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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祠堂驚變

孫傳庭幾乎是踉蹌著穿過庭院。老槐樹的蔓枝在暮色中張牙舞爪,劃過他的臉頰。孫福在前方引路,佝僂的背影在昏暗的燈籠光里搖晃,像一截即將燃盡的蠟燭。

“老夫人日日以淚洗面,眼睛就這么哭壞了...”老仆絮絮叨叨的聲音飄在風里,“夫人撐著這個家,小少爺如今都能背《論語》了...”

孫傳庭的指尖掐進掌心。母親的眼睛...瞎了?那個曾經在燈下為他縫補衣裳、眼神溫柔如水的婦人,如今再也看不見兒子的臉了?

祠堂的門半掩著,一縷青煙從門縫中裊裊飄出。孫福推開門,濃烈的檀香味撲面而來。孫傳庭站在門檻外,雙腿突然失去了邁步的力氣。

昏暗的燭光中,供桌上赫然立著兩塊靈位。右邊那塊嶄新的牌位上,金漆寫著“顯考孫公諱傳庭之靈位”;左邊稍舊的那塊,則刻著“顯考孫公諱明遠之靈位”。

父親?!

孫傳庭如遭雷擊,眼前一陣發黑。他記得離家前父親雖有些咳疾,但精神矍鑠,還叮囑他“為官當以天下為己任...怎么會...”

“老太爺他...”孫福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前天走的。聽見老爺墜崖的消息,當場就吐了血...是老奴的錯,沒有確定老爺的情況就稟告了老太爺老爺爺的遭遇,老奴罪該萬死,請老爺責罰。”

一陣天旋地轉。孫傳庭扶住門框才沒有跪倒。他死死盯著那兩塊靈位,香爐里的灰燼尚有余溫,顯然剛剛有人來上過香。恍惚間,他似乎看見父親坐在書房里,用那方祖傳的硯臺磨墨,教他臨《蘭亭序》...

“庭兒?”母親顫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孫傳庭轉身,看見銀發老婦人在兒媳攙扶下站在院中。月光照在她凹陷的眼窩上,那雙曾經慈愛的眼睛如今蒙著一層灰白的翳。她伸出的手枯瘦如柴,在寒風中顫抖。

“娘!”孫傳庭撲通跪下,膝行幾步抱住母親的腿,“兒不孝...兒回來了...”

孫母的手指觸到他的臉,像干枯的樹枝劃過樹皮。那雙手突然變得有力,死死捧住他的臉,摸索每一個輪廓——額頭、眉骨、鼻梁、嘴唇...摸到右耳時,她的指尖在耳垂上那顆小痣停留了片刻。

突然,老夫人渾身劇烈顫抖起來:“真的是我的兒!真的是!”她仰頭向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哭,“孫明遠!你看見了嗎?我們的兒子沒死!他回來了!”

這聲哭喊撕裂了夜的寂靜。孫傳庭感到妻子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冰涼得不似活人。他抬頭,看見記憶中溫婉的女子如今瘦得脫了形,眼中噙著淚,嘴角卻在笑:“夫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們...”

“先進屋吧。”妻子低聲道,聲音沙啞得幾乎認不出來,“祠堂陰冷,母親受不得寒。”

正屋內,一盞油燈如豆。孫傳庭扶著母親坐下,這才看清屋內的蕭條——窗紙破損,家具陳舊,墻角堆著待紡的麻線。記憶中書香氤氳的孫家正屋,如今竟如此蕭索。

“父親他...”孫傳庭聲音嘶啞,“是怎么...”

“幾天前,孫福從真定府回來,說你在官道上遭了劫,跌落懸崖...”妻子王氏絞著手中的帕子,“福伯在崖底找了近兩個月,活要見人...可只找到這個和被啃食的殘肢。”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是一塊沾血的玉佩——正是孫傳庭離家時佩戴的那塊。

孫傳庭如墜冰窟。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塊自幼佩戴的羊脂玉佩確實不見了。想必是墜崖時掉落,被孫福撿到。至于尸體殘骸...很可能是山中野獸拖來的其他尸體。

“公公當即就要去京城討說法,可當夜就發了高熱...”王氏的眼淚砸在桌面上,“郎中說...是急火攻心...拖到前天就...”

孫傳庭的胸口如壓著千斤巨石。那塊玉佩是他跳崖時遺失的,沒想到竟成了“死亡證明”。而父親...那個教他“士不可不弘毅”的父親,竟是因為他的“死訊“而...

“小寶呢?”他忽然想起兒子,“我兒在哪?”

話音剛落,內室的門簾微微一動。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走出來——是個八九歲的男孩,穿著改小的儒生袍,手里緊握著一把裁紙用的銀刀。孩子的臉與孫傳庭記憶中的稚嫩面容依稀相似,卻過早地染上了滄桑。

“寶兒...”孫傳庭起身,聲音發抖。

男孩沒有撲過來,而是警惕地站在母親身邊,銀刀指向孫傳庭:“你真是我爹?怎么證明?”

這句話像刀子扎進心臟。孫傳庭蹲下身,與孩子平視:“你四歲那年,我教你背《千字文》。你總把'天地玄黃'背成'天地黃豆',氣得先生要打手心,是我偷偷給你塞了飴糖...”

男孩的嘴唇開始發抖。

“你養過一只黃雀,叫'小秀才'。后來貓叼走了它,你哭了兩天...”孫傳庭的聲音也開始顫抖,“離家前那晚,你問我什么時候回來,我說等院子里的梨樹開花...”

銀刀當啷落地。男孩像顆小炮彈般沖進他懷里,嚎啕大哭:“爹!他們都說你死了!爺爺也死了!那些壞人還來家里搶東西...娘夜里總哭...我、我偷偷練字想考狀元給你報仇...”

孫傳庭緊緊抱住兒子單薄的身子,淚水模糊了視線。懷中的孩子輕得可怕,脊背上的骨頭硌得他胸口生疼。這哪是他記憶中那個圓潤愛笑的小兒?這一年的風雨,已經把嫩芽摧折成了荊棘...

夜深了,母親和兒子都已睡下。孫傳庭與妻子對坐燈前,一年來積壓的情感如決堤之水。

“家里現在怎的如此蕭條?又靠什么生活。”

“我接了繡活,母親紡線。公公去世前...把梨園抵給了當鋪。”王氏低著頭,“連你的藏書都...只為了湊錢去尋你”

“不過現在好了,你回來了,田產可以繼續免稅,投獻的族人們也能繼續吃頓飽飯了,梨園也能贖回來了。”

孫傳庭握住妻子粗糙的手,那上面布滿針痕和繭子。曾經的翰林小姐,如今要靠十指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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