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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面紗
  • 郭羽
  • 5272字
  • 2025-03-05 09:17:59

2011年9月14日

陰沉的天色像是在醞釀一場欲下未下的秋雨,乘風而來的落葉如蝴蝶般在擋風玻璃上撲騰兩下,又乘風翻轉去往下一個地方,一切如同案子一般撲朔迷離。這場雨最終以聲勢浩大卻急促短暫的方式意思了一下,而后天光乍開天色明澈,前后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天換了顏色,連同趙瑋的心情。

十三年前的那場洪災至今令她心有余悸,一遇到大雨便會心神不寧。趙瑋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地開著車,斜瞟了一眼副駕駛座上那個白凈文氣、氣定神閑的小伙子。他就是老高昨晚跟她說的新人夏新亮。

這個新徒弟看起來文氣,卻是個話癆。剛進隊就碰上一個兇殺案,他兩眼放光,興奮地不得了,在趙瑋耳邊喋喋不休地講述他的偉大夢想,“我這輩子要做一個像赫爾克里·波洛一樣的名偵探!”為了實現這個夢想,高考那年他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偷偷報考了公安大學,他爸為此停了他一個學期的生活費,那一個學期生活太苦逼,全靠他從同學那兒“化緣”才勉強度日。

不僅如此,他還憑借著從趙瑋口中得到的信息,開始滔滔不絕地分析起案情:“師父,這個案子的關鍵在死者是怎么上島的……還有,師父,我特別不理解,這個兇手為什么不直接把尸體扔到海里呢,那對他來說豈不是更有利……有沒有可能兇手力氣太小,搬不動,是個女人?”……

認識不到兩個小時,這個新徒弟師父前師父后叫八百回了。趙瑋真懷疑這孩子上輩子缺“師父”,“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就在剛才,趙瑋被車外的大雨搞得心煩意亂后終于給他下達了禁言令。不過,夏新亮有一點說得沒錯,就是兇手為什么不把死者拋尸到海里,這對兇手來說確實更為有利,他居然從這一點推斷出兇手可能是女性,有點東西。趙瑋心里剛升起對夏新亮的一點兒贊許,沒成想這徒弟又開始了:“師父,你是不是特討厭下雨?”

“你是不是特愛貧嘴?”趙瑋沒好氣地回敬了夏新亮一句。她怕下雨的這個心病除了她師父知道,一直都不曾被外人知曉。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夏新亮,這小子觀察力挺強,但太浮,好好敲打倒是塊做刑偵的好材料,“一會兒辦案的時候可別給我亂說話。”趙瑋叮囑道。

“放心,師父,我跟你是自己人才對你口無遮攔。”夏新亮雙手交叉墊在腦后,一臉得意地說,“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使用我灰色的細胞了。”

“別把警察破案想得跟偵探小說一樣,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就能把一個案子破了。”

夏新亮聞言像是發現了稀釋珍寶,兩眼放光地看向趙瑋:“師父,聽起來你也是阿婆的書粉喲,同道中人!那你喜歡落霞的懸疑小說嗎?我把她封為中國的懸疑小說女王。她最新出的那本《快遞員的偽證》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太厲害了,她的詭計!”

那歡呼雀躍的聲音和車窗外愈來愈明媚的陽光交相輝映,惹得趙瑋原本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泛起向上的弧度,看來跟這小子相處免不了要費一番唇舌。“恕我孤陋寡聞,還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特別神秘,沒人知道他長什么樣,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憑我的推理,應該是一個胖大叔,所以不好意思露臉,怕掉粉……”

趙瑋正欲開口回懟,接到了劉宇寧打來的電話。劉宇寧告訴趙瑋,黎花啤酒屋在工商管理處登記的負責人是馮彩霞,而非黎花本人。

這個信息對趙瑋來說,有些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經過昨天的調查,趙瑋隱隱覺得黎花對自己過往的只字不提像是在有意隱瞞,現在連工商管理登記都不是本人,而是用一個剛認識的員工,更加讓她肯定這個猜測,但原因是什么?

再次來到黎花啤酒屋,已是門窗緊閉。只不過是一天的時間,這啤酒屋一下子像是老了幾歲,都說房子靠人養,這一旦沒了人氣,房子就像是個沒了魂兒的人枯槁木然。

“這里環境不錯啊!可為什么要在這兒開一個啤酒屋?地方這么偏僻,生意能好么?”夏新亮一到啤酒屋,便發出了一頓靈魂拷問。

黎花啤酒屋是一幢帶院子的三開間二層小樓,坐落在花枝島蛙螺山山腳斜坡的一塊峭壁上,孤獨地俯瞰著大海。這靠海的一側山壁像是被一把巨斧劈過,筆直地垂到海里,落差約摸十來米,倒是個欣賞海景的好地方,但想要招攬客人,難度不小。這里距離花枝島最有名的日光沙灘有30分鐘的車程,在交通不便的花枝島,游客一般很少會找到這兒來。夏新亮的疑惑,趙瑋也有同感。

趙瑋他們到的時候,馮彩霞前腳剛趕到啤酒屋。接到趙瑋的電話時她正忙著料理家務,雖心有厭煩還是立馬動身來了啤酒屋,要是能幫警方找到兇手,也算是功德一件。

馮彩霞見趙瑋他們進來,起身迎了上去,給他們倒上茶水。趙瑋示意彩霞一起坐下:“麻煩你又跑一趟,我們想再來了解一些情況。”刑警工作,很多時候靠聊。深入地聊,帶著目的性地聊,透視人心地聊。趙瑋在花枝島派出所鍛煉的時候,接觸過幾次馮彩霞,對彩霞的印象不錯,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老公死了之后,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對這樣一個人,她也就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道:“這啤酒屋工商登記的負責人是你?”

馮彩霞一下子被問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有那么回事兒:“哦,是的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聽你說,你和黎花是今年5月才認識的,她很信任你嗎?”趙瑋以一種冷峻的眼神看向馮彩霞。

馮彩霞聽趙瑋這么問,一下子慌了神,這警察分明是對她有所懷疑,連忙解釋道:“當時花姐讓我去辦這些證照的時候,身份證找不到了,花姐說她去補辦身份證會耽誤啤酒屋開張,所以就用我的登記了,為此還給我加了工資,說這啤酒屋也有我的一份。”

“你后來見過她的身份證嗎?”趙瑋在為找不到黎花的身份信息頭疼。全國叫黎花的人成百上千,再加上身份證上的照片很多都年代久遠,光憑一個名字一個個比對過去,難度很大。今天一早劉宇寧去工商局查,以為那里能找到黎花的身份信息,傳回來的消息卻是啤酒屋是用馮彩霞的身份證登記的。查不到黎花的身份,就無法展開她在島外社會關系的調查。

“沒見過,這種東西一般也沒必要隨便拿出來給人看吧。”馮彩霞不明白趙瑋為什么要這么問,不過她確信自己沒見過花姐的身份證,又補充道,“因為當時花姐和我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沒找見,才用了我的身份證,若是后來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趙瑋若有所思地看著馮彩霞,她相信彩霞沒有說謊,但她猜不透黎花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難道真的就是因為身份證丟了這么簡單嗎?夏新亮坐在一旁一言不發,認真地在筆記本上做記錄,聽到這里突然眼睛一亮,插嘴問道:“這店開在這里能賺到錢嗎?”

“賺不到什么錢,兩位警官,我就沒見過這么做生意的,半賣半送。”這個問題像是問到了馮彩霞的痛處,原本半開半合的話匣子一下子全打開了,“就說那個小虎子成天來店里吃飯,花姐從沒收過他的錢,說什么小虎子身世可憐,居然還認他做了干弟弟。這小子一米八的大高個,身強體壯的,我看不出他可憐在哪兒。一口一個姐叫得親熱,誰不知道他就是想騙吃騙喝。花姐還真是著了他的道,不僅好吃好喝地招待,從市里回來還給小虎子買來新衣服,那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花姐經常去市里嗎?”趙瑋聽到“市里”兩個字,像是發現了什么,打斷了馮彩霞。

“這倒不是,每個月會去兩次市里吧,一般都是頭一天早上出發,第二天下午才回來。”

“去干什么你們知道嗎?”趙瑋追問道。

“這花姐就沒告訴我們,我們也不清楚。”馮彩霞停頓了一下,微微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下去。

趙瑋看出馮彩霞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道:“有什么話可以直說,我們會為你保密的。”

“趙警官,這話我覺得我不該說,但是大家都說,花姐每次從市里回來,整個人氣色都好了,有人猜花姐是去市里會男人。這可不是我說的哦……”馮彩霞最后強調的這句話,像是要把自己從這個猜測中摘出去。

每個月定期去兩次市里,趙瑋懷疑黎花可能是去市里的醫院做透析。按照鄭群的說法,黎花必須定期去做透析,否則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她每次回來看起來會精神一些,卻不曾想讓這些人有了這樣的揣測,真是人言可畏。不知道梁斌他們從醫院查得怎么樣了。

談話進行了一個來小時,趙瑋覺得從馮彩霞的口中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了,便又一次來到黎花的臥室。

昨天房間里有技術人員采證,顯得熱鬧,今天再進來,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死寂。房間位于啤酒屋二樓過道的最東面,是一個帶衛生間的套房。整層二樓,只有黎花一個人居住。頂上還有一個小閣樓。

這棟房子,以前是花枝島小學校長吳松巖的住處。兩年前,吳松巖突發心梗,一個人死在家里,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開始發臭。當時,也是在這個房間,也是趙瑋出的現場。

趙瑋帶上手套站在房間中央,觀察房里的擺設。進門靠墻是一個老式的三門衣柜,中間放了一張雙人床,床尾擺著一個五斗柜,靠窗是一張寫字臺,跟她兩年前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簡單、清冷,絲毫看不出來這里之前住著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甚至看不出一絲絲女性的氣息。

黎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從大家口中聽到的黎花和從這個房間看到的主人性格大相徑庭。

昨天第一眼看到死者之后,一直有一個問題縈繞在趙瑋的心頭:

黎花她為什么會來花枝島?

任何一個案件它都是需要追根溯源的,找到它的入口所在,才能辦好案子,破獲案件最終都是一樣的——追到它的源頭,黎花這個案子的入口趙瑋覺得就在這里。這是出于一名刑警的直覺。辦案子不能光憑直覺,但一個好刑警,必須有她的直覺。

剛才聽馮彩霞說這啤酒屋根本不賺錢,趙瑋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個身患重病的人來人生地不熟的花枝島開了一家不賺錢的啤酒屋,這件事情從常情常理上都說不通。蕓蕓眾生,誰不是為了那點錢,拼了命地在努力,開一家啤酒屋不是為了賺錢又會是為了什么?更何況是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不是說偏見,以她的身材樣貌,想找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根本沒什么難度。

房間里幾乎沒有算得上是私人物品的東西,連一丁點個人喜好都看不出來。唯有靠窗的寫字臺上擺著一個相框,裝著一張黑色背景下泛著幽幽藍光的照片。在這個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里,放著這樣一張照片,足見這張照片對房間主人的重要。只是這張照片拍得比梵高筆下的抽象畫還要抽象,看不出究竟拍的是什么。趙瑋盯著手中的照片,好像是那個……那個……一個詞卡在她的腦子里呼之欲出,但就是蹦不出來。

夏新亮注意到趙瑋發愣的神情,又看了看她手中拿著的那張照片,抑制住興奮脫口而出:“藍眼淚,師父,她居然拍到了藍眼淚!”

“藍眼淚?!”趙瑋將信將疑地看向夏新亮,她剛才卡殼想說的就是這個。

“上大學的時候,我和前女友專門去平潭追過藍眼淚。”夏新亮見趙瑋將信將疑的樣子,掏出手機,在上千張照片里飛速滑動,最終停留在一張極為相似的照片上,“師父,你看是不是很像,但是她這張照片上的藍眼淚更加震撼夢幻!”

確實很像!趙瑋也見過一次藍眼淚,是在2007年9月12日,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年她在花枝島派出所鍛煉,這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前夫俞華那時候還是男朋友來花枝島給她過生日,結果,趙瑋剛吹完蠟燭準備吃蛋糕,就接到所里的命令讓她出警,馮彩霞家發生了糾紛。

事情是個大烏龍,卻差點鬧出人命。

何遠生托人從日本帶來一臺數碼相機,成了花枝島上的新鮮事,白天他帶著數碼相機出門四處炫耀。那天深夜,他媳婦袁月擺弄這臺相機的時候,發現里面存著好幾張馮彩霞的照片。袁月不由分說地拿著相機上馮彩霞家鬧,說馮彩霞勾引她家男人,馮彩霞拿出菜刀,拍在袁月面前,說要是她跟何遠生有半點私情,就讓袁月用刀抹她脖子絕不眨眼。兩個女人一把菜刀把趕來的何遠生嚇得魂飛魄散,路過的村民趕緊報警。結果,花了整整一個來小時才搞清楚相機里的照片是蘇大河的女朋友黎敏拍的。原來那天傍晚,蘇大河向何遠生借了相機跟女朋友去拍藍眼淚,恰巧看到馮彩霞在海邊趕海,蘇大河的女朋友覺得那場景很美,便拍了幾張。

那天調解回去的路上經過沙灘,她和俞華看到一場藍色的視覺盛宴正在上演,幽藍色的光點隨著海浪起伏,時而聚成一片片璀璨的光帶,時而又分散成點點星光,如夢如幻。俞華興奮地像個孩子,當即單膝下跪向趙瑋求婚,他說在如此浪漫的時刻必須做一件他這輩子最浪漫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卻只覺苦澀。所謂的愛情就如這藍眼淚一般,光芒褪去后只剩下一潭掙扎的藍藻。

“帶回去讓技術做個鑒定,看看到底是不是藍眼淚。”趙瑋取出相片,瞥見相片右下角印著拍攝日期:2007年9月12日。

怎么會這么巧?難道這照片就是在花枝島拍的?趙瑋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黎花啤酒屋幫工馮彩霞的口述:

你問我花姐跟什么人有過節?這我還真不清楚。我就是在這里打個雜,她是老板娘,我是打工的,很多事情我們打工的怎么會知道呢。

我主要的工作是洗菜和打掃,也幫老板娘記個賬,像上菜這種事情,多是老板娘自己來的。這里熟人光顧得多,那些來花枝島游玩的旅客,很少能找到這里來。老板娘人大方,碰到熟悉的客人,總會給折扣,都跟成本差不多了。

老板娘高興起來也會陪客人喝幾杯,但每次喝了酒,我看她臉色都很差,為此還勸過好幾次,讓她少喝酒對身體不好,她每次都說人總歸要死的,不如活著的時候盡興。這種話不能說,很不吉利的。

除了蘇大年那邊會送海鮮過來,其他的食材采購,老板娘都交給老何負責。不過我懷疑老何手腳不干凈。老何以前賭博欠了很多錢,現在有這么個機會,還不撈一筆油水。自打他來了這里,我看他老婆的穿戴都好了不少。我私下提醒過老板娘,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她讓我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像她這么做生意,遲早要關門。

(一個月前謝友慶是不是來鬧過事)

開門做生意,有幾句口角很正常。謝友慶會因為這種事情把老板娘殺了,我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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