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村長的話，村民們這才放下心中戒備，將農(nóng)具丟在一旁，或依或蹲，靜靜觀察著沈硯。

沈硯看向村長，見對方朝自己點點頭，這才在曹蟒的幫助下，跳上磨盤。

“諸位，我是我家沈硯，沈家米行排行老二，沈鈞是我兄長。”

沈硯先是大聲的自報家門，至于搬出兄長的名頭，其實也很簡單，他的名頭，這些村民也不認(rèn)啊。

“諸位欲將新米賣于周家之事，我已全然知曉了，今日來，不是逼迫諸位非要賣于我沈家……”

沈硯話還沒說完，一位身材魁梧的村民便出聲打斷，“既然不是強迫，為何要帶這么多打手？”

說完還指了指曹蟒等人。

曹蟒看了眼沈硯，見其并未表態(tài)，便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將拳頭捏緊了些許。

按照他的意思，他才懶得和這些村民講道理，干脆帶著漕幫的兄弟們，一家家上門，不賣糧就打，他之前遇到棘手問題都是這般處理的，效果顯著。

如今這個世道，拳頭大，就是道理。

但是卻被沈硯阻止了，用沈硯的話來說，強求來的不算買賣。

“這位鄉(xiāng)親此言差矣，他們并非打手，而是給大家搬布匹的苦力。”

沈硯說完，給曹蟒使了個眼色。

曹蟒心領(lǐng)神會，從剩下的箱子中，取出布匹，分發(fā)給在場農(nóng)戶。

在分至方才那名身材魁梧的村民時，曹蟒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眼神躲避，在心中暗暗記下，并未聲張。

“這些布匹，權(quán)當(dāng)是前些年諸位對我沈家生意的支持。”

沈硯露出微笑，繼續(xù)說道：“至于今日前來，是為了給諸位多一個選擇，或者說是多一條退路，多一層保障！”

聽到沈硯的話，人群中一陣騷亂，隨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方才那個農(nóng)戶繼續(xù)說道：“此話何意？我等皆是粗人，沈老板何不說的明白些？”

“對啊，直白些。”

村民們隨聲附和。

沈硯的話，他們所有人都心動了，多一層保障，這正是他們所求，不然也不會背信棄義拋棄沈家，轉(zhuǎn)投周家。

沈硯沒有任何猶豫，指了指遠(yuǎn)處的稻田，“諸位的生計全賴這些稻田收成，可糧食的收成，全看天。”

沈硯指了指天空，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說道：“若遇災(zāi)年，諸位連留種都難！”

“若諸位和我沈家合作，我承諾，往后每年，諸位都可以在我沈家賒賬種子，等豐收再還錢，并且不收一分利息。”

沈硯說完，觀察著村民們的神情，見他們依舊猶豫。

他不急不躁的繼續(xù)說道：“我知道諸位在擔(dān)憂什么，擔(dān)憂得罪周家，擔(dān)憂我沈家倒臺后，無人收購你們的新米。”

村民面上仍不顯山露水，能聽到這里，完全是看在手中布匹的面子。

正所謂拿人手短，聽人家說幾句話，還是要給面子的。

但緊接著，沈硯的話，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可諸位有沒有想過，若周家倒了呢？”

沈硯這次的聲音不算大，但村民們聽的真切，村民們像看瘋子似的盯著沈硯。

可不就是瘋子，一個毛頭小子，竟然說出周家會倒這種話來。

即便他們再沒見識，也知道周家在揚州城的地位。

“沈老板可真會說笑，周家三代扎根揚州，連知府大人都要給三分薄面！你沈家前年連米倉都被燒了，拿什么和周家斗？”

在那位魁梧壯年的煽動下，其余村民也生出同樣的擔(dān)憂。

“是啊，就算你想讓我們和沈家合作，也不必如此危言聳聽吧？”

村民中，有幾位年長的紛紛搖頭，“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沈硯無奈的搖搖頭，他早猜到這些村民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若諸位不信，可否敢與我打個賭？”

“賭什么？”

“就賭十五日內(nèi)，周家必倒！”

沈硯說的十分堅定，倒讓村民們有了一絲懷疑。

“難道周家真的會倒？”

這是此刻所有村民的心聲。

他們不在乎周家會不會倒，他們在乎的是，若周家真的倒了，他們該怎么辦？

“上一次‘保價木籌’，周家好像最后敗給了沈家。”

“我也聽說了，雖然不知道沈家用了什么手段，但是聽說就連與周家穿一條褲子的宋判官都吃癟了。”

“但周家畢竟樹大根深，一次失敗，并不能說明什么。”

村民們議論紛紛，部分村民有些動搖了。

沈硯趁熱打鐵，“方才賒賬種子，只是我給諸位的第一層保障。”

村民們瞬間來了精神，紛紛聚精會神的聽著沈硯接下來的話。

“至于這第二層，一個月后，我沈家將開設(shè)布廠，若諸位與我沈家合作，屆時，農(nóng)閑時，可到工廠做工補貼家用。”

這個消息，對于村民來說，吸引力無疑是巨大的。

在這個以男耕女織為主的時代，農(nóng)戶農(nóng)閑時的經(jīng)濟活動，主要是作為富戶、地主幫工，做一些修繕房屋、貨物運輸?shù)裙ぷ鳌?

出力不說，薪資還少的可憐。

由于農(nóng)業(yè)的季節(jié)性，導(dǎo)致他們無法長期從事其他工種，許多工廠是不愿意用他們的。

“諸位可以不用著急給我答復(fù)，十五日后，一切自然會見分曉，只希望諸位，能夠?qū)⒊鍪鄄诿椎臅r間，往后拖上那么一拖。”

村民們開始交頭接耳，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他們對沈硯的提議心動了。

村長自然也注意到了村民們的狀態(tài)，輕敲了一下銅鑼，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隨后笑著說道：“諸位，周家米行這次的收購價格，比往年高了一成，我們定然也不能隨意糊弄人家。”

“周家米行拿出了誠意，我們自然也應(yīng)如此。”

“現(xiàn)在我強調(diào)一件事情，大家今日回家后，務(wù)必細(xì)細(xì)檢查糙米的處理情況。”

“我希望，諸位能多些耐心，無論是脫粒、晾曬、舂米、碾米、二次晾曬，這些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馬虎大意了，一定要仔細(xì)再仔細(xì)。”

“村長放心，常言道慢工出細(xì)活，我們一定會仔細(xì)的，這就回去讓我家婆娘開始干活。”

“我也是！”

在得到村長的“指示”之后，村民們紛紛散去。

村長的話村民們都聽懂了，沈硯也聽懂了。

這村長是個聰明人，雖然沒有直說讓村民拖延時間，等十五日后的結(jié)果。

但這一番話，任誰來都挑不出毛病。

既不得罪周家，也交好了沈家。

當(dāng)真是老謀深算。

在村民們散去時，曹蟒注意到方才一直唱反調(diào)的那名魁梧壯年神色慌張，于是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