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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個短篇恐怖故事

魔蠅

【安德魯·列儂】

一陣癢癢激發了他的自我保護本能,賈斯汀一掌拍在自己胳膊上。看都不用看,他就知道有個異物在自己皮膚上爬動。移開手掌,他看見胳膊上那個小黑點和周圍的斑斑血跡。

該死的蒼蠅。

賈斯汀擦掉胳膊上那個被拍扁的小玩意兒,看著它的尸體落到地上。他雙手互相擦了擦,從口袋里抽出錢包,走向咖啡館的柜臺。

年輕的咖啡店員微笑著問:“您今天喝點兒什么?”

“卡布奇諾,大杯?!辟Z斯汀回答,眼皮也沒抬一下,自然也沒看到店員姑娘因為他這樣沒有禮貌而露出的厭惡神色。

不一會兒,女孩把裝滿咖啡的紙杯放到了吧臺上。

“兩磅九五,”她生氣地說。

賈斯汀把三磅硬幣放在柜臺上,拿起咖啡,一句話不說轉身走了。

***

賈斯汀大步走進辦公樓。進門時,他的助理特蕾西從他身后跑上來。她寬大的身軀費力地想要趕上他的步伐。賈斯汀既沒慢下來,也沒回頭看。他目不斜視,徑直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需要我幫您弄杯咖啡嗎,賈斯汀?”特蕾西氣喘吁吁地問。

“你覺得這是什么?”賈斯汀把杯子舉過頭頂。

“哦,那我能幫您做點什么嗎?”

“放心吧特蕾西,有事兒我會叫你的。”

特蕾西垂頭喪氣地溜達回自己桌子。

“我去!這都是什么?”賈斯汀在她身后大喊。

她趕快轉身跑回他的辦公室。“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是什么?”她問。

賈斯汀站在她面前,手臂在空中不停揮舞:“哪兒哪兒都是蒼蠅!這他媽都從哪兒飛進來的?”

“哦,哦,”特蕾西結結巴巴地說,“我,呃,我也不知道啊。我去拿個滅蠅噴霧?!?

“嗯,麻煩你啊,”賈斯汀說,似乎她本該已經帶來了。“快去??!”

特蕾西回來時,賈斯汀站在緊閉的辦公室門外??吹剿邅?,他微笑著幫她打開了門。

“行吧,看這意思這活兒該我干吧。”她咕噥著。

她剛一走進辦公室,等在外面的賈斯汀就關上了門。她把屋子徹底噴了個遍,卻看不到賈斯汀說的那些蒼蠅。不過他倒也是出了名的愛夸大。他總是向她抱怨自己是如何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可她見他平日里不過是開開會就回家了。他在公司里其實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不過這是他爸的公司,他得擺出一副有朝一日能夠接管公司的少東家模樣。但大家都知道這事兒不會發生;如果公司真交給他,不到一年就得破產——不過等真發生了再擔心這些吧。

“完事兒了嗎?”賈斯汀靠著門問。

“好了,”特蕾西回答,“等幾分鐘散散味兒您就可以進來了?!?

“嗯,行吧?!辟Z斯汀語氣里隱約帶著幾分不滿。什么話也沒多說,他走出了大樓。特蕾西搖搖頭,嘟囔了幾句她斷不敢讓賈斯汀聽到的臟話——不過說不定這些糙話有一天會對他有好處。

***

“爸?”

“說吧賈斯汀,”電話那邊一聲嘆息,“又怎么了?”

“辦公室里蒼蠅成災了,剛噴了殺蟲噴霧。我今天先回家好了?!?

“成災了?”父親問道,帶著一絲關切。

“是啊,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搞定了?!?

“嗯,行吧,明天見。”電話掛斷了。

賈斯汀能聽出父親聲音里的不滿,不過他并不在意。他已經對這種不滿習以為常。從很久以前他就接受了一個現實——自己是達不到父親的期望的——因此他也不打算為此而煩心了。

賈斯汀看了下表,快十二點了。他的臉上不禁涌起一抹笑意。

吶,現在去喝一杯其實也不算早。

他穿過繁忙的市中心,被他撞到的好幾個路人對他不是皺眉就是白眼。他什么也不在乎,在他看來,這幫人加一起也不如他重要。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罷了。切,只要他樂意,他完全可以把這幫傻子一個個都買下來。

轉向一條窄巷,隨著周圍暗下來,他抬起頭向上看去。此刻的太陽已藏在高樓背后。空氣中再也沒有街上那種混合著咖啡、剛出爐的甜甜圈、上百種香水和須后水的氣味,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腐臭的酒氣,其中還摻雜著嘔吐物那一絲彌漫在空氣里久久不散的惡臭。賈斯汀深吸一口氣,微笑著回味這城市地下世界的毒氣。呼氣,他再次微笑。

這聞起來才是真實的世界。

他推開“小野馬”夜總會的門,大大地張開臂膀。

“好啊,姑娘們,”他呼喚著,“爺回家咯?!?

賈斯汀走向吧臺,點了他常喝的四玫瑰加冰。突然,有個東西在他腦門彈了一下。他旋即將頭后仰,看到幾只小蒼蠅圍著他飛舞。他揮動雙手驅趕面前的這些討人厭的家伙。

“特里,這些蒼蠅怎么回事兒?”

酒吧招待好奇地朝賈斯汀看去,只見這男人像是正被一群黃蜂圍攻一樣揮動著雙臂。他拿起吧臺毛巾,朝賈斯汀的面前抽彈了一下。賈斯汀驚訝地看著他。特里報以微笑。

“現在蒼蠅沒了吧?”

賈斯汀意識到自己看起來有多蠢,有點兒臉紅了。

“嗯謝謝啊,特里。蒼蠅是沒了?!彼丫埔豢诠嘞潞韲?,重重地把酒杯砸在吧臺上?!霸賮硪槐?,老伙計?!?

賈斯汀轉過身,看著自己最喜歡的舞女,櫻桃美眉。

“喔哦!走起啊櫻桃?!?

舞女沖他揮揮手,兩條長腿卷住銀色的鋼管把自己甩向空中,繞著鋼管旋轉著上升到頂,接著又滑著下來。

幾杯酒下肚,賈斯汀決定起身離開吧臺,轉而坐在櫻桃舞臺的邊緣。他上下打量著她的長腿,得意地笑著。櫻桃舔舐嘴唇,她很清楚賈斯汀心里在想什么。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鈔票,在空中揮舞。櫻桃舞到近前,俯下身把臀部轉向賈斯汀。他拉過她的丁字褲,把鈔票塞在下面,邊塞錢邊拍她的屁股。

“你跟我回家,我能給你比這更多的錢?!?

櫻桃朝賈斯汀倦怠地一笑,就好像這話她已經聽過上千遍了——說不定她還真聽過上千遍。賈斯汀毫不驚訝,櫻桃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她簡直完美。賈斯汀來看她跳舞已經幾個月了,但光看已經不夠了;他想要更多,他想要一親芳澤。

“我可不是在說幾百塊而已,我可不像你在這兒天天撞見的這些窮鬼?!彼A讼卵郏f道。

櫻桃的眼神變了。賈斯汀看得出他已經引起了她的興趣。她在他的正上方舞動著,蹲下去,胯部低得離他的臉只有幾英寸。她說了什么,可賈斯汀完全聽不到。他只是入迷地盯著眼前的美景。過了一會兒,他感到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視線上揚,他看到櫻桃又對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你到底是在說多少錢哇,親愛的?”她特意強調了“親愛的”。

“這個么……你陪我一整晚要多少錢呢?”賈斯汀問道。

“你付不起……”

“三萬磅?”賈斯汀沒等她說完便出價了。

她停下了艷舞,看著眼前這男人怔住了。“三萬,你說真的?你最好別他媽在這兒浪費我的時間?!?

“我說真的,寶貝兒。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有錢?!彼笮Φ馈?

櫻桃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喲,要是你這么有錢,四萬你也是付得起的,是吧?”

賈斯汀又笑了起來。

“哈哈,哎喲,我可真喜歡你的小伎倆。我跟你說……”他抓住她的大腿,朝自己拉過來,示意她再靠近些?!白鰸M24小時,我給你六萬磅。”

櫻桃扭頭看了看,仿佛自己被監視著一樣。

“這么長時間,你以為你能跟我干得了什么?你撐不住的。”

“你幾點下班?”賈斯汀問。

“再過三小時吧。”

“行,我去找一個熟人,搞點好東西來。那就能讓咱倆一天一夜不用停了?!彼麤_她使了個眼色。

“行吧,猛男。咱們回頭見?!?

“好嘞,寶貝兒?!辟Z斯汀起身走向出口。

“嘿,”櫻桃叫住他。賈斯汀回過頭,她說道,“你可別讓我等著哦。”

“死也不會?!彼氐?,轟走了一只臉上的蒼蠅。

他轉身朝向大門,平靜了一會兒,興奮地沖出了夜店。

***

賈斯汀被突如其來的陽光照得一驚。即使是幽暗的窄巷子,光線也比夜總會里面亮得多。他方才全然忘了現在是白天。在夜總會里舒舒服服地喝酒,讓他感覺身在午夜,而非午餐時分。他左右掃視著,疑心有人在監視他,每次離開這類聲色之地時他都會這樣做,他也不清楚原因何在。他其實絲毫不在乎被人在脫衣舞夜總會里逮到。這幾乎是一個習慣動作。他感覺離開這類烏煙瘴氣的底層場所時似乎就應該留意一下周圍。

賈斯汀讓自己冷靜下來,走出小巷,回到市中心。胃里咕嚕咕嚕作響,他才意識到除了卡布奇諾和波旁威士忌,他今天什么都沒吃。他接下來還有計劃,不吃飯就全泡湯了。櫻桃下班之前他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好消磨,足夠去吃點兒東西,再給毒販子打個電話,安排一次臨時的會面。

最好提前通知他一下吧,畢竟現在大白天的。

賈斯汀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舉到面前,盡力大聲又清晰地說:“呼叫粉面兒邁克?!?

電話響應了他的指令,一個女聲回復道:“正在呼叫,粉面兒邁克?!?

賈斯汀總是被逗得咯咯笑。他知道這很幼稚,但仍然樂不可支。

電話鈴只響了一下?!耙獛讉€漢堡,伙計?”那頭的聲音催問道。

為了防止被人聽到電話內容,邁克總是不得不用這種愚蠢的代號交流。這讓賈斯汀惱透了。這些代號既不是什么像樣的情報代碼,也不難破解。任何聽到的人都能準確辨明談話涉及的是什么。然而,他還是決定像往常一樣配合。

“給我來兩個漢堡,三個巨無霸,別放腌黃瓜,”賈斯汀模仿羅伯特·德尼羅的聲音低聲說。

“呃……”

聽得出,他的要求把粉面兒邁克問蒙了。

“給我三大袋白的,兩小袋綠的,過幾個小時我去取。你還在老地方嗎?”這次賈斯汀居高臨下地說,算是對邁克的一次警告——他很快就不會陪他玩這些把戲了。

“哦,哦,好的。三份大薯兩杯小奶昔,我記下了。”

賈斯汀無奈地搖搖頭,掛上電話。

那么,去哪兒吃飯呢?

他選定城區另一邊的中式自助餐館,那里有個“不限量”自助套餐,賈斯汀可以吃很多,吃到飽足。這樣吃過一頓,好幾個小時都不用再吃東西了。況且,他覺得喝過幾杯之后,中國菜吃起來總是挺美味的。

賈斯汀溜達著,路過一家超市時,聽到身后一陣騷動。一個男人躺在水泥地上,周圍散放著購物袋,里面的物品滾落到馬路上?!澳悴荒茉谌诵械郎向T自行車。”那個男人一邊爬起來一邊喊道。

賈斯汀環顧了一下街道,一個騎自行車的人也沒看到。他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這個男人,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撓他的臉。他一巴掌飛快地拍到臉上,然后盯著他的手掌看。只見掌心躺著一只被拍扁的蒼蠅,一動不動,已經死了。

今天怎么凈是這些家伙?

“我沒興趣,基思,我不想去喝酒?!边@時那個方才倒在地上的男人抬高了聲音說。

賈斯汀再次望向那個男人。他一個人在那兒,不知在同誰說話。

發瘋的怪胎。

他笑了笑,轉過身,繼續朝中式自助餐館走去。

***

走進了餐館,服務員遞給賈斯汀一份菜單。他看都沒看,他已經想好了要花5.95英鎊點“不限量”午餐自助。這樣一來,他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他很驚訝以這種方式經營,這些人還能維持得下去。

他拿起一個盤子,走過盛食物的一排托盤,每樣都挖一大勺放到自己盤子上。肉眼看去,他盤子上簡直一團糟。他不在乎食物的品相,“色香味形色為先”這一理論在他這里全然講不通。在他看來,所有食物都是從嘴里進去,再一塊通過肛門拉出來。賈斯汀端著堆得高高的盤子,走到餐桌旁,把盤子放下,坐到椅子上。

他搓了搓手,抓起叉子,插到食物堆最上面的一大片豬肉上。他也不切切就直接把豬肉塞進嘴里,還沒嚼就硬是咽進肚里。

他又看向盤子。米飯似乎在動,像一條條蛆。賈斯汀盯著食物,用叉子把米飯撥到一邊。一群蒼蠅從菜里噴涌而出。

賈斯汀從座位上跳起來,惡心得把剛吃進嘴的食物都吐了出來。服務員困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面前地板上嚼了一半的食物。

“太他媽的惡心了,”他喊道。

他從桌子上抓起一杯水,喝了個精光。

“我絕對不會付錢的,”他指著服務員大喊,“我說到做到。要是下周衛生督察員來敲你們的門,千萬不要驚訝,準備好關門大吉吧。”

他抓起外套,摔門而出。

***

經過中餐館里的插曲之后,賈斯汀全沒了胃口。他決定早點去取貨,至少把這件事給辦了。粉面兒邁克的地方離這兒不遠,賈斯汀一邊在街上信步走著,一邊給他發了條短信。

“計劃有變。我十分鐘后到?!?

對方立刻回了短信:“沒問題。”

賈斯汀在一個街頭售貨機邊停下買了一瓶水。他仍然覺得嘴里還有蒼蠅味兒。他喝了一大口水,使勁兒地漱了漱口,吐到附近的排水溝里。他還是覺得有點兒惡心,不過至少沖走了一點味道。蠕動的蛆蟲讓他產生可怕的聯想,仿佛它們的卵還在他牙縫間。

沒多久他就到了約定見面的地點,那是市中心邊緣一家廢棄商店后面的一片舊停車場。當他走近時,他注意到一個不到十一歲的小男孩正沖著他揮帽子。很快,男孩跑開了。賈斯汀知道這是邁克的一個信號,是他偏執癥的另一表現。他不能坐下來留意接近的顧客,為妨自己被別人監視,所以他給孩子們點兒報酬,讓他們替自己做這個活兒。大多數情況下,他付給他們毒品。賈斯汀認為這是一個卑鄙的行徑。他對毒品沒意見,顯而易見,他熱愛毒品。不過給孩子們毒品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很可能會讓他們的人生還沒真正開始就結束了。當然,他從不對邁克說這個。他不想毀了他們之間這種供貨商和客戶的脆弱關系。尤其是邁克的情緒極其反復無常。

賈斯汀站在空蕩蕩的停車場里等著。這是他最痛恨的一件事。他給一個人打電話——沖這人的職業,他人品也好不到哪兒去——告訴他自己會帶一大筆錢,并且獨自前來。每次他不得不這樣傻乎乎地獨自等待時,他都感覺自己要被人撲上來打劫。當然,他清楚,留他在身邊對邁克而言更有好處。賈斯汀無疑是他最好的固定客戶之一。雖然如此,他還是免不了緊張。

“你自己來的?”廢棄的商店里傳來一個聲音。

“你明知道我是自己來的,邁克,”賈斯汀回答道,把一只蒼蠅從他面前揮走。

“別這樣叫我?!?

“那我他媽的該怎么叫你?粉面兒?”賈斯汀又趕走另一只蒼蠅,“行了行了,快點兒,這里臭死了,我還有事呢?!?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從門口走出來。他穿著一身紅色的運動服,兜帽拉到頭上。賈斯汀覺得他樣子很可笑,不過他知道,在邁克那偏執狂的頭腦里,他簡直算是標準的黑社會,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脖子上少掛了根大金鏈子。賈斯汀猜邁克家肯定有一根。也許他每天晚上站在鏡子前戴著金鏈子凹造型,感覺自己十分拉風。

邁克的外表有點滑稽,不過賈斯汀可不會被糊弄。他知道但凡是干這行的,肯定都有瘋狂暴戾的一面。他聽說過邁克是怎么對付那些不付款的客戶,又是怎么收拾那些搶他客戶的人。無論那些故事是真是假,賈斯汀都不想冒風險得罪他。

“帶票子來了嗎?”邁克問。

“當然,”賈斯汀把厚厚一卷錢遞給他。

邁克用手指一張張捻著數錢。他知道賈斯汀不會騙他,但還是得給他自己在檢查錢數的印象。

“不錯,”邁克說,遞給賈斯汀一個結實的棕色信封,“用不著在這兒打開。就是你要的東西?!?

“好極了,”賈斯汀回答,把信封對折,放進屁股口袋里,“下回見。”

“留神別讓人看到你帶著貨從這兒離開,懂嗎,老兄?”

“廢話?!辟Z斯汀翻了個白眼,離開了停車場。

***

后兜里裝著厚厚的一包貨,賈斯汀再次覺得危險。且不說在外面會有被警察抓獲的風險,他也沒法兒帶這么多毒品去脫衣舞夜總會啊。他得帶回家先藏起來,然后再回夜總會接櫻桃。

胃里再次咕咕作響。這次,一陣刺痛感伴隨著酸性的胃膽汁涌上胸腔。就算沒有在中國餐館發生的那件事,下午喝下的那杯波旁威士忌也不是什么明智之舉。他得吃點正經食物。他不想毀了他的大計劃……老天爺,那可是大計劃。

一只蒼蠅從賈斯汀臉旁飛過,似乎是在提醒他,正是這些家伙害得他扔下了上頓飯。今天這些蒼蠅是怎么了?

他不理會它,走進附近的油炸食品店里?,F在他不在乎他在何處或者到哪里吃飯了。他只是想在餓壞之前快點找些東西填肚子。

“你好,想吃點什么?”柜臺后的女人問。

“請給我來香腸和薯條?!?

女人給他備餐時,賈斯汀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不到一分鐘,他的餐就準備好了。他付了賬,轉過身,看到門外停著一輛出租車。賈斯汀走出去,靠在窗子上問:“是賈斯汀叫的車嗎?”

“是的,伙計,”司機回答,“不過你可不能在車上吃東西。我剛洗的車?!?

“好,當然。稍等?!辟Z斯汀跑回食品店的柜臺,“請問能把這個包起來,好讓我帶到出租車上嗎?”

女人點了點頭,照他說的做了。賈斯汀道了謝,帶著食物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并無特別。和往常一樣,賈斯汀和司機尷尬地聊著天。“你最近忙嗎?天氣很好,不是嗎?你做這行多久了?”

賈斯汀討厭這些對話,他敢肯定司機也討厭,但他們感覺乘出租車務必要聊這些,因為誰也不知道還有其他什么話好說。

“七英鎊八十便士,”司機說著,把車停在賈斯汀的公寓大樓外面。

賈斯汀給了他十英鎊,告訴他多出的是小費。他沖進公寓大樓,按下電梯按鈕。胃疼得更厲害了。他這就想撕開包裝紙開吃,但這時電梯鈴響起。他走進電梯,按下了P鍵。那是他住的樓層,整個頂樓都是他的。走出電梯,迎面就是他的公寓門。他把電子鑰匙卡插進插槽里,走了進去。

賈斯汀直接沖進廚房,撕開包裝紙,抓起一把薯條塞進嘴里。他不記得上次這么饑餓是什么時候了。他很確定酒精沒什么幫助。不過他還是覺得很高興,好在自己決定先回來吃東西,而不是等下和櫻桃在一起時再吃。此外,饑餓肯定會讓他不顧體面,他把滿手炸薯條塞進嘴里的樣子會讓他看起來像一頭野獸。

薯條有點咸,他口渴了。他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玻璃杯,放到水龍頭下,接滿水,鯨吞虎飲地喝下去。之后他沖洗杯子,將多余的水倒進水槽里。這時,他看到一只蒼蠅突然從下水孔里飛出來,繞著他飛,不由目瞪口呆。

“你他媽的是在逗我嗎?我今天是種了這些該死的東西嗎?”

賈斯汀轉過身,看到那只蒼蠅停在冰箱門上。他敏捷地抄起一只鞋子,像瘋子一樣沖向蒼蠅,說不定當時嘴里還叫喊著。他揚起鞋底拍在這小小的黑色生物上。拿起鞋子時,他對著沾在鞋底上、被壓扁的蒼蠅尸體笑了。

“但愿這是我今天最后一次見到你們這種家伙。”

他拿著鞋子來到垃圾箱邊,把蒼蠅從鞋底上刮到里面,然后走回去繼續吃飯。有那么一刻他緊張極了。要是薯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蒼蠅他也不驚訝。在今天這一系列奇怪的遭遇后,他認為完全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蛟S現在正是某種他并不了解的古怪的繁殖季節。有時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不是嗎?他聽說過每年有一個特別的日子,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飛蟻。說不定常見的家蠅也會有這種情況呢?

吃完東西后,賈斯汀看了看表。距離約定好回去接櫻桃還有一個小時。乘出租車過去只需15分鐘,所以時間綽綽有余。他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來接他,然后把信封包從后兜里取出來。

邁克說的不假,里面正是他要的東西。他取出一小袋亮亮的白色粉末,打開,倒了一些在廚房臺面上。他懶得像平常習慣的那樣將粉末排成一條細線,這會兒他只想濃濃地來上一劑,痛快爽一番。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紙幣,把粉末卷起來,然后放到鼻子下,鼻孔迅速地吸進粉末。

粉末沖進鼻腔,他眼里流出淚來。每次這樣他的喉嚨后部都感到刺痛,充斥著一股粉末狀的味覺。

“啊哈,太他媽給力了,”他在空闊的房間里喊道,“櫻桃兒,你絕對想象不到今晚等著你的會是什么?!?

他又倒了一小堆粉面兒,用和剛才一樣的方式吸進去了。現在,他體驗到了他渴求的刺激快感。他把剩下的毒品藏進一只抽屜里,從旁邊抓起鑰匙卡,下樓去等他叫的出租車。

***

賈斯汀來到“小野馬”,還是有點亢奮。雖然忍不住想再吸一口粉,但他想最好留到回家再說。他可不想因為吸毒被從夜總會趕出去,毀了他帶櫻桃回家過夜的機會。

他看了下表,櫻桃還有20分鐘下班,足夠他喝上幾杯了。他走到吧臺,點了他常喝的。特里在加了冰塊的杯子里倒上四玫瑰波本酒,滑給賈斯汀。和往常一樣,賈斯汀一口灌下,又要了一杯。一個女人走過來,賈斯汀認出她是舞女之一,只是不知姓名。他從不關注其他舞女,櫻桃一直是他的最愛。

“嘿,”女人笑笑,從吧臺上端起賈斯汀新點的酒,抿了一口。

“你好嗎美女?”他問。

“挺好的,你呢?”

“要是你能把酒還給我,我就再好不過了。”他從她手里奪過酒杯。

“喲,真有風度,你不打算請我喝一杯么?”

“不好意思,親愛的。”賈斯汀給了她一個同情的微笑,“我已經約了人了。”

“我知道。”女人得意一笑,“櫻桃么。我不是沒人要,親愛的。在這兒我想要哪個男的都行?!?

賈斯汀倒吃一驚。櫻桃把他們的計劃告訴了第三人,他不知道是該自豪還是擔憂。

“那你想要什么?”他問。

“聽著,這事兒可能挺危險的。每當有嫖……咳,”她說到一半把那個詞吞了回去,“每當有男人想帶我們之中的誰回家,我們可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個瘋子之類的,是吧?當然,我們總不能一起跟人去了,所以我們只好幫彼此提前探查一下這男的?!?

“這樣啊,”賈斯汀笑道,“你看我這人安全嗎?”

“當然,”女人翻了個白眼,“你是挺安全的。要我說吧,你這人有點傲慢,不過倒是人畜無害?!?

“呃,謝謝你啊……那個誰……”

“思達?!彼Φ?。

“哦,謝謝你,思達?!?

“哦對了,萬一出了什么事兒,我現在反正有你照片了?!?

她舉起手機對準賈斯汀的臉,閃光燈把他閃暈了好一陣。

“搞什么?”他大喊。

“我告訴過你了,帥哥。這都是以防萬一?!彼歼_離開吧臺,穿過標著“員工專用”的門。

“我謝謝你啊,”賈斯汀自言自語?!疤乩?,再給我來一杯吧哥們。你剛才本可以提醒我一聲的?!?

特里一言不發,只是微笑著把波本酒倒在融化的冰塊上。

大約過了10分鐘,賈斯汀還為剛才和星星的對話生氣,一種被當猴耍的感覺揮之不去。櫻桃信不過他嗎?這些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一個吻打斷了他的思緒,一陣美妙的芳香隨之充盈他的鼻腔。他轉過頭看到櫻桃深邃的藍眼睛正凝視著他。

“嗨,寶貝兒?!彼龗亖韨€媚眼。

“哼,你現在覺得夠安全了,來跟我說話了?”賈斯汀無精打采地靠在吧臺邊,一副剛被媽媽數落的小孩子的樣子。

“好了啦,別這樣。”她指尖掃過他的后頸?!安皇轻槍δ?。說句實在話,這兒也算不上什么約會交友的正經地方,你說呢?況且我也從沒在外面的場合見過你。我得留個心保護自己,你懂的?!?

賈斯汀感到后背一陣酥麻。櫻桃指尖在他后頸的輕柔愛撫讓他直起雞皮疙瘩。

天啊,她摸摸你你就這么有感覺,一會兒你該成什么樣?

他喘了口氣,端起杯子再次一飲而盡。

“其實吧,你說的也沒錯?!彼缴硐蚯?,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櫻桃沒有拒絕也沒躲開。好跡象。

“你準備好了嗎?”賈斯汀問。

“我隨時可以。”她微笑著,眼睛里卻含著不自在的目光。

“怎么了?”

“只是,那個……”

“說啊,”賈斯汀催促。

“那個,你說過的錢。那錢數你是認真的吧?”

賈斯汀長吁一口氣,這才感到渾身輕松。他以為她猶豫是因為害怕他。天啊,錢自然不是問題。光是他保險箱就有雙倍的數。他總是在家放一大筆現金,這樣他的生活會方便許多。毒販子可不是那種會接受銀行轉賬的人。

“哦,那個???”他大笑起來,“別擔心,我給你在家備好了。如果今晚順利的話,還會有更多?!?

櫻桃微笑著在賈斯汀唇上輕吻了一下。

“好了,咱們走吧?!?

“您先請,我的大小姐?!?

兩人離開了“小野馬”,到外面等出租車。他們穿過馬路時,誰也沒注意到剛才賈斯汀從臉上驅趕走的那一大群蒼蠅。賈斯汀已沉醉在可卡因的刺激和春宵的興奮中,而櫻桃則盤算著用她發的這筆財進行一次購物狂歡。

***

賈斯汀跑過來櫻桃一側為她開車門,但她已經自己下車了。他聳聳肩,轉而牽起她的手,領她到門前。

乘電梯時,櫻桃稱贊賈斯汀能住這么高級的地方一定很有錢。他一笑而過沒有戳穿,她顯然早知道自己有錢;至少他知道她覺得自己有錢。不然說什么她也不會和他站在這個電梯里,準備與他共度今宵。

到達頂層,電梯門開啟。賈斯汀走上前把鑰匙插進電控板里。隨著咔嗒一聲,綠燈亮起,提醒他門開了。他一邊撐著門,一邊夸張地鞠躬揮臂做了個請的手勢。

“女士,請進?!?

“哦,謝謝先生。”櫻桃咯咯地笑起來。

她昂首闊步地從賈斯汀身邊走過。她不傻,知道他想看什么;她把屁股左右搖擺好讓他看個夠。她幾乎能聽到他舔嘴唇的聲音。

“你不進來嗎?”她扭過頭問道,仍然努力確保他好好欣賞她的臀部。

“我進來了進來了。”賈斯汀說著關上了門。

“希望不要太快哦?!睓烟艺{皮地笑起來。

她知道這臺詞很俗氣,但嫖客們很吃這一套。

“哦,這你不用擔心親愛的。我這人天生持久。”賈斯汀沖她一眨眼。

“但愿如此,大塊頭。”

“但我們畢竟有一整晚,不如……我們先開心一下?”

他牽起她的手,領她來到廚房,從抽屜里取出他的信封包。

“覺得這個怎樣?”他把一包粉末舉在面前,好像個孩子在炫耀他的新玩具。

“喔——正合我意,親愛的。”櫻桃搓著雙手,“但是吧,你介意我先洗個澡嗎?我都跳了好幾個小時的舞了?!?

賈斯汀已經在廚房桌臺上擺好了兩條白粉,詫異地抬起頭。

“哦,當然了。那,你現在要不要先來一口?”

“現在先不了,我一會兒感覺干凈了再來。”

“沒事兒。”他迅速地把兩條白粉自己吸了進去,長出了一口氣。他擦了下鼻子走出門,“來吧親愛的,我告訴你淋浴在哪兒?!?

他領她穿過公寓走到浴室處。她走進一瞧再次驚呆了。似乎這里的每間屋子都讓她驚訝不已。

“哇哦,這浴室也太贊了吧。如果這是我家,我會泡個澡的?!?

“你想泡在這兒也可以泡啊。”

“啊?”櫻桃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回答。她已經習慣了被急匆匆地趕著上床,而賈斯汀看上去當然也非常想要。

“你看,我要付錢讓你陪我24小時,對吧?所以,你如果想放松一下,我沒問題啊。我也希望你能清清爽爽的,希望你有興致啊?!彼终A艘幌卵邸UQ垡呀洺闪怂臉酥緞幼髁?。

“你認真的?你真打算讓我在那么個浴缸里泡澡?我暈,親愛的,我估計會在那玩意兒里睡著的,你一個小時也見不到我了。”

“沒關系啊,真的?!辟Z斯汀覺得他正在贏得櫻桃的心。他知道他不過是花錢買她的陪伴和性愛,但如果他能讓這姑娘真的愛上他,他就能永遠擁有那兩樣東西了。

“來,給你。用這個,這個可好了。它會讓你覺得自己在世界之巔。”

他從鏡柜里拿出一個黑色瓶子交給她。瓶身上刻著數字88?!斑@是從哈羅德買的。浴油。這可是好東西?!?

櫻桃從他手里接過瓶子,仍有些遲疑。她通常都是感覺到男人在監視她以防她偷東西。此刻,眼前的男人把自己奢華的大浴缸獻給她享受。

“謝謝。”她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賈斯汀能看出她依然有些不自在。很顯然,她從沒被這樣款待過。

“對了,我知道什么能讓你放松了。你先放水,我去去就回?!?

櫻桃擰開水龍頭,看著水涌進浴缸。溫熱的蒸汽開始騰起。她不知是應該脫衣服還是該等等。賈斯汀打算和她一起泡嗎?也許這才是他這么大方的原因。她打開黑色瓶子,聞了聞里面的沐浴油。那是一種她從未聞到過的芳香。她也有昂貴的香水和身體噴霧,但她到現在才算聞到真正奢侈的氣味。她不想浪費,只往浴缸里倒了一點點。

“這可不行,這哪兒夠用啊。來,給我?!辟Z斯汀突然大聲說道,嚇了她一跳。

他拿過瓶子,把大半瓶都傾進了水里。櫻桃驚訝得合不攏嘴。她感激他的大方舉動,但忍不住覺得太浪費了。

賈斯汀胳膊下面夾著一大瓶香檳。不過他只拿了一個杯子。

“這個怎么樣?”他費力地把軟木塞拔出瓶口。接著他舉起酒杯在水池上方倒酒。溢出來的香檳大部分根本沒倒進杯子里,就直接流進了下水道。斟滿后,賈斯汀把酒杯遞給櫻桃。

“你不喝點嗎?”她問。

“我嗎?不啦,我喝不來這玩意兒。這是給你的?!?

“一整瓶?”她睜大了雙眼。

“是啊,不過你不想喝或者喝不完也沒關系。我有好多呢。”

“哇哦,謝謝你。”

“別客氣,親愛的。”

賈斯汀探身向前親吻了她的臉頰。她篤定這時他就要開始脫衣服,要求同浴了。

“好啦,”他說,“你得把水龍頭關上了。浴缸要滿了?!?

櫻桃慌忙轉頭,看到水即將升到缸邊,趕緊關上了水龍頭。

“你好好泡澡吧,不用著急。我這兒挺好的,我自己那兒也有樂子呢,不是嗎?”他大笑起來,“門后有毛巾和浴袍,需要就自己拿。如果你要其他的什么,盡管喊我。”

他關上門,留櫻桃一人在浴室里。她站在那兒發了會兒呆,試著理解發生的一切。接著她搖搖頭,像是要把自己從恍惚中搖醒。

“我覺得你這是中獎了,櫻桃?!彼p聲對自己說,開始脫衣服。

***

賈斯汀打開一罐啤酒,嘶嘶聲充滿廚房。他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像個小男生一樣咯咯笑個不停。他太興奮了。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此時正赤身裸體地在他的浴缸里。只要他想,哪怕他現在進去讓她為他跳一支舞,她也一定會答應的。但他想把這個游戲玩得久一點。他想在今晚努力贏得她的心,讓她相信他是一個靠得住的人。甚至她可能會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他。

他將白粉在臺面上劃成一條細線,用鼻孔吸完。開始劃另一條時,一個嗡嗡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沒留意滿鼻子的白粉,走向客廳尋找嗡嗡聲的來源。他在客廳里轉了一圈,聲音似乎更響了,但肯定不在這里。他走進隔壁房間,那是一間備用臥室。噪聲在這里變得更響了。蒼蠅就在房間的另一邊嗡嗡地叫。賈斯汀翻了個白眼。他已經被今天看到的蒼蠅煩透了。它們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這些家伙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窗戶關著,它們不可能是從窗子進來的。賈斯汀發現墻上單單有一塊地方聚集了一大群蒼蠅。他走近,注意到有些墻紙已經張開、脫落了。他確定他上一次來這兒時不是這樣的,不過他上次進來這間房已經是好幾個星期前了。這棟大樓價格不菲,但擋不住潮氣的蔓延。

賈斯汀抓起松開的墻紙一角,扯了下來。嗡嗡聲爆炸般地充斥了他的耳朵,塞滿整個房間。一大團黑壓壓的蒼蠅從墻紙后面噴涌出來。看到這上千只蒼蠅,賈斯汀大喊大叫起來。蒼蠅沖進他的嘴里,堵住了喊叫聲。賈斯汀開始感到窒息,他跑出房間。蠅群仍然在他腦袋四周飛舞,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飛動的一個個黑點。除了嗡嗡聲,他聽不見別的,只能感覺到嘴里塞滿這些小昆蟲。他往前跌下,頭撞在床頭桌的角上,砰的一聲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了。

***

沐浴之后,身體飄飄欲仙的感覺讓櫻桃簡直不敢相信。賈斯汀沒有開玩笑。浴鹽真的棒極了。她擦干身體,裹上浴袍,就連這浴袍也舒服得不可思議,就像陷在云團里。

“上帝啊,我會對這種感覺上癮的?!?

她又啜了一口香檳。香檳這會兒暖了,她在浴缸里的時間太長了,但這是好東西,她不想浪費掉。就算賈斯汀還有好多香檳,浪費也是不對的。

櫻桃感覺自己徹底恢復了活力,決定要為此好好獎賞賈斯汀一番,會比他索求的還要豐盛。他想要她,她便滿足他,讓他體驗一下她從業這些年來積累的那些花樣把戲。她走進廚房,看到臺面上劃好的一線白粉。

“該死的,這家伙真是太體貼入微了?!?

她吸完白粉,擦了擦鼻子。

“賈斯汀,”她用最富挑逗性的口氣叫道。

沒有回應。

她又叫了一聲:“賈斯汀。”

還是沒有回應。

這家伙到底去哪兒了?

櫻桃有點兒不安,但還是選擇挨個房間地找他。她想他不會介意,他已經努力讓她如在自己家中般自在了。她打開路過的第一扇門,走進客廳。

“賈斯汀,”她低聲喚道。不知為何,她覺得應該把聲音壓低。

櫻桃打量了一會兒??吹竭@間客廳比她的整個公寓都大,她一點也不驚訝。她也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電視機,這讓她想起電影院的屏幕。

她關上門,去下一個房間。

“賈斯……”

看到地板上躺著的人,櫻桃倒抽了一口氣。

“哦,天哪,賈斯汀。你還好嗎?”

她在他身邊跪下來,摸了摸他的脈搏。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客戶失去意識的情況了。她希望能摸到他的脈搏還在跳,之前有過幾次就沒摸到。她把手指按在他脖子上,感受到皮膚下面持續規律的跳動。

“謝天謝地。賈斯???”她拍拍他的臉,但是他沒有反應?!昂?,小混蛋,你答應過我今晚要爽翻呢,快醒醒!”她又抽了他一巴掌,這次手上用的力大了些。

賈斯汀雙眼睜開,突然直挺挺地彈坐起來。

“剛才那他媽是什么鬼?”他問,環顧四周,仍然帶著驚恐的表情。

“哦,我進來后發現……”

“蒼蠅,”他喊道,“那些蒼蠅呢?”

“蒼蠅?”櫻桃掃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這兒什么也沒有啊,賈斯汀?!?

“它們……它們無處不在。”賈斯汀轉著頭,似乎在尋找什么。他揉了揉太陽穴,像是要把那些折磨他的景象都揉出去。

“這兒什么也沒有,”注意到他鼻子上的白粉,櫻桃把手搭在他肩上,“聽著,你今晚吸了多少這玩意兒?”

“什么?”

“白粉,還有那香檳,還有啤酒,還有波旁威士忌,還有其他東西?;蛟S是這些東西的作用讓你胡思亂想。”

賈斯汀茫然的表情換成了眉頭緊鎖。

“我他媽的不是編瞎話。”他氣憤地說,從地上站起來。

“我不是說你在編瞎話。我們都有過糟糕的幻覺,親愛的。”

“這不是幻覺。吸白粉不會有幻覺。還有,這些蒼蠅已經跟著我一天了。”

“你看,這話聽起來可能是真的嗎?蒼蠅跟著你。相信我,親愛的,除非是你從供貨商那兒親自提純出來的,否則你不會知道它是不是純的。所以這里面摻了什么都可能,你是有可能產生幻覺的?!?

“不,以前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這并不意味著不可能發生?!睓烟译p臂環摟住他,吻了吻他的臉頰,“我們喝點東西,聊會兒天怎么樣?我們可以冷靜下來,再決定你想做什么。”

“你都同意?”賈斯汀笑了。

“我都同意,”櫻桃又吻了他一下,這次吻在了嘴唇上,“我剛洗了個好澡,很有心情享受漫漫長——夜哦?!?

“好的,”賈斯汀說,聲音聽起來是像是對方奇[1]的最糟糕的模仿。櫻桃努力忽略這一點,又一次吻了他,確定他不會再鬧了。她的舌頭伸入他嘴里,勾住他的,兩個交纏了一會兒。她能感覺出浴袍后面被慢慢掀起來,她的臀部裸露出來,賈斯汀的手緊緊握住那兒。

“嘿,別那么猴急,”櫻桃取笑道,“我們要先喝一點東西。記住,我們還有整個晚上呢?!?

“好吧,這樣好不好。我們把那啥……咳咳……那小信封拿到臥室里。那兒有電視、裝著飲料的冰箱,各種東西都有。這樣會舒服很多?!?

“你臥室里有冰箱?”

“當然,”賈斯汀露出他招牌式的眼神,“來吧。”

***

賈斯汀向櫻桃展示了他的臥室,讓她舒服地躺下。他跑回廚房,拿白粉袋,看到放在旁邊的大麻,決定一塊帶上。

回到臥室,櫻桃正躺在床上,頭后面放著他的棒球棍。

“這兒放個這東西干什么?”她問,“你又不必擔心有人會從窗戶里爬進來?!?

“傻姑娘,你想象不到人為了錢都能干出什么事兒來。還有,他們根本用不著爬窗戶不是嗎?他們乘電梯就能上來。”

“但是他們得用鑰匙才能讓電梯動起來啊,進你的門也要鑰匙?!?

“哎,放這個東西只是為了讓我安心,別管它啦。”

賈斯汀把棒球拍從她頭后拿開,靠著床邊的墻壁放下。

***

他們整晚大部分時間都醒著,但時間過得很快。櫻桃驚訝于她和賈斯汀竟然如此心意相通。當然,她喝高了,還吸到嗨。但她之前也無數次又醉又嗨過,卻從未和誰像這樣聊得盡興。

他們做愛,一點也不像她和客戶做那樣討厭。開始時沒有那些笨拙、令人不舒服的前戲。他們都很高興,白粉也令他們精神亢奮,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開始了。做完之后,他們繼續笑、開心、喝酒、再吸點兒白粉。然后又一輪翻云覆雨。他們就這么來來回回地持續了一整晚。櫻桃精疲力竭,震驚于賈斯汀居然仍欲望不歇,不過第四次后他坦承,他第一次進臥室時確實吃了偉哥。

櫻桃取笑他,笑聲很有感染力,賈斯汀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倆人笑著笑著就又干上了,之后他們枕著彼此的胳膊入睡了。

***

賈斯汀睜大眼睛。嗡嗡聲再次充滿腦袋。

“蒼蠅,它們回來了?!彼邶X不清地咕噥著。

房間黑暗,只有月光透進來的一點深藍色調。

賈斯汀坐起來,摸索著熟悉環境。他努力確定這嗡嗡聲到底是從哪里傳來的。他感到癢,好像一千只蒼蠅爬滿了全身。他一低頭,竟看到床在動。床邊數不清的黑點隨床一起移動。賈斯汀尖叫一聲,滾下床,摔到地板上。黑色的蠅群漸漸升起,一開始在床中心聚集成一堆,然后疊得越來越高,協同一致地飛動。賈斯汀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蠅群已經聚成了一個巨人,從床上向他俯身逼近,垂下目光盯著他。

賈斯汀從床邊抓起棒球棍,大喊一聲,朝他面前沒有臉的人形揮過去。球棒打上去時,人形好像分解開了??少Z斯汀這一棍只擊中了潮濕的空氣。然后人形重又聚合,再次朝他逼近。賈斯汀一下又一下揮著球棒,每次都落了空。

他把棒球棍高舉過頂,直勾勾朝這龐然大物掄下去。蒼蠅之間的紐帶似乎斷裂了,人形開始分裂,落到床上,散成成千上萬的小碎片。

賈斯汀喘著粗氣,低頭看向床上。那些東西仍在動,蠕動著在他床上亂爬,他知道它們分分鐘又會聚合起來攻擊他。他揮起球棍,一下一下擊打著扭動的蠅丘,將它們打爛打碎,直到胳膊麻木。

被打碎的蠅群還在床上一閃一閃地蠕動。賈斯汀滿臉是淚,把球棍丟在地板上,踉蹌跑出臥室。他徑直走進浴室,打開冷水龍頭,不停地把冷水往臉上潑。他雙手撐在水池邊,這才緩過來點氣??粗R子里的自己,他被自己驚恐的眼神逗笑了。

“我的老天,賈斯汀。這分明只是一場夢。櫻桃說的對,是你嗑藥太多了。”他安慰自己說。他突然回想起他小時候夢游的經歷,一切都說得通了。他再次用冷水拍拍臉,走回臥室,打開燈。

“嘿,櫻桃,想不想再來……”

他突然定住了。

床上那一堆紅色的東西已經完全無法辨認。血淋淋的棒球棍躺在地板上。賈斯汀再次尖叫起來,他想過去看看櫻桃怎么樣了,卻完全做不到。這個景象太惡心了。他跑回浴室嘔吐起來。這一次,他看向鏡子時,發現自己臉上沾滿了血。他看看雙手,手上還帶著沒有干透的血,他胸膛、雙腿上全是血水,他的身體被血浸透了。

他慢慢地爬回臥室,偷偷往里看,希望一切都消失了,或者他只是又產生了幻覺,而櫻桃正裸著身子躺著等他。然而,房間里滿是紅色的血,有些甚至濺到天花板上。

“這是什么?”嗡嗡聲再度充斥耳朵,他震驚地大聲叫了出來,“不要,不要再來了!”他喊道,“求你,上帝,不要了!”

等等,這不是嗡嗡聲。

是鈴聲。是電話鈴在響。賈斯汀像僵尸一樣跌跌撞撞地走到大廳里的電話旁,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拿起話機上白色的聽筒。

“喂……喂……”他大哭著說。

“你好,先生。很抱歉打擾你。這里是公寓保安處,我們接到幾個電話……”

“我殺了她,”賈斯汀開門見山地說。

“你說什么,先生?”那頭的男人問。

“我把她打成了肉醬,她就在我床上?!辟Z斯汀歇斯底里地傻笑起來,“都是因為那些蒼蠅?!?

“我要報警了,先生。”

賈斯汀丟下聽筒,電話那頭的男人能聽到他咕噥著關于蒼蠅的事,但聽不清他究竟在說什么。

***

幾次敲門都沒有回應后,警察破門而入。他們偵查公寓時,在廚房里發現了幾包毒品。他們來到主臥室,發現了謀殺現場。一名警官看到那場景后就要嘔吐了,匆忙沖了出去。床上的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嬌艷的櫻桃此時已是一攤櫻桃醬,一堆模糊的血肉。

他們在備用臥室里找到了賈斯汀,他在一個角落里,像木板一樣僵硬,眼睛恐懼地大睜著。嘴張著,驚恐尖叫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只見一只小蒼蠅從他鼻孔里爬出來,鉆進他的嘴巴。

注釋:

[1]方奇是1970年代美國情景劇《歡樂時光》(Happy Days)中的人物。

譯者:石步華 Jing Walker
上架時間:2018-05-17 16:31:50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團數字傳媒有限公司
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已經獲得合法授權,并進行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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