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建立合乎人性的制度
管理離不開制度,但僅僅實行制度化也絕稱不上是好的管理。制度是什么?制度是企業組織中所有成員一切分工合作的基本規范,是成員在組織中的行為規范。任何成員的行為都要遵從企業的制度。
制度是要大家來遵守的,所以,讓人能夠接受、容易遵守的才是好的制度。
管理制度化
事實上,中國人最會定制度。
我們現在滿腦子都是“美國很先進”,其實未必。美國有一條街叫作華爾街,街上幾乎都是金融類、銀行類的企業。實際上,全世界第一條“華爾街”出現在山西的平遙,那里的錢莊制度絕對不比現代金融制度差。我們現在想到的,他們早在100多年前就已經做到了。
中國從周朝開始就很會定制度。周公為什么了不起?因為他很會定制度。在這方面,我們周邊的國家差不多都是學我們的。問題是,管理一定要制度化,但是僅僅做好制度化還算不上好的管理,因為制度有時會把人搞得很僵化。
這就涉及另一個問題,即為什么定了法令以后,我們總是覺得它不合時宜?就是因為整個世界在變。整個社會在變,整個環境都在變,法令卻還是在三五年前定的那一套,如此,怎么可以規劃現在?可是,法令常常變,朝令夕改,又會弄得大家無所適從,這也是個很大的矛盾。
自覺遵守合理的制度
有制度卻不敢執行
很多受西方管理科學影響的年輕人告訴我,一家公司只要把制度定得很完善,然后很徹底地執行,大家都很重視執行力度,那就很好了。我認為,毫無經驗的人才會這樣講!
實際上很少有人敢照制度去做,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常常講,制度定得很規范,不是不執行,而是不敢執行。例如,在公司的相關制度中,每個領導都有權力開除員工。可是每個領導都抱怨說,自己沒有開除員工的權力。那是因為,他不敢用這個權力,一旦使用肯定后患無窮。
再如,制度規定:上班時間不能看書報雜志,否則罰款1000元。制度定得夠清楚、夠嚴格吧?假如今天你當這個經理,你的部門里面有一個人上班時間看雜志,而且高高地舉著看,你敢不敢抓他?很多時候不敢。
為什么經理不敢處罰違規的員工呢?大多數中國人自己會衡量,那個人如果沒有“兩把刷子”,敢公開看嗎?不敢。這種人是能屈能伸的:沒有什么優勢可用的時候,就埋頭苦干,就很聽話;當有貢獻、背景很好的時候,當有“兩把刷子”的時候,就開始“耍大牌”。而事實上我們也真的不敢把這種人怎么樣。
但是,作為領導,一定要想辦法做點兒事情,此風不可長——管不了他,就管不了別人!道理非常正確。可是只要一處理違規的人,你就完了。這時,就必須要想一想:這個人我動得了動不了?動不了我也要動啊,不然我就沒有尊嚴了。
有的領導常常會叫別人去“看看他在干什么”——你看得那么清楚,還叫別人去看,是因為你要把責任推給他。如果你一下子抓住當事人,把他報上去,他一定會否認:“他栽贓我,他冤枉我,他想借機會整我,百口莫辯啊!”
所以,有的領導明明看到違規的事情,他一定先拐個彎,讓別人去“看看他在干什么”——這個人將來就是證人。被要求去看的人,警惕性很高,他也知道,經理明明看到了有人上班看雜志,于是,他就再叫另外一個人:“哎,你離他比較近,你去看看。”
為什么我們總是推、拖、拉呢?因為這樣一來,證人就會有好幾個。但是,這樣做還是不能解決問題。如果那個違規的人是老板的紅人,你敢動他嗎?你動他就是不給老板面子。老板雖然會很嚴厲地處理這件事,但從此老板和你之間會產生很大的隔閡。
合理的制度,合理地執行
同樣是沒有遵守規定,中國人會有兩種處理方法:一陰一陽,一種是抓,一種是不抓。抓,有抓的做法;不抓,有不抓的做法。
那么,抓怎么做,不抓又該怎么做呢?遇到了這種情況,身為領導應該怎么處理呢?
如果要抓,就要找很多證人,然后叫當事人自己來說在干什么,自己寫報告。老板經常說“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就是這個道理。報告寫完給證人看,大家都認定,而作為管理者的你卻一句話也沒說,這個無為有很大的作用。
不抓,就更妙了:
經理趕快拿一本雜志去,站在看雜志的人面前:“哎,你在看什么雜志啊?一定有很精彩的內容,你才會這個時候看。哎,我這本也有很精彩的啊!”然后,就把他那本拿來,跟自己手中這本卷在一起,大聲說:“兩本都帶回去看啊,免得人家誤會你上班看雜志。”
說你沒有處理嗎?你處理掉了。說你處理了嗎?你沒有處理呀。老板一定對你非常滿意,因為他知道你是會做事情的:給員工和老板都留了面子,也給自己留了退路。
很多員工一輩子在基層,他們常說,所有一切都要依法辦理。坦率地講,如果一切依法辦理辦得通的話,部門領導就可以統統被裁掉了。因為依法可以辦理的事情,基層都辦完了,要部門領導干什么呢?公司需要部門領導,就是因為基層依法辦事行不通,部門領導如果還要依法辦理,我看這個部門領導還是干脆不要當了。當部門領導的,如果滿腦子都是依法處理,就不是一個好的部門領導——不夠格。
制度只能管例行,沒法管例外。但是,中國是例外最多的國家。中國人嘴上講“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實際上你一看曹操就明白了:
曹操帶兵出去打仗的時候,看到麥田里的麥子長勢很好,于是下令:大家注意,不要踩踏麥田,哪一個人踩踏麥田,斬!剛剛講完,他的馬(也就是他自己)就踩倒一大片麥苗。怎么辦?當時曹操就拿起刀來,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求情:“千萬不可以。”曹操堅持認為,自己發布的命令,一定要遵照。大家又趕緊求情:“絕對不行!絕對不行!”那怎么辦呢?于是曹操“割發代首”。
這叫作變通,至于合不合理,大家衡量。如果曹操將自己執行斬首,還打什么仗呢?
由下而上定制度最有效
制度在執行過程當中要適當變通。那么,怎么樣才能在我們制定制度時,讓大家覺得比較合理,愿意去執行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大家自己定。
生產部門的制度跟營銷部門的制度不應該一樣。因為營銷部門的制度要求每個人都穿西裝、打領帶,生產部門從來不用穿西裝、打領帶,怎么可能是一樣的要求?生產部門要求同進同出,是因為他們要一起工作,營銷部門為什么要同進同出呢?高興早點兒來就早點兒來,愿意晚點兒回去就晚點兒回去,把業績做出來了,你管他上班時間的早晚呢。同樣吃盒飯,生產部門的人吃20元一盒的就很滿意,營銷部門的人通常會吃35元一盒的,為什么?會賺錢啊!
制定制度不要一刀切,我是最反對一刀切的,這不符合情理,不符合企業實際經營狀況,也不符合人性。
領導有最終決定權
但是,如果讓執行制度的人自己去定制度的話,會不會把制度定得非常有利于自己,或者借機偷懶呢?
有的領導一直怕出現這種情況,其實不用怕。因為管理者有最后的決定權,怕什么?只要有最后的決定權,領導就不用怕所有的事情。如果你有本事,怎么說都可以,說到最后自己就會找到一個合理點,不然就沒有臺階下了。
我輔導過的公司就是這樣的,各個部門自己定制度,只要能定得出來,老板就敢接受。各部門壓力很大,因為公司內部會去制衡。
比如,有一個部門想定一個不用上班、領高薪,還要享受福利的制度。當他們把制度提出來后,所有人都笑他們,所以自己要改,一直改到合理。老板說:“好,既然大家同意,我就簽字。”簽完字就結束了。
所以說,制定制度,由下而上最管用。制定制度要由下而上,要充分尊重員工的自主性。不要怕下面提得不對,他自己會平衡,而且領導也有最后的決定權。
上下多交流,彼此多尊重
老板的目標都是空的,部屬的目標要自己寫得出來
如果部屬把目標定得比較低,又怎么辦呢?請老板放心,部屬自己會調整的,比如:
老板:“是將目標設在一等,拿超額獎,還是將目標設在三等,沒有獎金,你可以自己選啊。”
部屬:“我要多做點。”
老板:“不要勉強。”
部屬:“不行,一定要提高。”
好的制度,要由大家來制定,還要由大家來執行。要自覺遵守,否則大家沒面子。
我有時候覺得不少老板做得并不好,自己累得要命,部屬卻閑得要命。其實,每個人都會替自己打算,因為他有無限的潛力——根本不用誰來操心。但是,現在的制度不能讓人把潛力發揮出來。因為現在所謂的制度,就是把人限制在那里。
西方人的工作說明書,往往把能干的人限制住,讓其沒有發揮的余地。中國人則是能者多勞,能干你就多干,公司不會虧待你;不能干你就少干,但是老板心里有數,到時候吃虧是你自己的事。
我是學了很完整的西方管理方法的,但是我了解中國人,我知道簡單地把那套方法拿過來,形式上很好看,但實際上并不管用。盡管做同樣的工作,一個更有經驗的人所付出的,有很多是無形的東西,是沒有辦法用酬勞來衡量的。在這個意義上說,西方關于薪酬的理論也許是不合理、不公平的。我們坐飛機的體驗就能說明這個問題。
美國的空乘人員大都是四五十歲的空嫂。我從美國坐飛機回來的時候,就問一位空嫂:“你干了多少年?”她說:“37個年頭。”用中國的話說,她都“熬成婆”了,什么人情世故都懂了。她的服務是體貼入微的,幫乘客節省了溝通的時間。
而我們有的空中小姐卻做不到。客人提出要求了,她不停地講“請稍候”,讓人莫名其妙。說白了,這樣的人還不懂什么叫服務,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客戶在想什么。
如果我是老板的話,有這樣兩類人,她們做的工作差不多,但是質量卻不一樣,用什么辦法體現出我的態度來呢?僅僅是對某一些人的獎勵和對某一些人的不滿意而已嗎?
以我的經驗,老中青相結合才是最好的辦法,一個帶一個,就把人帶出來了,也就把傳統帶出來了。我們雖然沒有學徒,但是要有學徒的精神。在職場當中,跟著一個師傅,就會成長很快。這種方法日本人用得非常好,新人到一個公司就趕快看哪一個同事可以當自己的師傅,私底下什么事情都問他,那個人就會照顧自己,反過來,自己也要聽他的話。在學校,我們將其稱為“學長制”,稱那個人為“學長”或者“學姐”。我們應該把這種精神、這種方法應用到職場中去。因為新人沒有“老人”帶的話,他們一定都是在那兒摸索、嘗試,一定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適應。
作為老板,用什么樣的辦法去激勵做得更多的人呢
對中國人來說,會有暗盤。我去國外開會,每個人都問我“什么叫暗盤”,我反問他們:“你說什么叫暗盤?”
所謂“激勵”,就是有刺激、有反應。西方有一個激勵學派的人說,獎勵明著來、明著去,接受者自己有反應,大家都能看得到,這才有激勵作用;你們那個暗盤,暗著來、暗著去,誰都沒有看到,怎么會有激勵作用?我告訴他:“你怎么知道大家都不知道?中國人的暗盤就是大家都知道,哪有大家都不知道的暗盤?”所以,大家要花一段時間去了解暗盤。
我們的暗盤妙用無窮:你工作用心、做得好,老板就舍得用暗盤。這個部屬很棒,他平常吃很大虧,到年底,老板給他300萬元,明年他非賣命不可。老板舍不得給300萬元,他明年肯定不好好干。我們就是這樣,表面上看似公平,實際上就是不公平的——暗盤有激勵作用。
什么是公平?西方人認為,我有、你有、他有,這才叫公平。中國人很妙:“我領到兩千塊呀,我真的很高興。”轉過身趕快問一下別人:“你有嗎?”一發現別人也有,他就很惱火了,他會認為這樣不公平。很多中國人認為,大家都有就是不公平,他一個人有而大家沒有就是公平。我們的公平概念跟西方不一樣,大家都有,算什么公平?這是非常奇妙的事情。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貢獻最大,覺得自己做的比別人都多,覺得沒有自己老板就完了。
有位先生早上發高燒了,太太勸他:“你都發高燒了還要上班嗎?不要去了。”
他會跟太太說:“你不知道,那件事離了我誰也干不了。”
哪里會有誰也干不了的事呢?“干不了”,這就是某些中國人的思維,他們很會自我激勵:“非我不可!”實際上沒有這回事。
好制度要動態平衡
制度不能移植,凡是移植的制度都很難“活”下去。制度是本土生根長出來的,大家都覺得有需要,慢慢就形成了制度。
但制度要常常修改。“日落法”就很好。因為太陽會下山,制度怎么會不改呢?我們定了一個制度以后,要說明:本辦法以一年為限,期滿后自動作廢。
新加坡就是這樣做的,這個辦法的作用是,到明年的今天,制度會自動失效。這樣會令很多人緊張,就逼著大家提前3個月拿出新辦法來,或者大家重新討論,看一看原有的制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修改一下。我們一直在講漸變,局部修改了就不用動手去改革;漸變,就不用突變。一套制度定下來,三五年不改,我保證它行不通,最后就要突變,那時候一革新,就會造成很大的矛盾,甚至是混亂。
對此,有人會心存疑慮:如果一套制度每年都要變的話,大家會不會有臨時性的心態呢?不必擔心。如果大家討論認為不要變,那就不要變了;認為要變,修改就行了。這就叫作動態平衡。
觀察開車的人,你會發現雖然公路很直,但是司機的方向盤卻一直在動,為了好看嗎?當然不是。司機動什么呢?因為不動,車子就出去了。
好制度關鍵在執行
制度是很好的,但是它本身沒有什么作用,關鍵是要執行得好。有些中國人的制度觀念很可怕,制度是什么?就是“置他人于死地,度自己上天堂”。
上車就系安全帶是很自然的事。美國人為了通過這個制度抗爭了許久。“我干嗎要系安全帶?!”你說“為了安全”,他會講:“安全是我的事,不用你擔心呀,我高興系就系,我不高興系就不系。”最后法律確定一定要系,他們也就系了。
而我們當中有些人則是,你說要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說不系也是你自己的事。大家各有一套。
如果真正去了解他們,你就知道把西方那一套活生生地安在他們頭上沒有效。我的辦法很簡單,安全帶系不系是你自己說了算數,但是,凡是系安全帶的人,將來出什么意外公司全部賠;凡是系一半或者不系的,全部由自己處理,由自己負責。這樣做是要讓他們心甘情愿地系,而不是規定要系,否則他們會反感:為什么非得要我系?
總而言之,制度是需要的,但是不要太依賴制度。
凡事合理合法
很多事情關系到每個人的價值觀。你認為當老板的要令出必行,但到最后你是孤家寡人一個。有的總經理在職的時候,很多人怕他,對他服服帖帖;但只要他一退休或者調動了,他馬上變成了“總不理”——沒有人理他。
我最感興趣的就是陪著一些“老人”回原公司,有的人一回到原公司,很多人老遠就跑過來跟他打招呼,我就稱贊他:“你很成功。”有的人一回到原公司,所有人一看見他就躲,我就反問他說:“你是怎么干的?”很顯然,他是失敗的。
一個人待人好不好,不是在職的時候能觀察出來的,而是在他離開以后。所以,一個人要留下一點兒“去思”——離去以后人家會想念。這就從另一方面說明這個人在職的時候,大家是不是真的信服他。
中國歷史上的法家都死得很慘,幾乎沒有一位法家得以善終。為什么?因為法家不是中國文化的主流。法家是什么樣子?言出必行,不打折扣;以身作則,鐵面無私。這就是法家的形象。但最后呢?不少人都作法自斃,比如商鞅到最后就是死于自己積極推行的“商君之法”。
歷史的教訓是要看一看的。中國很重視法,但是法深入下去還要有理,你看我們講“合法”時,一定講“合理合法”,我們很少僅僅講“合法”。很多學法律的人要徹底去想:一個人如果只怕違法,這個人的人格有問題;一個人只要合法,什么事情都敢做,這個人就沒有道德。不違法是底線,講道理才是標準,所以我們的行為要合理合法。
中國人為什么講道德?就是因為在行為約束方面,法律差得很遠,要用道德來彌補法律的不足。現在很多人不是這樣,理解片面了:只要不違法,任何事情都可以做。那么,這樣的人是沒有良心的,這樣的人的道德標準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