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興致勃勃地說：“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用手肘撞了一下肖默，“快，再發揮一下你的專業技能，我們好進去看看啊。”

肖默沒有說話，只是開始動手了。方非盯著他手里那張銀白色磁卡，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開門的磁卡，又是哪里來的？還真奇怪，你這張卡看起來級別很高，你怎么會有這最高級別的卡呢？”

“卡嗒”一聲輕響，門開了。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面對里面的一片漆黑，都略有點猶豫。

肖默拿著手電，照了過去。這病房跟他們住的那間0114，并沒有什么兩樣，十分豪華，中間是一張雪白的大床。但讓他們吃驚的是，淺藍色條紋的被單下，明顯地有個人躺在那里，連頭也蓋住了，在那里動來動去，像是睡得很不安穩似的。

朱海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一個大步沖上去，猛地把那床被單給掀開了。他喉嚨里發出了古怪的“咕”的一聲，整個人都像是石化一樣，呆在那里不動了。

肖默根本說不清楚，在這被單下面的，是一個什么東西。確實是像一個人的形體，但卻像是沒有皮膚，只有一層讓人惡心的粘膜，連臉部的五官都看不清楚。眼珠很大，有點發藍，向外很明顯地凸了出來，又像牛眼，又像蛙眼。

朱海失聲叫了出來：“這還真像《魔戒》里面的咕嚕姆！”

那怪物聽到了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聽懂沒有，一轉頭，一對發藍的大眼珠直直地瞪著他。這眼珠占了一張臉的一半。朱海抓著被單的手一松，人也倒退了兩步。那怪物趁勢把被單搶了回去，蒙在了頭上。

金燕卻上前了一步。肖默看得清楚，金燕的一雙眼睛，在黑暗里閃閃發光，又是興奮，又是驚訝。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向那怪物伸了過去，嘴里輕輕地說著：“別害怕，過來，過來一點……”

肖默本能地想去拉她回來，卻被朱海拽了一把，示意他不要上前。金燕笑得很溫柔很可親，柔聲地說著：“來，過來，我不是壞人。來呀……”

她的語氣，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那怪物慢慢地把蒙在頭頂的被單扯了一點下來，再次露出那兩只大得嚇人的眼珠。肖默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恐怖的藍色，就像一個死人的瞳仁，在死后呈現出來的介于白和青之間的慘淡。

“讓金燕小心點。”方非低聲地對朱海說。朱海也低聲地回了一句：“誰又阻止得了她呢？”

大家就眼看著那怪物慢慢地向金燕挪近，忽然，它猛地一個躍起，朝著金燕的臉抓了過去。朱海一直在留意著，這時眼疾手快地抱著金燕向后退去。那怪物一擊不中，就又縮回了被單里去。金燕的臉上，被抓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幾乎與此同時，一個女孩的聲音，凄厲地從過道的遠處，忽高忽低地響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嗎？救命啊！救命啊！……”

方非跟肖默同時沖了出去，只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啪啪啪地響在過道里。一個頭發散亂的女孩跑了過來，她的眼睛大張著，卻像是沒有看到眼前的幾個人一樣，一頭栽到了肖默懷里。肖默抓住她，用力搖了幾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救……”女孩還在歇斯底里地大叫，肖默實在是沒有辦法，不輕不重地打了她一個耳光，她才瞪著一雙大眼睛，停止了尖叫。她的眼神仍然是茫然的，停留在肖默的臉上，卻好像沒看到他這個人似的。

肖默又提高聲音問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女孩盯著他，然后慢慢地回頭，盯著背后的過道。她的一只手，白皙地，顫抖地，指著她過來的方向。

“他們，他們……都死了……”

方非在旁邊問：“他們是誰？你又是誰？”

這個女孩穿了套深藍色的運動服，紅色的運動鞋，頭發剪得短短，脖子上戴著一串很特別的項鏈，墜子是一朵大大的淺藍色的云。她長得不算特別美麗，但也稱得上可愛，眼睫毛長長的像洋娃娃一樣。看這打扮，不會是這里的護士，倒像是出門去郊游的。

“我……我是梅蒂……”女孩發著抖，雙手死死地抓著肖默不放，“我們來這里探險，我們畢業旅行……可是，他們都死了……”

“跑到這里探險？”肖默懷疑地說了一句。方非問：“你是怎么進到這個醫院的？”

這也是肖默想問的問題。梅蒂抖著聲音說：“我們先到了那邊的老廠區。我們一直走，好像走到了地下，有條路，走過來是個電梯，我們……就進了電梯，然后……然后就、就到了這里。”

方非聽了她的回答，又問：“你的同學們呢？你跟他們走散了？”

“他們好像有幾個人不舒服，生病了，挺嚴重的樣子。”梅蒂說話總算靈活一點了，“我就上來想找人幫忙，可是電梯只能去少數幾層，能去的每一層我都去看了，我大聲叫，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我就打算再回去，結果、結果他們都、都……”

“他們在哪里？”金燕問。

梅蒂聲音抖得一塌糊涂。“在……下面。”

梅蒂所說的“下面”，是第一層樓，相對于十九層的大廳，是負十八層。

他們剛走到北側的電梯，就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血腥味。這味道太濃了，幾個人都立刻皺起了眉頭。

“你留在這里。”肖默對死死抓著自己的梅蒂說。梅蒂靠在電梯門上，還在不斷地發著抖。“不要走開，我們馬上就回來。不會有事的。”

他們循著血腥味，找了過去。很好找，因為味道實在太大。幾分鐘后，他們走到了那個病房門口。

里面亮著燈。

肖默只看了一眼，就掉開了頭。他實在是不愿意再看一眼面前的慘象。這簡直就是最恐怖的恐怖片里面才會出現的景象：斷肢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和床上，整個病房里一片血海，雪白的墻壁都被鮮血染紅了。

人間地獄！肖默完全不知道這里面的斷肢殘骸，究竟是多少個人的。

朱海輕輕地推了一下金燕。金燕走上前去，蹲了下來。她的鞋子就浸在血里，但她并不在意。

她對著床上和地上散落的肢體看了片刻，抬起頭來，說：“是被人活生生撕開的。應該有五個人。不過，頭不見了。”

她的眼光，在病房里游移。“殺他們的人，不知道為了什么原因，把他們的頭帶走了。”

“人？”朱海笑了，反問，“一個正常人，能夠把這么多個人撕成碎片？是人，又不是黑熊棕熊北極熊！”

肖默突然說：“看那邊。”

他的聲音，帶著點神經質的顫抖，像一根被繃得緊緊的金屬絲，隨時都會斷掉。幾個人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只見在靠里的那面墻上，用血涂了幾個潦草的大字。那墻一直在陰影里，他們又站在門側，不容易看到。

“救命”。

而且沒有寫完。

肖默仔細地端詳著這個血字。他總覺得，這個字寫得有點奇怪。不像是用手指醮著血寫的，倒像是一個人拿著一塊抹布之類的東西，在墻上胡亂地畫出來的。

方非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他摘下了眼鏡，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水。“殺他的人，連《尼羅河上的慘案》都沒看過嗎？”

肖默木然地問：“什么意思？”

“《尼羅河上的慘案》里面，林內特熟睡的時候，被兇手用手槍頂著太陽穴，一槍殺死。可是，墻壁上卻有一個用血寫出來的‘J’，這是當時最有嫌疑的杰奎琳的名字的起首字母。”方非說，“可是，既然是在熟睡中一槍斃命，那林內特又怎么能寫下兇手的名字呢？這些人都是頃刻間被撕裂的，還能寫下這兩個字？”

肖默張開嘴，似乎想反駁。金燕站起了身，說了一句：“按血液凝結的程度，他們被殺死并撕成碎片，應該幾乎是發生在同一時間。”

肖默沉默了。他環視著一片血霧的病房，喃喃地說：“這究竟是個什么地方？在這些病房里面，究竟都關著些什么東西？每一間病房里面，是不是都有著像剛才那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