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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殿閣大學士

聽到朱元璋要查閱今日考題的內容,毛驤頓時準備從懷中拿出,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他是合格的,各方面事務都做的井井有條,可朱元璋卻瞪了他一眼,“朝會要開始了,咱難道現在看這考題?”

“下去。”

朱元璋的聲音很平淡,毛驤恨不得拍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愚蠢,他是真的沒腦子,怎么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也實在是因為在陛下面前壓力太大了,讓他心中有些慌亂。

毛驤灰溜溜的下去了,朱標在旁默默地學習著這一切,他知道父皇這么做的目的之中,有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教導自己為君之道。

該如何當一位合格、有能、能壓得住臣子的君王。

父子倆,向著皇宮而去。

南京,奉天殿。

卯時正,當第一縷天光刺破云層時,九間重檐廡殿頂壓著十只鴟吻,琉璃瓦當上“天子萬年“的篆字泛著冷光。

“跪——”

官靴與金磚相撞的悶響中,群臣步伐穩健的踏入殿內,有臣子能隱隱窺見御座上的玄色十二章紋,龍椅是以整塊南洋紫檀雕成,扶手處嵌著十二顆夜明珠,此刻尚在晨曦中泛著幽藍。

肅靜的奉天殿內,顯得威嚴浩蕩,每塊金磚尺寸為二尺二寸見方,需用蘇州陸慕黏土經“六造三焙“制成,斷無空響方為合格,軒轅鏡設于藻井正中,相傳為辨明真龍天子之用,官員奏事時若被鏡光直射,往往驚懼失語。

周圍林立的蟠龍柱共計七十二根,取“地煞”之數,柱礎深埋九尺九寸,暗合“九五至尊”,隨著百官緩入殿內,偌大殿堂鴉雀無聲,群臣顯得不安。

今日這朝會,可能要出大事。

很多官員都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

昨日宮廷禁軍和錦衣衛包圍貢院考場,以及大量考官被抄家,這件事情早已經流傳了出來,很多人不是瞎子,親眼目睹了這一切,若非重大的事情,錦衣衛怎可能大量抄沒官員的家?

很明顯不是小事,根據很多不知情的官員推測,科舉過程中很有可能發生了舞弊事件。

也只有這個可能,錦衣衛才會如此興師動眾。

而提前知情的官員,有著一半都參與到了其中,他們更是心中惶恐不安,甚至很多人昨夜一宿未眠,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泄露了此等消息,一想到今日陛下可能提及此事,甚至當堂殺人也并非不會發生,眾人臉色都顯得慘白。

稀疏的月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他們臉上,襯托的他們發白的臉色更加滲人。

寅時六刻,奉天殿的蟠龍金柱還浸在靛青色的晨霧里,朱元璋玄色十二章紋袞服上的金線卻已泛起冷光,他抬手撫過腰間玉圭的螭龍紋,十二疏冕旒隨著步伐輕顫,垂珠縫隙間能見到身后三步的太子朱標身披深青九章袞冕,緩步跟隨。

朱元璋高坐于皇位上,太子朱標就屹立于殿陛之上,俯視著下方諸臣,良久后,各部尚書官員開始匯報諸事。

這是每日朝會的正常步驟,朝會的整個流程由鴻臚寺官員主持,流程包括奏事、議政、宣旨等,全程莊嚴肅穆。

翰林學士,當朝四輔官中的春官王本緩緩出列,他歲數已經很大了,步履蹣跚,老態龍鐘,來到中間道:“陛下,近日來歸德府、曹州、兗州黃河水患頻發,已經淹沒了大量農田,數萬百姓流離失所......”

隨著王本啟奏,眾多官員也想起了這件事情,黃河主河道流經開封周邊,地勢低洼,河道淤積嚴重,這些年來始終是個大問題,而近年來又陸陸續續爆發,影響了大量百姓的安全。

聞言,朱元璋看向王本道:“可已經思索至解決之法?”

王本發白的胡子一顫,這...這件事情正常應該是工部處理,工部負責主導水利工程與河道治理,而他這位春官...根本沒有命令六部的權利啊。

陛下對于四輔官的權力限制很大,他現在即使知道黃河水患災情嚴峻,也沒有資格向六部發號施令,采取決策。

同時還有一個問題,這件事情是去年末發生的,原本是國子監博士、冬官吳源負責的,而隨著四季輪換,到了他主導四輔官事務,已經不清楚吳源具體是否和六部交涉過了,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著落。

畢竟,發生黃河水患的地方距離南京有著一定距離,他總不能親自去現場查看吧?

而去工部詢問尚書侍郎也不行,因為他們四輔官的職責是輔助皇帝處理政事,而非干預政事,只能協助皇帝審閱奏章、提出建議,這種發號施令的事情和他們沒有關系。

同時也不能和六部的人走得太近,生怕引起陛下不滿,讓陛下認為他們有結黨營私之嫌。

看著王本吞吞吐吐的樣子,朱元璋心中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四輔官都是老而昏聵的庸才,雖然德行確實不錯,但做事的效率怎么這么差?那胡惟庸雖然讓他感到不喜,可起碼能力在呢,各種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

他越發覺得,這個四輔官制度太差了,看來也該和標兒聊聊,自己近日來思索的新制度了。

殿閣大學士制度。

替代這些老家伙!

“此事擱置。”朱元璋淡聲道,擱置的意思就是等候處理,他需要等朝會結束后,讓工部尚書親自來一趟,商議解決方法。

隨后,就是各部啟奏事宜了。

良久后,隨著各部事宜稟告完畢,朝會接近結束,朱元璋這才讓鴻臚寺官員退下,看向下方群臣,慢悠悠的道:“咱這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可有多少人參與到了科舉舞弊案中?”

見朱元璋直接把這件事情挑明,太子朱標臉色微頓,父皇這么做豈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群臣默然,很多都低下頭顱不敢回應,其中自然有不少是參與到其中的,然而那些明確知曉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的人,也沒有人出列回應,這件事情太大了,誰也不想牽連進去。

朱元璋將這些一一看在眼里,隨即淡聲道:“告訴你們,咱要將這件事情查個清楚。”

“一個,都不會放過。”

“若是有知情者,可跟咱說說,咱會考慮免罪的。”

說完,朱元璋起身離去。

偌大朝堂寂靜無聲,朱元璋離開也就代表著這朝會結束了,但很多官員心中顫顫的,惶恐到了極致,參與到這起案子的官員已經被嚇得魂不守舍,而沒參與到其中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時候被牽連入此案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洪武朝,并沒有犯錯,但依舊被牽連殺頭的官員,難道還少嗎?

群臣也盡皆離開了奉天殿。

乾清宮。

乾清宮是皇帝朱元璋的正式寢宮,不過朱元璋常在此批閱奏折、召見重臣,兼具辦公與起居功能,每日朝會后,朱元璋都會返回乾清宮,親自審閱六部、地方官員呈遞的奏疏,朱筆批示后下發執行。

亦或者召對大臣,遇緊急事務,可隨時召六部尚書、都督府將領至乾清宮商議對策。

洪武八年,黃河水患發生時,就曾連夜召工部尚書面議。

乾清宮內,朱元璋皺著眉頭面容不善,批閱著面前的各種奏章,太子朱標在一旁案側也坐起,幫助分擔各種事務,過了半晌,門外侍衛入內稟告:“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毛驤請見。”

朱元璋沒有理會這名侍衛,依舊認真的批閱著諸多奏折,良久后他看向身旁的太子朱標道:“標兒,咱準備取消這四輔官制度,你覺得前些時日和你商議的殿閣大學士制度如何?”

朱標思索片刻,言道:“這殿閣大學士制度,目前看起來倒是能解決很多四輔官制度存在的問題,但我覺得并不是很完美。”

“首先,父皇的想法是殿閣大學士制度,僅為正五品,遠遠低于正二品的六部尚書,這就導致大學士在面對六部尚書時,缺少一定的話語權,提出的建議容易被忽視。”

“大學士僅負責文字潤色、謄寫詔令,職掌制誥,備顧問而已,無法提出政策意見。”

“父皇提出的大學士制度中,兒臣發現其中并未給這些大學士設置固定辦公場所,以及人員全部臨時任命,無法形成常設輔政機構,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還有,大學士僅能建議,無法直接推動政策落實;例如今日春官王本提出的治理黃河之事,此事需依賴工部執行,可春官沒有權力調遣,而新的大學士制度中,也無權調遣。”

朱標陸陸續續的說了很多,給出了自己的看法,身為太子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很多方面都是一針見血,聞言老朱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雖然確實存在著很多的問題,可終究要比四輔官制度好上一些,而這些問題只能隨著時間慢慢解決。”朱元璋道。

他也想將目前自己設想的大學士制度創造的完美些,可精力有限,而且部分問題解決方法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

需要考慮各個方面。

他能從百姓中殺出來成為帝王確實不凡,可他終究不是神,不可能很快就能想出一個接近完美的制度,而且任何制度都是存在著缺陷的,前人創造出一項新的制度后,也是經過后來人修修補補,才讓其最終完美。

“大學士制度仍有不足,可卻是時候該取代四輔官制度了。”朱元璋做出了決定,準備等待科舉考試結束,以及這起舞弊案查的差不多了,就宣布這件事情。

太子朱標點了點頭,同意了這件事情。

直到兩人商議決定完畢,朱元璋這才抬眸看著始終跪在地上的侍衛,道:“讓毛驤進來吧。”

侍衛膝蓋跪的格外的疼,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步伐匆匆的離開殿內,很快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就走了進來,他拿出一份題紙,朱標接過。

朱標自然不能獨自閱覽,而是交到了朱元璋的手上,不過其匆匆一瞥,看到那題紙上的[土地兼并解決方法]幾個字后,心中一頓。

什么情況。

昨日的科考題目,竟然是這個?

而非四書五經、治國之策?

還有,土地兼并這種事情向來都是歷朝歷代難以解決的大事,并且也很敏感,沒有人敢有徹底解決這種問題的想法,可現在那群考官們卻將這種問題擺在了科考題目上?

膽子還真大啊。

朱元璋這時也已經被題紙上的內容吸引住了,他喚來朱標一起查看,父子兩人伏案仔細端詳,慢慢的感到驚訝、震撼。

“攤丁入畝、一條鞭法?”

父子倆,一個是當朝皇帝、一個是當朝太子,朱元璋早年沒有文化就是個普通百姓,可在領軍打仗以及當上皇帝的過程中,讀了很多的書,太子朱標就更不用說了,自幼就有大儒教導。

兩人深深清楚土地兼并的危害。

土地兼并絕非單純市場行為,可不是看起來土地買賣那么簡單,而是官僚、豪強、士紳通過政治特權,譬如免稅、強占、高利貸實現財富積累,形成的一種吞并百姓財產的恐怖循環,同時也相當于危害皇室。

具體步驟,就是利用權力尋租—土地兼并—擴大特權這個循環過程,一步步壯大。

王朝初期,土地兼并對于王朝的危害并不算太大,僅僅是讓百姓們減少財富,可到了中期就已經足以讓王朝產生各種重大問題,到了后期王朝就已經沒有能力控制這些豪強官僚了。

舉個最顯著的例子,漢代貴族就通過“占田逾制”強奪民田,《漢書》載“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除了貴族外,豪強官僚士紳的種種手段,也是讓朝廷防不勝防,他們通過稅役轉嫁引爆矛盾,土地所有者通過“詭寄”“飛灑”等手段逃稅,導致國家稅基萎縮,賦役被轉嫁給自耕農,譬如如北宋“王安石變法”前,“兼并之家”占田七成卻僅納三成田賦,自耕農不堪重負流亡。

歷朝歷代,都曾有嘗試過解決土地兼并這個問題,西漢時期漢哀帝發布限田令,規定占田不得超過30頃,但外戚丁、傅家族帶頭違抗,詔令成一紙空文。

北魏時期至唐朝,采用均田制,初期按丁授田抑制兼并,但隨人口增長、土地不足,最終被‘莊園經濟’取代,解決土地兼并也成了空談。

而滕毅和范敏敢將[解決土地兼并的兩種方法]寫到考題上,并且讓考生回答出第三種完美方法,豈不是這兩位主考官認為,他們提出的兩種方法有用?

“有些意思。”朱元璋淡聲道,他已經看出來了范敏和滕毅兩人的想法,這兩人明知道就是重新擬定考題,自己估計也不會放過他們,所以狗急跳墻提出了這解決土地兼并的方法,目的就是讓自己認為,兩人有著大才、遠遠強于其他臣子的能力,因此饒恕他們。

呵呵,朱元璋倒想看看,這攤丁入畝和一條鞭法到底有什么用,若是無用的話,他非讓這兩人知道科舉舞弊、擅改考題兩樁大罪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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