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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溫柔鄉(xiāng)里的反思,胡雪巖看破商業(yè)大趨勢(5)

“這樣最好。到我覺得可以辦了,我一定拜托你們費心。”胡雪巖忽然想到,“五哥,你這趟正好把七姐帶了去,將我們所議的那件事辦一辦。”

這件事就是請王有齡與七姑奶奶認作義兄妹。機會倒是好機會,但事先要談妥當,行禮要有胡雪巖在場,就這樣帶了去,登門認親,未免太冒昧了。

尤五說了他的意思,古應春亦以為然,胡雪巖也就不再多說。但這一下倒提醒了尤五,認為這趟到杭州去,應該多備禮物結(jié)交王家,以為將來結(jié)干親的地步,于是由此開始,商量杭州的行程,決定在第三天動身。

“小爺叔,你呢?”

“我隨時可走。沒有事的話,我明天就動身,早去早回。”

“不行!”尤五說,“這條路上,不怎么安靖,我叫人替你打聽一下,雇一只專船,派人陪了你去。”

“不要緊!”胡雪巖因為尤五此行,瑣瑣碎碎的事情也很多,不愿再麻煩他,這樣說道,“這條路,我不熟,老古熟,我請他幫忙,你就不必管了。”

“對!”古應春立即應聲,“這件事交給我,包管妥帖。”

這樣說定了,各自散去。陳世龍住在裕記絲棧,胡雪巖先把他送到那里,有許多話叮囑他,主要的是為尤五,他是王有齡請去排難解紛的上客,但在官面上的身份不同,而且將來還要結(jié)成干親,所以為了雙方的面子,絕不可叫尤五受了委屈,他關(guān)照陳世龍當面將這些情形跟王有齡講清楚。

“頂要緊的一句話,尤五爺這趟去,完全是私人面子,所以他只是王大老爺一個人的客人,跟浙江官面上,不必交結(jié)。這一點,你要跟王大老爺說清楚,省得尤五爺受窘。”

陳世龍心領(lǐng)神會,諾諾連聲。等胡雪巖說完要走,陳世龍終于忍不住問了一聲:“胡先生,那阿巧姐是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慢慢你就知道了。”胡雪巖倒被提醒了,“回去不必多說。”

“知道,知道,我不能不曉得輕重。”

回到大興客棧,阿巧姐正在燈下理燕窩,用心專注,竟不曾發(fā)覺胡雪巖。她已經(jīng)卸了妝,解了髻,一頭黑發(fā),松松地挽成一條極粗的辮子,甩在一邊,露出雪白的一段頭頸。胡雪巖忍不住低頭聞了一下。

這一下把阿巧姐嚇得跳了起來,臉都急白了,看清是胡雪巖才深深透了口氣,拍著胸以白眼相向。

“何至于如此!”胡雪巖歉意地笑道,“早知你這么膽小,我不跟你鬧著玩了。”

“‘人嚇人,嚇煞人’!你摸摸看!”阿巧姐拉著他一只手在左胸上探試,果然心還在跳。

“你膽這么小,怎么辦?”胡雪巖說,“后天我要到蘇州去兩三天,本來想留你一個人在這里住,現(xiàn)在看起來,你還是回怡情院吧!”

答復大出胡雪巖意外,“我不回去。”她說,聲音雖平靜,但每個字都像摸得出棱角似的。

“怎么?”胡雪巖問道,“是啥緣故?”

“我已經(jīng)算過工錢了,”阿巧姐說,“那種地方只有出來的,沒有回進去的。”

“好志氣!”胡雪巖贊了她一句,心里卻有些著急,阿巧姐決心從良,是跟定了自己了,這件事只有往前走,不容自己退步,看來還有麻煩。

“你到蘇州去好了。”阿巧姐坦然地說,“我一個人住在這里好了。我只怕人裝鬼嚇我,真的鬼,我反而不怕。”

“這又是你這時候說說。真的有鬼出現(xiàn),怕不是嚇得你半死。”

“我不相信鬼。總要讓我見過,我才相信。”

“自然有人見過。”胡雪巖坐在她對面,兩手支頤,盯著她看,“我講兩個鬼故事你聽!”

“不要,不要!”阿巧姐趕緊站起身來,“看你這樣子瞪著人看,就怕人。吃了燕窩粥睡吧!”

茶幾上有一只“五更雞”,微微的幾星火,煨著一盂燕窩,揀得一根毛都看不見,且不說滋補的力量如何,光是她這份細心料理,就令人覺得其味無窮了。

兩人上了床,阿巧姐緊抱著他說:“現(xiàn)在你可以講鬼故事了。”

“奇了!”胡雪巖笑著問,“何以剛才不要聽,現(xiàn)在要聽?”

“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不怕了!”說完,把他摟得更緊。

這是胡雪巖所從未有過的經(jīng)驗,太太是“上床”亦是“君子”,芙蓉的風情也適可而止,只有阿巧姐似乎每夜都是新鮮的。

于是胡雪巖添枝加葉地講了兩個鬼故事,嚇得阿巧姐在他胸前亂鉆。又怕聽,又膽小,原是聽講鬼故事的常情,只不如她這般矛盾,胡雪巖也知道她有些做作,但做作得不惹人厭。

一宵繾綣,胡雪巖第二天仍舊睡到很晚才起身。這天他知道尤五去杭州之前,有許多雜務要安排,古應春替他去雇船找人護送,也在忙著,都不會到大興來。自己沒有急事要料理,便又懶得出門,愿意在妝臺邊守伺阿巧姐的眼波。

“可有人會來吃飯?”阿巧姐說,“今天我們要開伙食了!”

“那有多麻煩,館子里叫了來就是了。”

“那不像做人家。”阿巧姐挽起一只籃子,“我上小菜場去,順便雇個小大姐來。”

胡雪巖實在不愿她離開,但又無法阻攔,只好怏怏然答應。一個人在旅館里,覺得百無聊賴,做什么都沒有興致。勉強把煩躁的心情按捺了下來,靜坐著細想,突然發(fā)覺,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哪怕是王有齡到京里,他被錢莊辭退,在家賦閑的那段最倒霉的日子,也沒有這樣意興闌珊過!

“這是什么道理?”胡雪巖喃喃自語,暗暗心驚,“怎么一下子卸掉了勁道?”

他在想,可能是自己太倦了。經(jīng)年奔波,遭遇過無數(shù)麻煩,精力形成透支,實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在這夷場上,十丈軟紅塵中,無法休息,最好是帶著阿巧姐,借一處西湖的別墅,安安靜靜住上兩個月,什么事不做,什么心不用,閑來劃劃船、看看山,到晚來弄條鮮魚,中段醋溜,頭尾做湯,燙一斤竹葉青跟阿巧姐燈下對酌,那就是神仙生活了。

這樣不勝向往地想著,忽又自笑,事業(yè)做得大了,氣局卻反變得小!剛得意的那一刻,曾經(jīng)想過,要把現(xiàn)在住處附近的地皮都買下來,好好蓋座花園,日日開宴,座客常滿,大大地擺一番場面。如今卻只愿跟阿巧姐悄悄廝守,這又是什么道理?

兩件事并在一起想,很容易發(fā)覺相同之處:這些感覺,都是這幾天跟阿巧姐在一起以后才有的。有人說:溫柔鄉(xiāng)中,最容易消磨一個人的志氣。這話看來有道理。

想到了這個道理,接著便是警惕,由警惕又生出不服氣的感覺,決定拋開阿巧姐,去想正經(jīng)事。這一想,就是一身汗!正事不知有多少,不知為何都拋在腦后!這樣下去,可真是危險了。

于是等阿巧姐回來,他說:“你馬馬虎虎弄頓飯來吃。吃完了,我要出門。”

“你看你!”阿巧姐笑道,“闊氣起來,要頓頓在館子里叫菜,小氣起來,連外面去吃碗面都不肯。”

這一下提醒了他,自己也失笑了,“都是你那‘做人家’這句話害的,我總以為要在家里吃了午飯再出門。”他一面走,一面說,“好了,好了,我到外面去吃。”

“慢點!”阿巧姐拉住他,指著籃子說,“我一籃子的菜怎么辦?”

“晚上來吃!”這句話使得她深為滿意,“請他們都來!”她說,“菜多吃不完。”

“也好!你索性多做些,就算替尤五爺餞行。”

等出得門來,卻有些茫然,因為他的本意,只是自己跟自己較勁,不愿沉溺在溫柔鄉(xiāng)中。要辦的事雖多,或者還不到時候,或者要聽候他人的消息,再定行止,此時一事不能辦,何去何從?倒費躊躇。

想一想還該先到裕記絲棧,找著了陳世龍再說。事不湊巧,陳世龍剛剛出門,絲棧里的執(zhí)事非常客氣,一定要留胡雪巖在那里坐。奉茶奉煙,極其殷勤。他情不可卻而懶于應酬,便這樣答道:“你們不必招呼我,我喝喝茶等著,盡管請便,不然我就不敢打攪了。”

執(zhí)事的聽他這樣說,知道他不愿跟閑雜人等在一起,便將他引入一間小屋,那也是尤五跟人約會談體己話的地方,布置不見得好,卻有很精致舒服的一張?zhí)倏恳危芍胄氖拢顬楹线m。

“這里好!”他欣然說道,“我正好在這里打個盹!”

這就更明白表示出來,不愿有人攪擾了,執(zhí)事的連聲稱是,叫小徒弟把一碗現(xiàn)泡的蓋碗茶,四個果盤子,還有一支水煙袋都挪了進來,取張方凳當茶幾,安設停當,掩上門退了出去。

胡雪巖躺了下來,覺得相當舒服,心一靜,便覺得隔室的談話聲,歷歷入耳。留神細聽,談的是地皮生意。

胡雪巖亦曾有意于此,便一字不肯放過。那兩人對洋場的情況,和洋人的動向,相當清楚,說洋人跟中國人不同,中國人的路是走出來,人多成市,自然走出一條路來,等到預備修路,路面為兩旁的市房攤販所限制,已無法擴充。洋人的辦法不同,是先開路,有了路便有人到,有人到便有房屋,自然市面會熱鬧起來。因此中國人的市面做不大,不能不佩服洋人的規(guī)模、氣魄。

這番話,在胡雪巖可說聞所未聞,細細玩味,果然大有道理。他聽王有齡談過京城里的情形,如今才知道京城的市面與眾不同,一半固然因為天子腳下,人煙稠密,一半就因為京城里的建制,也跟洋人一樣,先開好大路,分好地段,哪里做衙門,哪里住人,哪里開店,開店又分出來,哪里可以開戲園茶樓,哪里可以販牛羊驢馬,這樣子的規(guī)模,自然就可觀了。

“照上海灘的地形看,大馬路、二馬路,這樣開下去,南北方面的熱鬧是看得到的,其實,向西一帶,更有可為,眼光遠的,趁這時候,不管它蘆蕩、水田,盡量買下來,等洋人的路一開到那里,乖乖,坐在家里發(fā)財。”

胡雪巖聽隔室說到這里,哪還能靜心躺下去?但說了睡個午覺,突然告辭而去,也不大合適。因而只好按捺心情強忍著,無奈遇到這種生意經(jīng),胡雪巖就是拋不開。他對上海的地形不熟,要籌劃也無從籌劃去,這時候渴盼的,就是找到古應春,坐了他的那輛亨斯美往西一直到靜安寺一帶,實地去看一看才符心愿。

幸好,不久陳世龍就回來了。于是胡雪巖向執(zhí)事殷殷致謝,辭了出來。

走到街上,第一句話就問:“世龍,你對西面一帶熟不熟?”

“胡先生都不熟,我怎么會熟?”

“不管它,我們弄部馬車去兜兜風。”

于是雇了一輛干凈車,由泥城墻往西,不擇路而行,七兜八轉(zhuǎn),盡是稻田水蕩,胡雪巖幾乎連方向都辨不清楚了。

一路漫無目的地兜風,一路他把剛才所聽到的話告訴了陳世龍。原來如此!陳世龍?zhí)岢隽艘粋€見解:“胡先生,這件事有兩個做法,第一個做法恐怕辦不到。”

“你不管它,說來看!”

“第一個辦法是有閑錢。反正地價便宜,譬如不賺,買了擺在那里,看哪一天地價漲了,再作道理。依我看,為子孫打算,倒不妨這么辦。不過胡先生,你手里的錢是要活用的,所以說辦不到。”陳世龍停了停又說,“第二個做法,一定要靠古先生,先去打聽洋人準備修哪條馬路,搶先一步,把附近的地皮買下來,那一來,轉(zhuǎn)眼之間,就可以發(fā)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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