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生跪在講武堂禁閉室的水泥地上，翡翠扳指在指節勒出青痕。月光從鐵窗漏進來，照見墻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三屆學員用刺刀刻下的《滿江紅》。當他將扳指內側數字對準月光時，突然發現“27-15-09“的凹槽里嵌著極細的鉑絲。

“這是滿鐵調查部的微縮膠卷。“沙啞的女聲從通風管傳來。林長生猛然后撤，看見管口垂下縷花白頭發——竟是掃了二十年茅房的啞婆孫氏！老人獨眼里泛著精光，指甲刮過磚縫彈出截鐵絲，三下便捅開鐵鎖。

“你娘懷你七個月時，往我茶里下過砒霜。“孫婆子撕開衣襟，心口蜈蚣狀的疤痕還在滲膿，“就因為我撞破她偷拍遼陽兵工廠圖紙。“她突然掐住少年下巴，渾濁的眼球幾乎貼到他鼻尖，“但你爹替我擋過日本人的槍子兒，這筆債得還在你身上。“

膠卷在尿桶里顯影的瞬間，林長生瞳孔劇震。那是昭和天皇御批的《滿洲特別處置綱要》影印件，第七條用紅筆圈著：“利用遺傳性狼骨癥患者進行耐寒實驗“。附圖解剖素描的骨骼標本，赫然長著與自己相同的頸椎倒鉤。

五更梆子敲響時，禁閉室鐵門被重重踹開。林耀宗拎著煤油燈，身后跟著穿白大褂的藤田。“父親要給你體檢。“少帥的手術刀在掌心翻飛，“聽說張家人骨頭里能榨出柴油？“

林長生任由他們抽走三管血，指尖卻悄悄勾住藤田的懷表鏈。當表蓋彈開的剎那，他看見照片里穿和服的美智子抱著個男嬰——孩子耳后有塊形似櫻花的胎記。這個發現讓他胃部抽搐，昨夜在排污道觸碰731地圖的惡心感再度翻涌。

“體溫41度，完美。“藤田的圓框眼鏡反射著詭異綠光。林耀宗突然將手術刀扎進少年肩胛骨，在骨膜刮擦的刺耳聲中輕笑：“狼崽子果然不怕冷。“林長生咬碎第二顆毒囊，任由紫黑血液浸透繃帶——這是他從密室尸體提煉的霍亂菌株。

深夜的解剖室彌漫著福爾馬林與尸臭。林長生撬開標本柜，找到標注“狼骨癥-7號“的頸椎骨。當翡翠扳指按進骨節凹槽時，暗格里彈出本《奉天銀行保險庫登記冊》。冊內二十七頁第十五行第九列，赫然登記著“林四海，甲字九號柜，1913.11.09“。

這個日期讓少年渾身血液凍結。母親總在每年冬至焚燒紙錢，說是紀念父親忌日——而1913年11月9日，正是張德彪被追認為“叛國逃兵“的日子。保險庫鑰匙此刻正掛在他脖頸上，與銅鑰匙碰撞出宿命的清響。

銀行金庫的青銅門在寅時泛起寒霜。林長生用扳指打開甲字九號柜的瞬間，腐爛的櫻花香撲面而來。鐵盒里躺著把南部式手槍，槍柄刻著“森岡浩之贈“，彈夾壓著張泛黃的出生證明——母親的名字竟用日文片假名書寫，父親欄蓋著關東軍特高課的鷹徽。

“美代子，這就是你背叛帝國的理由？“陰影里響起南部手槍上膛聲。美智子從承重柱后轉出，和服下擺沾滿冰碴，“當年你母親偷走實驗數據，居然敢跟支那人生孩子。“她槍口下移對準鐵盒，“把森岡大佐的罪證給我，或許讓你死得像個人。“

林長生突然笑了。他舉起出生證明迎向槍口，看著月光穿透紙背的透光水印——那是滿鐵地質勘探隊繪制的大興安嶺石油分布圖。母親模糊的面容在記憶里扭曲，最終定格成藤田懷表照片里的女人。

“你真正想要的是這個吧？“他晃了晃從保險柜暗層摸出的膠卷筒，筒身用德文標注“炭疽孢子-改良VII型“。美智子扣動扳機的剎那，林長生將孢子罐砸向蒸汽管道。高溫氣體裹著致命粉末噴涌而出，女人在櫻花香中化作潰爛的血沫。

警笛聲響徹奉天城時，林長生正蜷縮在教會醫院停尸間。他用解剖刀劃開小腹，將膠卷塞進霍亂潰爛的傷口——這是孫婆子教的藏匿法。當修女提著煤油燈走近時，少年故意露出頸后狼骨：“告訴法比安神父，我要受洗。“

晨禱鐘聲里，林四海踹開病房門。將軍手中的馬鞭滴著血，身后士兵押著奄奄一息的孫婆子。“能耐了啊？“鞭梢卷走少年胸前的銅鑰匙，“連法國人都敢勾結。“但當鑰匙插入林四海的墨玉扳指時，彈出的密信讓他瞬間蒼老十歲——那是張德彪絕筆：“四海兄，見信時弟應已碎尸，特高課要拿我兒長生做活體實驗，求兄...“

將軍突然劇烈咳嗽，掌心赫然躺著顆帶倒鉤的牙齒。林長生瞥見銅鑰匙暗格里的褐色藥漬，終于明白母親每年熬的冬至湯藥是什么——她在用砒霜壓制自己遺傳的狼骨變異。

“明日滿鐵宴會，你替耀宗去。“林四海扔來燙金請柬，落款森岡浩之的印章泛著尸臭。請柬夾頁里掉出半張照片，正是藤田懷表里缺失的那半：美智子懷抱的男嬰后頸光滑，耳后櫻花胎記實為可溶顏料——那是林長生同母異父的兄弟，真正的“實驗成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