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最后一步救命棋,胡雪巖收購新式繅絲廠(6)

“就為了大先生得罪了人也值得。”宓本常馬上又將話拉回來,“螺螄太太,有阜康這塊金字招牌,存款不必我去兜攬,自會送上門來。我的做法,就是要把我們的這塊金字招牌擦得晶光锃亮,不好有一點點不干凈的地方。款子存在匯豐,倒貼利息,就是我保護金字招牌的辦法。”

“嗯!嗯!”螺螄太太想了一會說,“你的意思是阜康有二十幾萬銀子存在匯豐,不去動它,顯得阜康的頭寸很寬裕,人家就放心不來提存了。”

“一點不錯。螺螄太太,你真是內行。”宓本常舉一舉杯,自己喝了一大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原來有這樣一招在里面。說起來也是迫不得已。”

“先是迫不得已,后來我才悟出訣竅,實在是正當的做法,就銀根不緊,也應該這么辦。有一回法大馬路周道臺的五姨太來提款,我說,你是不是要轉存匯豐?如果要存匯豐,我打匯豐的票子給你,轉賬不但方便,而且進出不必‘貼水’,比較劃算。螺螄太太,你道她聽了我的話怎么說?”

“我猜不著,她怎么說?”

“她說,算了,算了。我們老爺說,現在市面上銀根緊,阜康只怕要緊要慢的時候沒有現銀,不如存到外國銀行。現在聽你這樣子說,我倒不大好意思了。還是存在你們這里好了。螺螄太太,我當時悟出一個訣竅,我們這塊金字招牌,要用外國貨的擦銅油來擦。啥叫外國貨的擦銅油,就是跟外國銀行往來,我要到所有外國銀行去開戶頭,像遇到周家五姨太那種來提存的戶頭,我問她要哪家外國銀行的票子,說哪家就是哪家,這一下阜康的招牌不是更響了?”

螺螄太太因為他的話中聽,所以能夠深入,這時聽出來一個疑問:“法子是蠻好,不過這一來不是有大筆頭寸擱在那里了?”

“哪里,哪里!”宓本常亂搖著雙手,“那樣做法不是太笨了?”

“不笨怎么辦?”

“這里頭又有訣竅了。每家銀行開個戶頭,存個三兩千銀子,等開出票子,我先一步把頭寸調足送進去,就不會穿幫了。”

“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喏,這就是德律風的好處,拿起話筒搖過去,說有這么一回事,那里的行員,自會替我們應付。”

螺螄太太聽他的談論,學到很多東西,中國錢莊經營的要訣,她聽胡雪巖談過幾回,并不外行,但外國銀行的情形,卻不知其詳,這時聽宓本常說得頭頭是道,遇事留心的她,自然不肯放棄機會,所以接上來便問,是如何應付?人家又為什么會替阜康應付?

“應付的法子多得很,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就是拖一拖辰光,等我們把頭寸調齊補足。”

“萬一調不齊呢?”

“不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種情形,從來沒有過,不過不能不防。說到這上頭,就靠平常的交際,外國銀行的‘康白度’,我都有交情的,那班‘洋行小鬼’,平時也要常常應酬,所以萬一遇到頭寸調不齊,只要我通知一聲,他們會替我代墊。這是事先說好了的,代墊照算拆息,日子最多三天。”宓本常特為又重復一句,“不過,這種情形從來沒有過。”

“喔,”螺螄太太又問,“我們跟哪幾家外國銀行有往來?”

“統統有。”

接下來,宓本常便屈指細數。上海的外國銀行,最有名的是英文名稱叫做“香港上海銀行有限公司”的匯豐銀行,但最老的卻是有利銀行,咸豐四年便已開辦,不過后來居上的卻是麥加利銀行。這家銀行的英文名稱叫做:Chartered Bank of India, Australia and China。但香港分行與上海分行的譯名不同,香港照音譯,稱為渣打銀行,上海的銀錢業嫌它叫起來不響,而且顧名不能思義,所以用他總經理麥加利的名字,稱之為麥加利銀行。

“麥加利是英國女皇下圣旨設立的,不過這家洋行是專門為了英國人在印度、澳洲,同我們中國經商所開的,重在存放款跟匯兌,純然是商業銀行,跟匯豐銀行帶點官派的味道不大一樣。”宓本常又說,“自從左大人到兩江,大先生亦不經手償洋債了,我們阜康跟匯豐的關系就淡了。所以我現在是向麥加利下工夫。這一點順便拜托螺螄太太告訴大先生。”

“好的,我曉得了。”

螺螄太太對宓本常的長袖善舞,印象頗為深刻,觀感當然也改變了,覺得他是為了本身的職司,要對得起老板,就免不了得罪朋友。不過,自己是在古應春面前夸下海口,要來替他出氣。如今搞成個虎頭蛇尾,似乎愧對古應春。

這樣轉著念頭,臉上自不免流露出為難的神氣。善于察言觀色的宓本常便即問道:“螺螄太太,你是不是有啥話,好像不大肯說,不要緊的,我跟大先生多年,就同晚輩一樣,螺螄太太,你是長輩,如果我有啥不對,請你盡管說!我是,我是--掉句書袋,叫做‘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螺螄太太聽他的話很誠懇,覺得稍微透露也不妨,于是很含蓄地說:“你沒有啥不對,大先生把阜康交給你,你當然顧牢阜康,這是天經地義。不過,有時候朋友的事,也要顧一顧,到底大家都是在一條船上的人。”

這一下等于是泄了底,螺螄太太是為了他勒住該付古應春的款子來興師問罪,宓本常當即認錯,表示歉意:“是!是!我對應春,是想到阜康是大先生事業的命脈,處理得稍微過分了一點,其實公是公、私是私!我同他的交情是不會變的。如今請螺螄太太說一句我應該怎么樣同他賠不是,我一定遵命。”

“賠不是的話是嚴重了。”螺螄太太忽然靈機一動,“眼前倒有個能顧全你們交情的機會。”她朝外看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宓本常稍微想一想,便能領悟,是指古應春納寵而言。她剛才看一看,是防著瑞香會聽見。

“我懂了。我來辦,好好替他熱鬧熱鬧。”

說送一份重禮,不足為奇,如果是宓本常自告奮勇來為古應春辦這場喜事,費心費力,才顯得出朋友的交情。螺螄太太非常滿意,但怕他是敷衍面子,不能不敲釘轉腳加一句:“宓先生,這是你自己說的噢!”

“螺螄太太請放心,完全交給我,一定辦得很風光。”宓本常接著很鄭重地表示,“不過,公是公,私是私。我剛才同螺螄太太談的各樣情形,千萬不必同應春去講。”

“我曉得。”

宓本常一面應酬螺螄太太,一面心里在轉念頭。原來他也有一番雄心壯志,看胡雪巖這么一片“鮮花著錦”的事業,不免興起“大丈夫當如是耶”的想法,覺得雖蒙重用,畢竟是做伙計,自己也應該創一番事業。此念起于五年以前,但直到前年年底,方成事實。

原來他有個嫡親的表弟叫陳義生,一向跟沙船幫做南北貨生意,那年押貨到北方,船上出事,一根桅桿忽然折斷,砸傷了他的腿,得了殘疾,東家送他兩千銀子,請他回寧波原籍休養,宓本常回家過年,經常在一起盤桓,大年三十夜里談了一個通宵,談出結果來了。

宓本常是盤算過多少遍的,如果跟胡雪巖明言,自己想創業,胡雪巖也會幫他的忙,但一定是小規模重頭做起,而又必須辭掉阜康的職務。不做大寺廟的知客,去做一個小茅庵的住持,不是聰明的辦法--他認為最聰明的辦法是,利用在阜康的地位,調度他人的資本,去做自己的生意,但決不能做錢莊,也不能做絲繭,因為這跟“老板”的事業是犯沖突的。他的難題是:第一,不知道哪種生意回收得快。因為要調集三五十萬,他力量是夠得到,只是臨時周轉,周而復始,看不出他在挪用公款,期限一長,少不得要露馬腳。其次,他不能出面,一出面人家就會打聽,他的資本來自何處,更怕胡雪巖說一句:“創業維艱,一定要專心,你不能再替我做檔手了。不然‘駝子跌跟斗,兩頭落空’,耽誤了你自己,也耽誤了我。’”那一來,什么都無從談起了。

這兩個難題,遇到陳義生迎刃而解。他說:“要講回收得快,莫如南北貨,貨色都是須先定好的,先收定洋,貨到照算。南貨銷北,北貨銷南,一趟船做兩筆生意,只要兩三個來回,本常哥,你馬上就是大老板了。”

“看你講得這么好,為啥我的朋友當中,做這行生意的,簡直找不出來?”

“不是找不出來,是你不曉得而已。”陳義生說,“做這行生意,吃本很重,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至于真正有錢想做這行生意的,又吃不起辛苦。做南北貨生意,如果不是內行,不懂行情,也不會看貨,哪怕親自下手押船,也一定讓人家吃掉。所以有錢的人,都是放賬叫人家去做,只要不出險,永遠都是賺的。”

“對了,汪洋大海出了事,船沉了,貨色也送了海龍王了,那時候怎么辦?”

“就是這個風險。不過現在有保險公司也很穩當。”

“從前沒有保險呢?”

“沒有保險,一樣也要做。十趟里面不見得出一趟事,就算出一趟事,有那幾趟的賺頭,也抵得過這一趟的虧蝕。”

聽得這一說,宓本常大為動心,“義生,”他說,“可惜你的腳跛了。”

“我的腳是跛了。”陳義生敲敲自己的頭,“我的腦子沒有壞。而且傷養好了,至多行動不大方便,又不是病倒在床起不來。”

宓本常心想,如果讓陳義生出面,由于他本來就干這一行,背后原有好些有錢的人撐腰,資本的來源絕沒有人會知道。就怕他起黑心,因而沉默不語。

陳義生當然也看出宓本常的心意,很想乘此機會跟他合作,一個發大財、一個發小財,見此光景,不免失望。但他有他的辦法,將他的老娘搬請了出來。

陳義生的娘是宓本常的姑母,年初四那天,將宓本常請了去說:“阿常,你同義生是一起長大的,你兩歲死娘,還吃過我的奶。這樣子像同胞手足的表兄弟,你為啥有話不肯同義生說?”

宓本常當然不能承認,否則不但傷感情,而且以后合作的路子也斷了,所以假托了一個理由:“我不是不肯同義生說,錢不是我的,我總要好好兒想一想,等想妥當了再來談。”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怕風險。風險無非第一,路上不順利,第二,怕義生對不起你。如果是怕路上出事,那就不必談,至于說義生對不起你,那就是對不起我。今天晚上燒‘財神紙’,我叫義生在財神菩薩面前賭個咒,明明心跡。”

這天晚上到一交子時,便算正月初五,財神菩薩趙玄壇的生日,家家燒財神紙,陳義生奉母之命,在燒紙時立下重誓,然后與宓本常計議,議定一個出錢,一個出力,所得利潤,宓本常得兩份,陳義生得一份,但相約一年之內,彼此都不動用盈余,這樣才能積累起一筆自己的本錢。

于是陳義生又到了上海,在十六鋪租了房子住下來。等宓本常撥付的五萬銀子本錢到手,開始招兵買馬,運了一船南貨到遼東灣的營口,回程由營口到天津塘沽,裝載北貨南下,一去一來恰好兩個月,結算下來,五萬銀子的本錢,除去開銷,凈賺三千,是六分的利息,而宓本常借客戶的名義,動支這筆資金,月息只得二厘五,兩個月亦不過五厘。

宓本常之敵視古應春,就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怕古應春知道了會告訴胡雪巖,所以不愿他跟阜康過于接近。但現在的想法卻大大地一變,主要的是他有了信心,覺得以自己的手腕,可以表現得大方些,再往深處去想,胡雪巖最信任的就是螺螄太太與古應春,將這兩個人籠絡好了,更是立于不敗之地,局面越發得以開展。

就這一頓飯之間,打定了主意,而且立刻開始實行,自告奮勇帶個伶俐的小徒弟,陪著螺螄太太與瑞香,先到他們寧波同鄉開的方九霞銀樓去看首飾,然后到拋球場一帶綢緞莊去看衣料。宓本常在十里洋場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奉命唯謹地侍奉在兩個堂客左右,不但螺螄太太覺得面子十足,瑞香的觀感亦為之一變--平時聽古應春與七姑奶奶談起宓本常,總說他“面無四兩肉”,是個難纏的人物,如今才知道并非如此。

主站蜘蛛池模板: 鹤岗市| 商河县| 古浪县| 治县。| 鹤山市| 冕宁县| 即墨市| 类乌齐县| 惠来县| 丹凤县| 潞城市| 苍溪县| 洛隆县| 宁海县| 泽州县| 兴安县| 临高县| 海伦市| 尼勒克县| 四川省| 连州市| 青岛市| 宜良县| 玉山县| 五常市| 石台县| 孝义市| 泸定县| 富锦市| 定州市| 丽水市| 澄城县| 临泉县| 眉山市| 正阳县| 元阳县| 新巴尔虎左旗| 新河县| 南昌县| 太湖县| 尼勒克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