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數字金融革命:中國經驗及啟示
- 黃益平 (美)杜大偉主編
- 3377字
- 2025-03-28 15:31:10
3.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空間結構
3.1 中國不同地區間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快速收斂
當然,在數字普惠金融快速發展的同時,與中國大多數其他經濟特征一樣,中國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程度在地區間仍然存在一定的差異。如圖2.3所示, 2020年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得分最高的是上海市,得分最低的是青海省,前者的指數得分是后者的1.4倍。在焦瑾璞等(2015)提供的2013年傳統普惠金融指數中,得分最高的上海市是得分最低的西藏自治區的2.8倍( 2013年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最高得分是最低得分的1.9倍) 。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社會融資規模計算得到的2017年最高的上海人均社會融資規模增量是最低的吉林的8.4倍。這些對比都說明,相對于傳統金融,數字普惠金融具有更好的地理穿透性,更容易形成廣泛的普惠金融覆蓋面。此外,從圖2.3中還可以看出,中國最發達的兩個城市(上海市和北京市),以及數字經濟活躍的浙江省,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明顯比其他省份更高,屬于第一梯隊;而指數在新疆之后的省份均是地處西部或東北部的省份,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明顯較低,屬于第三梯隊;其他東部和中部省份則處于上述兩個梯隊之間,屬于第二梯隊。

圖2.3 2020年各省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分布
就具體分指數的地區差異而言,數字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的地區差距最小,覆蓋廣度次之,使用深度地區差異最大。具體而言,2020年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指數最高的地區與最低地區之比分別為1.36、1.89和1.24。雖然相較于前幾年,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地區間差異已經大幅縮小,但仍然是幾個分指數中差異最大的。在使用深度上,落后地區與發達地區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而在具體業態方面,互聯網投資的地區差異明顯高于其他幾個業態。這跟數字普惠金融的特性有很大關系,讓更多的人接觸、使用數字普惠金融服務,是相對容易的一件事,但如果讓已經接觸到的用戶更頻繁地使用數字普惠金融服務,甚至讓其生活高度依賴于數字普惠金融服務,依然有較大的拓展空間。

圖2.4 2020年各省數字普惠金融分類指數分布
更重要的是,數字普惠金融地區間的差距還隨著時間不斷縮小,這意味著落后地區不至于“輸在起跑線上”,而這也是普惠金融的應有之義。為了嚴謹地論證數字普惠金融地區發展差距的時間趨勢,本章借助經濟學中關于地區經濟發展收斂性的論證方法進行討論( Barro, Sala-i-Martin, 1992; Sala-i-Martin, 1996)。驗證經濟收斂的模型有σ收斂模型和β收斂模型,這里僅報告σ收斂模型的結果。
σ收斂是針對存量水平的刻畫,反映的是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偏離整體平均水平的差異以及這種差異的動態變化,即如果這種差異越來越小,則可以認為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地區差異存在收斂性。具體而言,σ 收斂模型可以定義為:

其中,i代表地區(省、城市和縣域),n代表地區數量,t代表年份,lnindexit代表t年i地區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對數值,σt代表t年時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σ收斂系數。如果σt+1 < σt ,則可以認為t + 1年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較t年更趨收斂。
在圖2.5當中,我們同時匯報了2011—2020年省級和城市級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σ收斂系數,從中可以看出,中國地區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確有非常明顯的收斂趨勢。具體來看,中國省級和城市級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σ收斂系數分別從2011年的0.44和0.34下降到2020年的0.09和0.09。從圖2.5中也能看出,中國地區間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收斂速度在2016年之后明顯放緩。

圖2.5 2011—2020年省級和城市級數字普惠金融σ收斂系數
為了考察收斂速度有所放緩的具體原因,我們在圖2.6當中也繪出了幾個城市級分指數收斂系數的變化趨勢。從中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和數字化程度兩個分指數的收斂系數在最近幾年呈下降趨勢,但是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指數的收斂系數則有所反彈,這也是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近幾年收斂速度放緩的主要原因。在指數高度依賴于數字普惠金融服務的覆蓋廣度、數字化程度時,數字金融的地區間差異收斂較快,但當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進入“使用深度”驅動的新階段時,我們發現地區的使用深度差異依然存在較大的彌合空間,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解釋地區間總指數收斂速度逐步放緩的現象。

圖2.6 2011—2020年城市級數字普惠金融分指數σ收斂系數
3.2 數字普惠金融的東西差距
在上文的分析中,我們看到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在地區之間存在明顯的收斂性特征,這里我們通過梯隊分類進一步觀察這一特征。 2011年、2015年和2020年的梯隊分類標準以當年指數最高的城市指數值為基準,將排序在基準值80%以上的城市列為第一梯隊;70%—80%范圍內的城市為第二梯隊;60%—70%范圍內的城市為第三梯隊;60%以下的城市列為第四梯隊。我們發現,2011年,城市之間發展存在較大的差距,第一梯隊集中在長三角、珠三角及其他個別大城市,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十分單薄,大部分城市處于第四梯隊。而到2020年,絕大部分城市處于第一梯隊和第二梯隊,即絕大多數城市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都在當年最高地區的70%以上,地區之間的差距大幅縮小,這一結論與上文的收斂性結論非常契合。
2019年9月,我們曾撰寫研究報告《數字經濟助力中國東西部經濟平衡發展——來自跨越“胡煥庸線”的證據》,以地理經濟學當中著名的“胡煥庸線”(胡煥庸,1935,1990)為東西部地區的劃分標準,計算了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等層面的東西部地區差異,發現這種差異有明顯的減弱趨勢:數字金融跨越“胡煥庸線”,即以移動支付為代表的數字普惠金融服務的出現,為西部偏遠地區的居民接觸先進的數字普惠金融服務創造了條件,進而為中國區域經濟的平衡發展創造了更多機遇。同時,我們基于郭峰等(2020)的研究結論,對使用深度在“胡煥庸線”兩側的發展趨勢也進行了分析。
研究結果顯示,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在2011—2020年保持了跨越“胡煥庸線”發展的趨勢,而從使用深度上看,東南部地區發展優勢較明顯。究其原因,覆蓋廣度衡量的是機會公平程度,即欠發達地區是否能夠獲得相關技術與服務的支持,而使用深度則體現結果均衡程度,即最終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至何種水平。數字技術由于其不受地理空間束縛、邊際成本近乎為零的特點,可以促進落后地區、人口稀疏地區的發展,并讓不同地區的居民共享數字普惠金融的紅利。而數字普惠金融的本質仍是金融,金融的發展仍不能脫離經濟活動而存在,由于集聚效應和網絡效應的存在,東部人口集中地區的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活躍程度仍將占據領先優勢。
3.3 數字普惠金融的南北差距
討論了中國東西部地區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距后,我們再來討論中國南方和北方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距。中國南方和北方的經濟關系,在上千年的歷史中都是一個重要的話題,那么在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短短幾年間,有什么新趨勢呢? 關于南北分界線,仿照傳統做法,我們以“秦嶺—淮河”為界,在城市市一級上將中國劃分為南方和北方。我們首先簡單比較了中國北方城市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均值與中國南方城市均值之比的變化趨勢,從圖2.7中可以得到以下幾個結論:第一,中國南北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距并不算太大,北方城市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略低于南方;第二,中國北方城市數字普惠金融總體上有追趕南方的趨勢,特別是在2011—2014年,追趕速度很快,北方城市均值由南方城市的0. 88左右追趕到0. 95左右;第三,自2018年以來,中國南北方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距又有拉大的趨勢,但數據時限較短,且差距拉大的幅度較小,所以趨勢性變化不明顯,有待進一步觀察。

圖2.7 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南北差異變化趨勢(北方均值/南方均值)
圖2.8則展示了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三個分指數南北之間差距的變化趨勢,從中可以得到一些更豐富的結論:北方城市在數字化程度上,原本是高于南方城市的,但最近幾年逐漸落后于南方城市,這是數字普惠金融總指的南北差距近幾年略微拉大的主要原因。為深入探究北方地區數字化指數相對下降的原因,我們也對其分指數變化趨勢進行了簡要的梳理。結果發現,在數字化指數的四個分指數中,下降最明顯的是實惠化指數和信用化指數,北方地區小微企業的融資環境相比于南方地區在變差,以及信用分的使用場景有所縮減,這說明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需要配套其他金融和硬件基礎設施才能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就數字普惠金融的使用深度而言,最初北方城市明顯落后于南方城市,但隨后幾年迅速追趕。總體而言,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上的南北差距是幾個分指數中差距最大的一個。未來,北方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能否趕超南方地區,主要還是要看二者在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上能否縮小差距。

圖2.8 數字普惠金融分指數南北差異變化趨勢(北方均值/南方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