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偶然褶皺(中)
- 林夏的屋檐
- 夏檐
- 1242字
- 2025-03-04 19:43:28
潮水退成一道銀線時,周遠提著滿簍藤壺推開院門。晨露還凝在他睫毛上,工裝褲膝蓋處沾著夜捕時蹭的熒光藻,隨步伐在空氣里拖出星屑般的軌跡。
“唐棠?“藤壺簍墜地的悶響驚散了檐角雨燕。周遠后撤半步的動作讓門框舊釘松脫,半個月前釘這枚釘子時他說過“要掛鯊魚頜骨“,此刻卻成了唐棠米色風衣的臨時掛鉤。
林夏剖魚的手腕懸在第七根鰓弓處。血珠順著刀尖滴進搪瓷盆,與周遠笑聲共振出細密漣漪——是那種她從未聽過的、摻著雪松香氣的明朗笑聲,像被海風揉碎的城市霓虹。
“沒想到你會找來這里。“周遠用虎口蹭掉顴骨的鹽粒,這個動作讓林夏想起他教自己殺鰻魚時,血珠也是這樣順著小臂滑進袖管。唐棠的珍珠耳墜隨點頭輕晃,折射的光斑跳上他敞開三顆紐扣的領口,鎖骨凹陷處還粘著夜潮的晶粒。
漁港方向傳來柴油機的咳嗽聲。陳伯的破草帽從墻頭探出半寸:“阿遠帶對象逛東礁啊?那兒的硨磲貝正肥哩!“周遠擺手解釋的音量被浪聲吞沒,林夏的刀刃突然打滑,在虎口拉出細痕——與上周教他剖河豚時的傷口位置分毫不差。
唐棠的羊皮靴陷進碼頭濕沙時,周遠正彎腰幫她卷褲腳。這個姿勢讓后頸曬脫的皮屑落在對方鞋面,像撒了把碎鉆。林夏望著他們投在灘涂上的影子:唐棠舉起單反的輪廓像株水蕨,周遠古銅色的脊背彎成供藤蔓攀附的礁石。
“周先生現在像個真正的漁民了。“唐棠的帆布包擦過周遠肩膀,防潮箱里鏡頭蓋的反光刺痛林夏瞳孔。她想起上個月暴雨夜,周遠也是用這個角度護住她懷里的虎斑貓崽,柴油味的工作服下擺掃過她腳踝的舊疤。
賣涼茶的王婆突然從舢板后冒出來:“帶媳婦兒撿螺去西灘嘛!“她往周遠褲袋塞薄荷葉的動作太熟練,三片嫩葉從兜里探出頭,在唐棠的香風里瑟瑟發抖。林夏的指甲掐進剖開的魚腹,苦膽破了都沒察覺。
正午的太陽把沙灘烤出鹽花。周遠指著遠處沉船殘骸講解時,唐棠的防曬衫下擺纏上他手腕。這個角度從林夏的廚房窗口望去,像是兩人十指相扣著走向海平線。她猛地把魚摔向案板,驚飛了偷食的鰹鳥——之前周遠教她辨認鰹鳥遷徙路線時,手指在她掌心畫出的弧線與此刻沙灘上的足跡重合。
礁石區傳來零碎的笑聲。周遠蹲在潮池邊翻找什么,唐棠的絲巾被風卷到他頭頂,像面投降的白旗。當他把活海星塞進對方掌心時,林夏突然看清他嘴角的弧度——是那種發現稀有貝殼時會露出的驚喜表情,她只在月夜潛水上岸時見過兩次。
漁獲賬本上的字跡暈成墨團。林夏數錯三筐帶魚的數量,陳伯的煙嗓混著柴油味飄進來:“阿遠這小子,瞞得夠緊啊。“冰柜嗡嗡震動,周遠腌的醉泥螺正在陶罐里發酵,酒氣從松動的封口滲出,熏得她眼眶發澀。
暮色染紅晾曬場時,周遠扛著滿袋海膽回來。唐棠發梢別著新摘的月見草,花瓣上的潮氣沾濕他肩頭。“小林!今晚加菜!“他揚起海膽的笑容毫無陰霾,仿佛午后那些在村民舌尖滾動的竊語只是海市蜃樓。
林夏望著水槽里打旋的血水,突然發現周遠褲腳沾著唐棠的香水味。這個味道混進咸腥的空氣里,像滴藍墨水在宣紙上暈染開去,悄無聲息地改寫了她熟悉的潮汐規律。窗臺上那盆薄荷在晚風里瑟縮,周遠補過三次的陶盆裂痕里,正滲出陌生的水仙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