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法斯陀夫(2)
- 銀河帝國11:曙光中的機器人
-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 3765字
- 2015-02-13 13:33:41
“機殺案?很有趣的說法。”法斯陀夫微微一笑,“當然,我了解你的意思——你的情報正確,的確是極度專業的手法。”
“此外據我所知,只有你具有這種專業技能。”
“這點,你的情報也正確。”
“而且,連你自己也承認——其實是你堅持——只有你能夠讓詹德進入心智凍結狀態。”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貝萊先生,我都永遠堅持真理。即使我愿意說謊,對我也沒有好處。在五十個太空族世界中,最杰出的理論機器人學家就是我,這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話雖如此,法斯陀夫博士,難道排名第二的理論機器人學家——或是第三名,甚至第十五名——他們真的沒有能力做出這種事嗎?真的需要第一名才有足夠的本事嗎?”
法斯陀夫平心靜氣地說:“在我看來,真的需要第一名才有足夠的本事。更何況,底下仍是我的看法,即使是我自己,也只有在最佳狀態下,才有可能完成這項工作。記住一件事,機器人學界的精英——包括我自己——多年來都在努力研發不會遭到外力凍結的正子腦。”
“這些你都確定嗎?真的確定嗎?”
“完全確定。”
“你也曾公開這么說?”
“當然。親愛的地球人,我們曾經進行過一場公開的調查。你現在問我的問題,當時都有人問過,而我一律照實回答——這是奧羅拉的優良傳統。”
貝萊說:“此時此刻,我并未質疑你確信自己曾照實回答這件事。可是,你有沒有可能被自傲的天性沖昏了頭?這也是奧羅拉的優良傳統,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我不顧一切要爭第一,甚至不惜把自己推上火線,讓大家不得不承認是我凍結了詹德的心智。”
“我猜,你基于某種原因,不惜毀掉自己的政治和社會地位,好讓你的科學聲譽不受影響。”
“我懂了。你的思考模式頗為耐人尋味,貝萊先生,可是我并不會想到那種辦法。當我面對兩種選擇:或是將第一拱手讓人,或是承認自己——借用你的說法——是機殺案的兇手,在你看來我會故意選擇后者。”
“不,法斯陀夫博士,我不希望把問題簡化成這個樣子。你有沒有可能欺騙了自己,以至于堅信你是最偉大的機器人學家,舉世無人能及,而且愿意不惜任何代價來堅持這個信念,因為你潛意識里——我是說潛意識,法斯陀夫博士——其實已經了解有人正在超越你,或是已經超越你了。”
法斯陀夫隨即哈哈大笑,但笑聲中帶著些許惱怒。“并非如此,貝萊先生,錯得離譜了。”
“好好想想,法斯陀夫博士!你確定機器人學界就只有你是天縱英才?”
“在這個圈子里,有能力研究人形機器人的專家并不多。丹尼爾的研發過程等于創造了一門新的學問,它甚至還沒有正式的名字——或許可以叫作人形機器人學。而奧羅拉上的理論機器人學家之中,只有我一個人了解丹尼爾的正子腦如何運作,此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薩頓博士另當別論,但他已經死了——而且他也不如我那么了解,基本理論都是我發明的。”
“或許這門學問是你發明的,但你絕對不可能壟斷,難道別人都沒有學會嗎?”
法斯陀夫堅定地搖了搖頭。“的確如此。一來我沒有收學生,二來我敢說,當今的機器人學家都不可能自行發展出這套理論。”
貝萊帶著點不悅的口氣說:“難道不會有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他的聰明才智超出大家的想象……”
“不,貝萊先生,不會的。倘若有這樣的年輕人,我一定會知道。他會加入我的實驗室,會和我一起工作一陣子。當今當世,這樣的年輕人并不存在。將來一定會有,或許還很多,可是如今,一個也沒有!”
“所以說,萬一你死了,這門新科學就會跟你一起進墳墓?”
“我現在只有一百六十五歲而已,當然我是指公制年,所以換算成地球年,我才一百二十四歲左右。根據奧羅拉的標準,我還相當年輕,而且以我的健康狀況來說,我的人生無論如何尚未過半。想要活到公制年的四百歲,并非多么不切實際的夢想,因此,我不愁沒時間把這門學問傳下去。”
這時他們早已吃完了,但兩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那些機器人同樣一動也不動,仿佛這場唇槍舌戰把他們嚇呆了。
貝萊瞇著眼睛說:“法斯陀夫博士,兩年前我去過索拉利一趟。根據親身的體驗,我認為整體而言,索拉利人是全銀河最優秀的機器人學家。”
“整體而言,這么說也許沒錯。”
“他們之中,難道沒一個人有這本事?”
“一個也沒有,貝萊先生。他們的本事僅限于普通機器人——他們那些最先進的機型,也沒有超越我家這個頭腦簡單、忠實可靠的吉斯卡。總之,索拉利人完全不懂如何制造人形機器人。”
“你怎能確定呢?”
“你既然去過索拉利,貝萊先生,就該非常明白索拉利人必須硬著頭皮才能作面對面的接觸,通常他們的互動都是透過三維顯像——只有不得不從事性行為時例外。想想看,索拉利上有誰會夢想設計一個外形酷似人類的機器人,用來時時刻刻刺激自己的神經?如果真的把他做出來,他們一定避之唯恐不及,因為他看起來太像真人,他們根本無法使喚他做任何事。”
“難道整個銀河中,就沒有一個反常的、能夠容忍人形機器人的索拉利人?你又怎能確定呢?”
“這點我無法否認,但即使有這樣的索拉利人存在,今年也并沒有任何索拉利人來到奧羅拉。”
“完全沒有?”
“完全沒有!他們甚至不喜歡和奧羅拉人接觸。除非出現十萬火急的情況,他們不會有任何人來我們這里——或是去其他世界。即使真有十萬火急的情況,他們也頂多停在奧羅拉的軌道上,利用電子通訊和我們打交道。”
貝萊說:“這么說的話,既然你是整個銀河中——無論理論上或事實上——唯一有這個能力的人,你到底有沒有殺害詹德?”
法斯陀夫說:“這點我早已否認,我不信丹尼爾沒告訴你。”
“他的確告訴過我,但我要聽你親口說一遍。”
法斯陀夫皺起眉頭,并將雙臂交疊胸前。然后,他咬牙切齒地說:“那我就親口告訴你,不是我干的。”
貝萊搖了搖頭。“我相信你自認為這是實話。”
“沒錯,而且是最真誠的實話。我沒說半句謊言,我并沒有殺害詹德。”
“但如果不是你,而其他人又通通沒可能,那么……等等,也許我作了一個一廂情愿的假設。詹德真的死了嗎?或者這只是把我騙來的幌子?”
“那機器人真的壞掉了。我應該可以讓你見見他,除非立法局在太陽下山前對我頒布了禁令——但我認為他們不會那么做。”
“這樣說來,如果不是你干的,他人又沒有這個能耐,而那個機器人又真的死了——兇手到底是誰呢?”
法斯陀夫嘆了一口氣。“關于我在接受調查時所堅持的論點,我確定丹尼爾也告訴過你——但你想要聽我親口說一遍。”
“正是如此,法斯陀夫博士。”
“好吧,根本就沒有兇手。導致詹德心智凍結的,其實是發生在他腦中‘正子流’里的一個自發性事件。”
“這有可能嗎?”
“不太可能,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不是我干的,那么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我看你撒謊的可能性要比那個自發性心智凍結來得大,我們可以這么推論嗎?”
“很多人都這么推論。偏偏我就是知道自己沒有撒謊,因此自發性事件成了唯一的可能。”
“而你把我找來這里,是要我澄清——證明——的確發生過那個自發性事件?”
“是的。”
“可是我要如何證明這個自發性事件?看來只要能證明這一點,便能夠拯救你,拯救地球,以及拯救我自己。”
“排在越后面的越重要嗎,貝萊先生?”
貝萊顯得不太高興。“好吧,拯救你,拯救我,拯救地球。”
“我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只怕我得告訴你,”法斯陀夫說,“結論是根本無法找到這樣的證明。”
17
“無法找到?”貝萊神情驚恐地瞪著法斯陀夫。
“是的,毫無辦法。”然后,他像是精神突然出了問題,一把抓起調味瓶,轉移話題道,“你知道嗎,我很想試試自己還能不能做到三起三落。”
說罷他便手腕一翻,以精準的力道將調味瓶向上拋,當瓶子在空中轉了一圈,開始墜落之際,法斯陀夫以右掌猛然切向瓶口,使得瓶子進入翻飛狀態。然后他又伸出左掌,如法炮制一番,緊接著便進入下一輪。如此三個循環之后,瓶子又被用力拋到空中,轉了整整一圈。最后法斯陀夫伸出右手向它抓去,左手也同時靠了過來。當調味瓶入手之后,法斯陀夫攤開左掌,上面果然有些亮晶晶的細鹽。
法斯陀夫說:“在科學家眼中,這種表演相當幼稚,你的投資和報酬完全不成比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不過弄出一小撮鹽而已。可是奧羅拉人做東的時候,總是對這種表演感到自豪。有些高手能讓調味瓶在空中停留一分半鐘,雙手的動作快到令你幾乎看不清楚。”
“當然啦,”他若有所思地補充道,“這些動作丹尼爾都會,而且他要比任何人類做得更快更好。為了檢查他的大腦徑路是否正常,我曾經拿這些動作來測驗他,可是如果要他當眾表演,那我就萬萬不該了,真正的調味家會因而受到無謂的羞辱——調味家是這些人的俗稱,你了解吧,不過在辭典里當然查不到。”
貝萊只是咕噥了一聲。
法斯陀夫嘆了一口氣。“但我們必須回歸正題了。”
“這正是你從好幾秒差距之外把我請來的目的。”
“對,有道理——咱們繼續吧!”
貝萊卻問道:“你突然表演一手,到底有何用意,法斯陀夫博士?”
法斯陀夫說:“這個嘛,因為我們好像鉆進了死胡同。我把你請來這里,調查一個無解的案子——你的表情會說話,我看得一清二楚,實話告訴你,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我們似乎可以趁機喘口氣。現在,咱們繼續吧。”
“繼續討論那件不可能的任務?”
“你為何一口咬定不可能呢,貝萊先生?你早已享譽銀河,專破不可能的案子。”
“因為那出超波劇嗎?那是利用我在索拉利的經歷所改編的鬧劇,你竟然相信?”
法斯陀夫雙手一攤。“那是我唯一的指望。”
貝萊說:“其實我也沒有第二條路了,我必須繼續走下去,我絕不能無功而返,地球當局早就讓我明白這一點——告訴我,法斯陀夫博士,要怎么做才能殺死詹德?需要把他的心智操縱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