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結構往往會崩潰,甚至陷入破壞性暴力的循環,這一事實已經一再被經驗證實。行為經濟學的實驗表明,雖然人們傾向于有保留地合作,但這種意愿通常會被搭便車者利用,使個人對公共利益的平均貢獻驟降,最終幾乎下降為零。
為了準確地研究人類的合作行為,首先必須對其進行科學的操作。在“公共物品博弈”中,集體行動問題被塑造為一種決策情境,在這一情境中,四到五名參與者會獲得一定的初始資金,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是將其留給自己,還是貢獻給公共的資金池。[1]每一輪選擇結束后,公共池中的資金將被乘以一個系數(通常是2),并平均分配給所有參與者——無論每個參與者貢獻了多少。我們可以立刻看到,搭便車(或者叫背叛)是主導策略。就個人而言,每個人都能從其他人的貢獻中獲益,甚至可以在每一輪中收到他們沒有貢獻給公共池的份額。
如果進行多輪博弈,且參與者事先知道這種連續囚徒困境的運行次數,這種效果就會進一步增強。每一輪的最佳策略就可以通過逆向歸納法從上一輪的最佳策略中推導出。參與者如果清楚地知道要進行十輪博弈,那么也就會清楚自己在第十輪,也就是最后一輪的行為不會對第十一輪的結果產生任何影響(因為沒有第十一輪了)。因此,在最后一輪中,可以預期參與者的行為是不合作——這事實上將使第九輪成為最后一輪,所以在這里也可以預期不合作。這樣一來,整個鏈條都崩潰了,不合作在第一輪就會變得不可抗拒。這一理論結果已被經驗證實:盡管許多參與者在公共物品博弈的頭幾輪愿意合作,但在第一批自己沒有貢獻卻從別人的貢獻中獲益的參與者出現之后,這種狀態很快就崩潰了。幾輪過后,對公共池的貢獻就會趨向于零。
當然,實驗性研究在現實世界中的有效性(用專業術語來說叫“生態效度”)始終是值得懷疑的,因為在高度人工化的實驗室環境中,經過精心指導的實驗對象的行為對日常生活中的血肉之軀的影響是有限的。盡管如此,這一現象對于任何經歷過“幽居病”的人來說仍都是熟悉的:在一次露營中,當出現第一批未能為集體的成功做出貢獻的成員時,所有參與者的合作意愿就會逐漸降低。即使對人類的新假設也不能改變這一點。一個早已被駁斥的流行謊言是:只有假設人是符合經濟學思想前提的經濟人時,才會出現集體行動問題。合作是脆弱的,因此就像瓷器、玻璃和自己的聲譽一樣,屬于本杰明·富蘭克林的易碎難補事物清單。
因此,在我們的“譜系2.0”開始之初,我們就意識到,合作是非常困難的,更難的是維持已經建立的成功合作。世界的骰子被打上了不利于成功合作的記號。合作是需要解釋的,不合作才是常態。社會學家尼克拉斯·盧曼可能會說,與合作的失敗相比,合作是“不可能的”。每當兩個——甚至更多個——人相遇,偶然性就會加倍:[2]有無數的事情可能發生。兩個人可能無視對方、攻擊對方、以某種荒謬的方式行事,或者至少嘗試了合作但失敗了。正如有時所說的,自我(ego)和他人(alter)成功地把彼此的行為“連接”起來,這只是眾多可能性中的一種——因此也是不太可能的。
注釋
[1]Fehr,E.&G?chter,S.(2000)
[2]Luhmann,N.(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