧著熱毛巾，“您該梳洗更衣了，一會兒吊唁的客人就要來了。”

孫傳庭接過毛巾，擦了擦臉。“福伯，今日都有哪些人會來？”

“回大人，據收到的帖子，有州判周大人、知州李大人，還有...”孫福猶豫了一下，“東廠的王公公也派人送了奠儀。”

孫傳庭眼神一凜。東廠，魏忠賢的爪牙，看來劫殺我的不是魏忠賢親自吩咐的，是下面的人做的。否則，為何明知道我沒死，還前來吊唁我父親？

“把王公公的奠儀單獨放在一邊，不要與其他人的混在一起。”孫傳庭冷冷地說，“另外，告訴門房，所有來客都要詳細記錄。”

“老奴明白。”孫福躬身退下。

孫傳庭整理好喪服，站在靈堂中央，深吸一口氣。從今天開始，他必須謹言慎行，既不能引起閹黨的猜忌，又要為未來的變局做好準備。

“父親，請您保佑兒子。”他最后向靈位行了一禮，“兒子發誓，絕不會讓您失望。”

晨光透過窗欞灑進靈堂，照亮了孫傳庭堅毅的面容。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歷史上那個悲劇英雄孫傳庭，而是一個決心改變命運的穿越者。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至少，他已經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