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菲特傳(紀念版)
- (美)羅杰·洛溫斯坦
- 15240字
- 2025-01-13 14:55:36
第1章
奧馬哈的天才少年
奧馬哈城位于密蘇里河西岸,它就像鑲嵌在翡翠項鏈上的一顆鉆石。這個西部城鎮富有活力和創業精神,能人輩出、銳意進取。
——美國電話電報公司廣告語
這個體重6磅、早產5周的小男孩從降生到世上以來,似乎對數字就有一種本能的迫切渴望。在小時候,巴菲特就會到朋友鮑勃·拉塞爾家玩,坐在拉塞爾家的門廊前,靜看門前的車水馬龍,記下過往車輛的車牌號碼。天黑之后,這兩個孩子就會跑回家,在桌上攤開《奧馬哈世界先驅報》,記下每個字母在報上出現的次數,在剪貼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算術列式,就好像他們在算歐幾里得的數學難題一樣。拉塞爾會拿出一本年鑒,大聲念出一些城市的名字,巴菲特則會一個接著一個快速報出每個城市的人口有多少。棒球得分、賽馬勝率……任何數字都是這個早熟的大腦的養料。每逢周日,母親會讓他洗漱干凈,將頭發梳得油亮有形,再把他往教堂的長椅上一放,讓他好好聽聽布道。他倒不浪費時間,坐在那里扳著手指頭開始算起神職作曲家的壽命來。他會站在起居室里手握乒乓球拍顛球,一邊顛一邊數,一玩就是一個小時。“大富翁”游戲他會玩個不停,興奮地數著自己不斷累積起來的虛擬財富。
藍色眼眸、皮膚白皙、臉頰泛紅的巴菲特不僅對數字很著迷,對金錢也很熱衷。他第一個和財富有關的禮物是艾麗斯姑媽在圣誕節送給他的貨幣換算器,他自豪地將它別在腰間。5歲那年,巴菲特就在自家門外的過道上擺了個小攤,向過往的人兜售口香糖。后來他又改賣檸檬汁,這次不是在自家門前,而是換到了地段更加繁華的拉塞爾家門口。
9歲的時候,巴菲特和拉塞爾跑去拉塞爾家對面的加油站數飲料售賣機里掉出來的瓶蓋數。這可不是9歲少年的無聊舉動,他們是在做市場調查。市場上賣了多少瓶酷士牌橙汁?賣了多少瓶可口可樂?賣了多少瓶無醇啤酒?他倆會把這些瓶蓋運到巴菲特家的地下室里分門別類地堆成堆。他們想知道哪種飲料的銷售量最大,哪家公司的生意最好。
當大多數孩子還不知道何為公司的時候,巴菲特就從身為股票經紀人的父親手里搞來成卷的股票行情機紙帶,把它們鋪在地上,用父親介紹的標準普爾指數來試著解讀這些報價數字。他會到高爾夫球場上去尋找用過的但可以再用的高爾夫球,出售給鄰居來賺錢。他也會到阿克-薩-本賽馬場,趴在扔滿票根的地上,把那些被撕破丟棄的票根翻過來,竟然常常能發現一些中了獎卻被誤扔掉的賽馬券。在酷暑難耐的內布拉斯加,巴菲特和拉塞爾頂著烈日,來到奧馬哈鄉村俱樂部,給大款們當高爾夫球童,每天掙3美元。傍晚時分,美國的中西部隱入遲暮的寂靜中,他倆會坐在拉塞爾家前廊的搖擺沙發上嬉戲。沒想到,納西斯和斯塔德貝克斯大街上的車流和電車發出的叮當碰撞聲讓巴菲特又產生了奇思妙想。看到許多車輛經過拉塞爾家門前時,巴菲特會不無感慨地說道:“要是能從他們身上賺到錢就好了。”拉塞爾的母親伊芙琳在50年后回憶起巴菲特的往事時,還清晰地記得當年巴菲特的原話:“這么多車!您沒從這些司機身上賺到錢,太可惜了,拉塞爾夫人。”好像拉塞爾夫人非得在家門口設一個收費站才過癮。
那么,巴菲特的這些想法是怎樣形成的呢?
在家里的三個孩子中,沃倫·巴菲特排行老二,也是唯一的男孩。他的母親來自內布拉斯加州的一個小鎮,是個身材嬌小、性情開朗的女人。她為人隨和,是公認的賢妻良母,也有著“很好的經濟頭腦”。沃倫·巴菲特的父親霍華德·巴菲特性情嚴肅但為人和善,對沃倫·巴菲特的一生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是他把兒子帶入了股票和債券的世界,并為兒子未來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但是,就目前大家掌握的情況而言,老巴菲特對于數字的精明還不敵兒子,他對賺錢的興趣也不如兒子那么濃厚。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沃倫·巴菲特從舒適安逸的家中跑出來,甘愿在賽馬場的地上爬來爬去撿票根,就好像地上滿是珍珠一樣呢?究竟又是什么,使得多年以后的他在商業伙伴面前一展身手呢?他能夠對復雜的算術題進行心算,記憶力之強就像一部活百科全書一樣,就連阿克倫城的人口他都能脫口而出。沃倫·巴菲特的妹妹羅伯塔斷言:“他生來就是如此。”
大家公認巴菲特一家都很溫文爾雅、性格平和,而且做事持之以恒。他們精于生意,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最早來到美國的巴菲特家族先輩名叫約翰·巴菲特,是法國的一名紡織工人。1696年,他在長島北海岸的亨廷頓與漢娜·泰特斯完婚。約翰·巴菲特夫婦一直到南北戰爭結束后都在長島居住,以種植業為生,但是他們志存高遠,這與其家族的簡樸生活很不相稱。1867年,悉尼·巴菲特受雇為他的祖父澤布隆·巴菲特開墾農場。當悉尼·巴菲特聽說每天的工錢只有50美分時就憤然離開了農場。他找到一份工作后,駕著馬車離開了奧馬哈。1869年,他開了自己的S·H·巴菲特雜貨店。當時,奧馬哈城還處于發展初期,但是巴菲特一家的商業氛圍已經很濃厚了。這家雜貨店的位置與后來的美國富人辦公林蔭區相隔僅1.5英里。
奧馬哈的木結構建筑群,傍依著密蘇里河畔聳起的嶙峋崖壁。盡管它下面有開闊的平原,但其本身是多山的地形。在1854年與馬哈印第安人(即后來的奧馬哈)簽訂協議開放內布拉斯加的聚居地之前,這里一直是蠻荒之地。1859年,當一個名叫亞伯拉罕·林肯的伊利諾伊州鐵路律師到訪此地之后,內布拉斯加便進入了快速發展期。幾年之后,林肯總統將這個城市確定為聯合太平洋鐵路的東端終點站。
在一個好日子里,悉尼·巴菲特的雜貨店開張了,當時正值鐵路貫通美國大陸之后3個月。奧馬哈成了一個全國矚目的交通樞紐,火車經常從這里進出,隆隆聲響徹整個中西部平原。來自四面八方的拓荒者、流浪漢、投機商、南北戰爭老兵、鐵路工人、被釋放的囚犯以及妓女蜂擁而至,形形色色的人都會光顧巴菲特家的雜貨店,來買鵪鶉、野鴨和松雞。澤布隆·巴菲特開始擔心悉尼·巴菲特的前景,在寫給他21歲的孫子的信中,他一再強調巴菲特家族的生意經就是“謹慎為本”:
你不要指望一口吃成個胖子,但我也希望今年春天生意能夠更加紅火。如果不行的話,你就趕緊關張,把欠債還清,保護好你的信譽,因為這比金錢還要重要。
不過,年輕的奧馬哈城日益繁榮,悉尼·巴菲特一家也隨之變得更加富裕殷實。悉尼·巴菲特擴建了雜貨店,還讓兩個兒子來幫忙,其中小兒子歐內斯特·巴菲特繼承了家族經商的本領,他就是沃倫·巴菲特的祖父。他和哥哥同時追求一個女孩,最終他獲得了女孩的芳心并娶她為妻,自此兄弟兩人割席斷交。1915年,歐內斯特離開了這家位于鬧市區的商店,在城西開了一家新店,名叫巴菲特父子商店。
這一次,歐內斯特再次精明地抓住了商機,因為奧馬哈城的居民逐漸遷往河西岸。歐內斯特開展了送貨業務和賒賬銷售。不久以后,富豪家的廚師紛紛打來電話向巴菲特父子商店訂貨,生意變得越來越興隆。歐內斯特繼承了巴菲特家族惜金如命的風格,他讓倉儲員每天輪班干11個小時,卻只付少得可憐的2美元工資——剛好達到最低工資標準。高大兇悍的歐內斯特簡直就像一個獨裁者。
歐內斯特·巴菲特的兒子就是霍華德·巴菲特,也就是沃倫·巴菲特的父親。霍華德對成為第三代雜貨店老板絲毫不感興趣。霍華德和歐內斯特一樣富于獨立思考精神,但性格更加溫和,沒有父親那么暴躁。他曾在懷俄明州的一家石油管道公司工作過一小段時間,他真正的興趣在于思考活動。還在位于林肯鎮的內布拉斯加大學就讀時,霍華德就當上了《內布拉斯加日報》的編輯,渴望以后能在新聞界打拼出一番天地。霍華德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他頭發烏黑,目光炯炯有神。作為校友會的主席,他不乏漂亮的女追求者。在大四時,他遇到了一個家境貧寒的鄉下女孩,這個女孩很擅長社交。
利拉·斯塔爾在內布拉斯加州西點鎮長大,該鎮只有兩千多人,位置偏僻荒涼。她父親叫約翰·斯塔爾,經營著一份名叫《卡明縣民主報》的周報。鎮上大多數人都是德國后裔,這讓說英語的斯塔爾一家感到有些不合群。利拉母親的孤獨感尤甚,大多數時間都臥床不起,精神委靡,所以利拉和她的哥哥以及兩個妹妹不得不從小就學會保護自己。利拉還要協助父親經營《卡明縣民主報》。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利拉就要坐在高高的板凳上排版,后來改用活字印刷機。有時候,當列車在西點鎮停站時,她會沖上列車去采訪乘客,挖出一些素材,用來填充《卡明縣民主報》上的欄目。每到周四,這個瘦小的女學生就會站在大得不成比例的印刷機旁邊,小心翼翼而又適時準確地將印完的報紙拉出印刷機。這導致多年之后,只要家中的報紙開始印刷,利拉就會出現嚴重的頭痛癥狀。
利拉16歲從高中畢業以后,為了籌集在內布拉斯加大學的學費,不得不去打了3年工。有一天,她出現在霍華德·巴菲特的辦公室里,想在《內布拉斯加日報》謀一個職位。多年經受的風雨讓她變得出語潑辣,幽默之中又帶著一絲苦澀。她長得很美,身材嬌小,淡棕色的卷發充滿光澤。按她自己的說法,她“主修的專業就是結婚”——對于一個找不到出路就要重返西點鎮的女孩而言,這不啻一門實用的“專業”。
霍華德給了她一份工作,并且很快就跟她約會了,兩人同時墜入了愛河。霍華德在臨近畢業時向利拉求婚。約翰·斯塔爾是一個讀書人,他本希望女兒能念完大學再結婚,不過還是同意了兩人的婚事。1925年12月26日,兩人的婚禮在西點鎮舉行。利拉在后來的回憶錄中提到,霍華德后來曾對她說:“和你結婚是我這輩子最成功的一筆交易。”他倆根本沒有度蜜月的閑情逸致,婚禮一結束,兩人就直接坐上了去奧馬哈的汽車。
朋友給霍華德在報社找到了一份工作,這也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是他父親的一位朋友在保險公司給他找了個周薪25美元的職位。霍華德自己放棄了理想職業的消息當時還一度被傳得沸沸揚揚,正如利拉所說的那樣:“他屈從了父親的意見,因為是父親供他念的大學。”
這對新人搬進了位于巴克大街的一間平房,房子里有一個壁爐、兩間臥室。對于利拉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開端,因為她沒有什么干家務活的經驗。由于霍華德要用車,利拉在去做兼職秘書或打字工作時就只能搭乘公共汽車,回家后還有一大堆家務活得干。最初幾年,她有時每周比霍華德掙得還要多。1927年,利拉做了一個眼科手術,此后她的頭痛癥狀又復發了。第二年,當生下第一個孩子多麗絲時,她突然發起高燒,達40攝氏度,嚇壞了所有在場的人。兩年之后,他倆又喜添貴子,這就是沃倫·巴菲特(以下簡稱巴菲特)。那是1930年8月30日,一個濕熱的夏日,當天氣溫高達38攝氏度,暴雨傾盆。
自打出生那天開始,巴菲特就比他的實際年齡要顯得老成。他學走路時總是彎著膝蓋,似乎這樣做就可以保證他不會摔得太慘。當母親帶著他和多麗絲去教堂時,多麗絲會到處亂跑,巴菲特卻像小綿羊一樣乖乖地坐在母親旁邊。利拉稱他是“一個從來都不惹麻煩的乖小孩”。
巴菲特兩歲時拍過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矮矮胖胖、頭發金黃、皮膚白皙,穿著系白鞋帶的小靴子和白色短襪,一只手里握著一塊方積木,抿著嘴微笑,雙眼炯炯有神。他的頭發小時候是金黃色,后來變成了赭褐色,但他的性格卻沒有任何改變。他從來不會去陌生的地方瞎逛,也從不惹是生非,比他小3歲的妹妹羅伯塔常常會保護他不受附近伙伴的欺負。有一次,霍華德帶回家一副拳擊手套,還找來一個男孩與巴菲特“決戰”。利拉回憶說:“那些拳擊手套后來根本就沒用過。”巴菲特天性溫順靦腆,總能激起他姐妹或是其他人對他的一種本能的保護心理,看上去他似乎天生就不會打架。
巴菲特出生的最初幾年正值家中最困難的時期。當時,霍華德在聯合街道銀行擔任證券銷售員,而脾氣乖戾的歐內斯特認為這是一個不穩定的職業,他在給巴菲特的叔叔克拉倫斯的信中寫道:
我對股票相當了解。簡單地說,任何人含辛茹苦攢錢到了50歲卻要去股市上投資,那么他在我眼里絕對是個傻瓜,是個地地道道的傻瓜。
霍華德看到這封信后,在信箋上不屑地寫道:“這真是對我事業的莫大鼓勵。”但是不到一年,歐內斯特的預言就應驗了。1931年8月13日,在離巴菲特的一周歲生日還有兩周時,銀行倒閉了,霍華德沮喪地回了家。這是“大蕭條”時期常見的情形,人們對生活的激情被無情地澆滅了。他的工作泡湯了,所有的積蓄也打了水漂。歐內斯特給了兒子一些時間來償還雜貨店的債款,這對于霍華德而言異常痛苦,因為他和巴菲特家族的其他成員一樣,向來都反對借錢度日——“保護好你的信譽,因為這比金錢還要重要”。霍華德覺得前景暗淡,甚至一度考慮舉家遷回西點鎮。
但沒過多久,霍華德便宣布巴菲特-斯克萊尼卡公司在法納姆大街的聯合州立銀行大樓里開業了,這便是后來巴菲特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霍華德和他的合伙人喬治·斯克萊尼卡四處出售“投資證券,包括市政公司及公用事業股票及債券”。對于這次投資,霍華德拿出了極大的勇氣,因為大蕭條沖擊了公眾對經濟的信心。奧馬哈的市民起初以為能夠僥幸躲過大蕭條的沖擊,但是到了1932年,小麥價格暴跌,農民只能靠救濟過活,連填飽肚子都成了問題。
到了1933年,奧馬哈鎮有11 000多人登記申請政府救濟。巴菲特-斯克萊尼卡公司在這樣不景氣的條件下開業,因此人們最初都覺得它只是個徒有虛名的公司,只不過可以讓霍華德找個住處并收點傭金罷了。多年以后,公司才真正做成第一筆生意,而且傭金極低。身為奧馬哈扶輪社會長的歐內斯特,更是毫不留情地告訴其他扶輪社成員,說他兒子雖然創業心切但對股票了解甚少,建議他們不要把生意交給霍華德去做。利拉總是想方設法給家里人弄上一頓飯菜,為了讓霍華德吃飽,她自己經常舍不得吃。家里的生活非常拮據,利拉甚至都不再去參加教友的定期聚會了,這樣就可以省下29美分去買一磅咖啡。
巴菲特一家還受到中西部惡劣氣候的侵擾,仿佛這像大蕭條一樣影響著他們的心情。“大蕭條到來了,”利拉寫道,“帶著可怕的45℃的熱浪。”沙塵暴從俄克拉何馬州滾滾而來,奧馬哈城的市民只得緊閉房門來抵御這次災害。在巴菲特4歲生日那天,一陣“滾燙的風”把桌上的紙碟和餐巾紙吹得滿地都是,整個前廊都覆蓋了一層紅褐色的塵土。巴菲特和多麗絲常常會冒著酷暑待在屋外,望眼欲穿地等待賣冰棍的大叔從馬車上跳下來,塞給他們一根冰棍解暑。比炎熱的夏季更糟糕的是寒冬。在冬天,巴菲特和姐姐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步行8個街區到哥倫比亞小學上課。凜冽的寒風中,商人們把摩托車開得飛快,就像有付費電話在等著他們一樣,因為他們怕車速一慢發動機熄火就再難發動起來了。
到巴菲特開始念書時,父親的生意有了起色。巴菲特6歲時,全家搬進了郊區一座磚房里,這處都鐸王朝式樣的房子比原先的住處要寬敞許多。巴菲特一家曾經歷過的苦難歲月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人淡忘了。
不過,這段艱難歲月似乎在巴菲特心頭留下了不滅的印記。自此,他就迫切地想要變得非常非常富有。他在5歲之前便有了這種念頭,而且這種想法從來都沒有從他腦海中消失過。
在巴菲特6歲時,全家人破天荒地去艾奧瓦州北部的奧科博吉湖度了一次假,他們在那兒租了一間小木屋。臨行前,巴菲特用25美分搞到了6聽可樂帶在身上,度假時他繞著湖邊到處找人以5美分一聽出售,最后成功賣完并掙到了5美分。回到奧馬哈之后,巴菲特從祖父的雜貨店里買回一些飲料,在夏日的夜晚挨家挨戶地兜售,而此時其他孩子還忙著在街上嬉戲打鬧呢。
自那以后,此類的賺錢點子便在巴菲特的腦中層出不窮。巴菲特掙錢并不是用來零花,而是有自己的目標,他在一筆又一筆地勾畫著自己的宏偉藍圖。
巴菲特7歲時因為發了一場奇怪的高燒住進了醫院。醫生最后切除了他的盲腸,但他的身體依舊十分虛弱,醫生們甚至擔心他會小命不保。不過,只要是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他就會拿起鉛筆在紙上寫下很多數字。當護士問他這些數字代表什么意思的時候,他說這些數字代表著自己未來的財富。巴菲特面帶憧憬地說道:“雖然現在我沒什么錢,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很富有,我也會成為報紙上的焦點人物。”醫生都認為他危在旦夕了,但他卻從對金錢的夢想中找到了慰藉。
霍華德執意不再讓兒子經受自己曾經遭受過的苦難,他也決心做一個好父親,而不是像歐內斯特那樣貶損自己兒子。他對巴菲特一直抱有信心,對巴菲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堅定地給予支持。因此,盡管巴菲特繼承了母親樂天的性格,但他的整個世界還是在圍繞著父親公轉。
霍華德身高一米八多,在體力和其他方面都是家里的頂梁柱。為了養家,他拼命工作,在經營自己的證券交易所的同時,還與奧馬哈的一些養殖場主合辦了一家小公司,即南奧馬哈飼料公司。但是,最讓霍華德興奮的不是金錢,而是宗教和政治。他是一個善于自律、信仰堅定的極右翼保守派(當地的一位銀行家曾評價他是“上帝身旁的右派”)。
在霍華德看來,羅斯福正在加速使美元貶值,于是就把金幣發給孩子們,還給家里添置了許多漂亮的裝飾品——水晶吊燈、純銀的碟子、來自東方的掛毯,他認為有形資產比美元更能保值。他甚至儲存了很多罐頭,還買下了一個農場,為的是在發生惡性通貨膨脹時能給家人提供一個避難所。
霍華德一直重視培養獨立思考的習慣,他秉持的這一原則比他對任何政治觀點的信仰更堅定持久。當孩子們圍坐在他身旁時,他會背誦一句愛默生的經典名言:
偉大的人,是那些大隱于世且能保持獨立人格的人。
霍華德會向孩子們灌輸宗教價值觀,不過使用的是一種世俗的教育方法。他在一個成人主日學校授課,同時還在一所公立學校的董事會任職。每周他都會提醒巴菲特和他的姐妹要牢記對上帝的責任以及對社會的義務。他總喜歡對他們說:“并沒有人要求你們承擔所有的責任,但你們絕對不能推卸自己該盡的義務。”
霍華德不僅能牢記這樣的名言警句,而且身體力行。他煙酒不沾。如果跟他關系很好的客戶購買的股票行情下挫,霍華德會覺得十分內疚,會用自己的錢回購。當有人向他抱怨一些社會痼疾時,他總是說:“作為一個好公民,你覺得該做些什么呢?”
他喜歡愜意地坐在起居室的紅皮椅上,用一臺維克多牌留聲機傾聽美國作曲家斯蒂芬·福斯特的音樂、他喜愛的贊美詩和進行曲。他經常帶全家到熱鬧非凡的聯合車站享受周日晚餐,然后去中央大街的埃萬斯冰激凌店饕餮一番。盡管他經常會身穿一身莊重的黑色西服,但他的微笑總是那么陽光。霍華德以前的合作伙伴赫伯特·戴維斯評價說:“他就是人們心中完美父親的化身。”
他的幾個孩子都唯恐辜負了父親的期望。多麗絲甚至都不愿挨著自己那些喝啤酒的朋友們坐,因為她擔心父親會認為她沾染不良習氣了。小女兒羅伯塔回憶起父親時說:“爸爸品德十分高尚,讓你覺得必須要做一個好人才行。”
在三個孩子之中,對父親最崇拜的還屬巴菲特。父子倆在一起很親密也很交心,他還會和父親開一些比較過頭的玩笑。有一次在教堂里,巴菲特對唱歌經常跑調的父親說:“爸爸,要么就你唱,要么就我唱,咱倆千萬別一起唱。”霍華德還給兒子起了個愛稱叫“火球”。
巴菲特10歲的時候,父親帶他乘上了開往紐約的夜班火車,父親在幾年中逐個帶著孩子們去參觀紐約。利拉看著巴菲特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手牽手地離開了家門,胳膊下還不忘夾著他那本集郵冊。他們的行程包括看棒球賽,參觀集郵展,去有玩具火車的地方玩耍。他們還去了華爾街,參觀了紐約證券交易所。
巴菲特對股票的著迷程度絲毫不亞于其他孩子對飛機模型的喜愛。他常常跑到父親日益興隆的證券經紀公司去玩。在父親的辦公室里,巴菲特經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放在鍍金專柜里的股票和債券單據。在年幼的巴菲特看來,它們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誘惑力。巴菲特也經常興沖沖地跑到樓下的哈里斯·厄珀姆證券經紀公司,很多當地的金融家經常出入這家經紀公司詢盤報價。美國東部臭名昭著的股票投機商杰西·利弗莫爾每次來到奧馬哈城的時候都要光顧這里,飛速下單,然后又悄無聲息地離開。哈里斯·厄珀姆的股票經紀人對這個小小年紀、長著一雙大耳朵的小孩很是放心,經常讓他把股票價格抄寫到黑板上。
回到家中,巴菲特就會整理自己的股價走勢圖,觀察它們的漲跌趨勢,試圖參透其中奧秘的念頭讓他興奮不已。11歲的時候,巴菲特大膽地以每股38美元的價格買進了3股城市設施優先股,還給姐姐多麗絲也買了3股。多麗絲后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時說:“我知道他很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滿腦子想的全是數字。”不過,這幾支股票后來下跌到每股27美元。歷經波折之后,股價終于回升到了每股40美元。這時巴菲特拋出股票,扣除傭金之后,賺到了他在股市上的第一桶金——5美元。有意思的是,他的股票剛剛清倉,股價就飆升到了每股200美元。這也給小巴菲特上了很好的一課——在股海沉浮中,投資者必須要有耐心和定力。
少年時代的巴菲特在賽馬場上表現得更為出色。受到賭馬勝率方面概率論的啟發,他和拉塞爾開發了一套供賽馬者使用的參考系統。幾天以后,他們就發現用自己的這套系統來幫助投注,效果很明顯。于是,他們就把這套系統命名為“必勝馬仔系統”,然后帶著一大堆復印件來到阿克-薩-本賽馬場。拉塞爾回憶說:“我們覺得自己能夠賣幾套賺些錢,于是四處叫賣道:‘買份必勝馬仔系統吧!’不過我們沒有營業執照,后來他們就把我們給趕跑了。”
巴菲特的種種創舉都是建立在數字基礎上的,他對數字的信任超過一切。而且,他并不像家人那樣篤信宗教。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做任何事都要找到數據支撐而且講求邏輯嚴謹,因此想要讓他顛覆信仰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和父親一樣品格高尚,但不會皈依于一個無形之神。對于一個思想誠實的人,尤其對孩子而言,這種理性會帶來一種深深的恐懼,即對死亡的恐懼。巴菲特也未能幸免。
每個周日,利拉和霍華德堅持讓巴菲特去主日學校,即使積雪達到一米多深的時候也不例外。但是,當巴菲特坐在教堂里計算那些神職人員的壽命時,他并非只是在打發時間,而是有自己的目的:他想證實一下信仰是否可以延長人們的壽命。信徒們關心的是來生,而他關心的是在此生能否活得更長久。
在靜謐的午后,他和拉塞爾總是坐在拉塞爾家前廊的吊椅上。巴菲特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兄弟,有件事讓我感到恐懼,我害怕死亡。”他差不多每年都會提及此事,因此拉塞爾對此印象頗深。這種反差也讓拉塞爾很費解,因為在他看來巴菲特一直都充滿活力。有時,拉塞爾會在牛奶箱的底板上放一些鳥食,設套抓住一只小鳥,但巴菲特每次都會央求拉塞爾不要傷害這只小鳥。雖然拉塞爾會在牛奶箱上拴根繩子,遠遠地拉開箱門把小鳥放走,但他卻無力幫巴菲特從死亡的恐懼中解脫出來。
每當此時,拉塞爾都會勸慰他說:“如果你沒有辜負上帝給你的才智,那么你就會成功,也會有能力幫助別人。當死神到來的那一天,你也可以含笑離開這個世界。”
“不過,我還是害怕!”巴菲特會這樣回答。
作為一名天主教徒,拉塞爾不太能理解巴菲特的這種恐懼,也不明白它源自何處,更不理解這么干勁十足的人怎么會有這么深的恐懼。不過,關于巴菲特的家庭生活,拉塞爾在某些方面是不了解的。
在外人看來,巴菲特家是個理想的完美家庭:家人互敬互愛,日子紅紅火火,人人道義高尚,而且重視家庭。巴菲特家的這些特點的確是真實的。利拉認為自己遇上霍華德的那天是“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天”。
利拉對待自己的丈夫就像伺候君王,盡管這個君王很仁慈,但畢竟還是個君王。作為一個很有經濟頭腦的女人,利拉對股票也有自己的見解,但她從來不在霍華德面前發表對股票的看法,甚至當自己頭痛難忍時,也盡量不跟霍華德提起,以免影響他看書。她渴望成為一個完美的妻子。巴菲特的朋友們都知道她是一個身材嬌小、性格樂觀、笑靨迷人的女人,她的微笑總是那么甜美,看上去落落大方而又充滿活力,好像《北地女巫》里的善良女巫一樣。
但是當追求完美的壓力過大時,她就會遷怒于巴菲特和他的姐妹。她會突然之間大發雷霆,原先的幽默溫柔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尖酸刻薄地辱罵自己的孩子,有時一連幾個小時都不停歇。她責罵、貶損自己的孩子,覺得他們做什么都無法讓她滿意,批評他們比不上別家的孩子,甚至把幾年前的舊賬都翻出來數落一遍。
當利拉狂怒時,就好像有惡魔附身一般,幾個孩子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孩子們只要稍有一點兒過錯,立馬就會招致她一頓惡毒的咒罵。孩子們有時可能根本沒有犯什么錯,多疑的她都能想出些莫須有的罪名來。
巴菲特和他的姐妹都知道,母親的脾氣陰晴不定,這就越發顯得恐怖——一旦誰撞到槍口上,那他們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她盡管身材瘦小,但身強力壯。如果幾個孩子想要逃之夭夭的話,她就會在他們身后惡狠狠地怒吼道:“我跟你沒完!”然后,那個嬌小可愛的母親又會倏然間回歸正常,一切也都風平浪靜了。
不久之前,巴菲特的一個兒子剛從大學返回家中就打電話問候利拉。她突然間就把所有的怒火發向了他,管他叫“可惡的小人”,怪他沒有經常打電話問候,還毫不留情地細數了他性格上的種種缺陷,而且這些純屬她的臆想。她就這樣罵了整整兩個小時。掛斷電話時,這個孩子已是滿臉淚水。巴菲特輕柔地說:“現在你知道我以前每天面對這樣的生活,該是什么心情了吧!”
利拉離開西點鎮一段時間之后,她家里的不幸事接二連三。她的一個妹妹自殺了,另一個妹妹和母親也住進了醫院。盡管斯塔爾家的女人們經受了諸多瘋狂和情緒失控的折磨,利拉最終還是挺過來了。
巴菲特和姐妹們經常面對母親的壞脾氣,他們只能自求多福,因為大家從來不會開誠布公地討論此事。一天早上,當時巴菲特還很小,父親下樓來警告他說:“媽媽又發火了。”通常的情況是,在父親出門以后,這些孩子們就會豎起耳朵去聽母親有沒有發飆,聽到之后會趕緊互相提醒。巴菲特夫妻之間并不爭吵,矛盾全都發生在利拉和孩子們之間。而在這樣一場戰爭中,幾個孩子是絕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的。
對于這樣一場根本打不贏的戰爭,巴菲特只能以沉默應戰。妹妹羅伯塔說:“他沒有被逼瘋,而是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住在巴菲特家對面的杰瑞·摩爾發現,巴菲特這孩子從不與任何人發生爭執。對于鄰里之間常有的各種矛盾爭執,巴菲特總是躲得遠遠的。
巴菲特從未向朋友們抱怨過母親的脾氣,而且天生樂觀開朗的性格也不會使他自己流露出這種不滿。不過,久而久之,有的男孩注意到巴菲特待在他們家玩的時間要比他待在自己家的時間更長。拉塞爾夫人過去常說:“我用家里的小貓就能把他引到院子里去玩,用一杯牛奶又能把他叫進屋來。”他的同學拜倫·斯旺森有時候回到自己家中,會發現沃倫正乖乖地坐在他家的廚房里,悠然自得地喝著百事可樂,嚼著薯片。(那時候美國民風淳樸,一般人都不鎖屋門。)沃爾特·盧米斯說他媽媽在他父親回家后,還不得不把巴菲特趕回家去,這樣盧米斯一家人才能吃晚飯。(在回憶時,沃爾特·盧米斯還酸澀地說了一句:“當時要是沒把他趕走就好了。”)
多年之后,巴菲特的兒子彼得甚至曾懷疑,在一定程度上,父親的成功是否歸功于內心想要離開這個家的渴望。答案不為人知,但巴菲特的心中確實有某種動力在驅使著他。他曾坐在羅斯希爾小學的防火梯上,平靜地告訴他的好友,說他將在35歲以前發大財。從來沒有哪個朋友覺得他是個愛吹牛的人,或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用拉塞爾家的說法,“巴菲特挑的鞋總是合腳的”。巴菲特對自己確實有著百分之百的信心。
他常常會埋頭讀自己最喜歡的《賺到1 000美元的1 000招》。這本書對那些想要在今后像洛克菲勒一樣大富大貴的人來說很是受用,里面多是“以自制軟糖起家”、 “如何用38美元生出百萬財富”之類的故事。巴菲特有滋有味地把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主人公,幻想自己站在一座高大的金山旁邊,金山給他帶來的狂喜遠遠勝過一座糖山。他正是該書編者心中理想的踐行者,他牢記書里的建議——行動,立即行動!不論你有什么夢想,千萬不要等待。
在第53北大街,巴菲特是有名的書蟲,鄰居們公認他絕對是“過目不忘”。在同齡的孩子中,他算個子高的。他喜歡運動,但打什么球都很笨拙。不過一旦談起金融知識,他就會口若懸河,引人入勝。每當巴菲特開口,他的朋友們就會豎起耳朵傾聽。他并沒有刻意地說服那些朋友當他的聽眾,而是因為他本身就有吸引力,就像他父親給他起的外號一樣,他就是一個“火球”,而火球是會吸引飛蛾的。巴菲特召集斯圖爾特·埃里克森、拉塞爾和拜倫·斯旺森一起到阿克-薩-本賽馬場去撿票根。他還把半數鄰居都動員起來去收集球場上打飛的高爾夫球。很快,他的臥室里就堆滿了幾筐高爾夫球,他還按照品牌和價格把球碼放得整整齊齊。他的一個鄰居比爾·普里查德回憶說:“他給了我們一打高爾夫球讓我們賣,然后他提成。”巴菲特和埃里克森甚至還在埃爾姆伍德球場建起了一個高爾夫租球亭。埃里克森回憶說,他們的生意實在太紅火了,但“有人告發了我們,專業租售店很快就把我們給趕走了”。
《星期六晚間郵報》上的一篇文章把當時的奧馬哈描繪成一個荒涼貧瘠的城市。在這篇充滿揶揄打趣的文章中,奧馬哈的形象是這樣的:它位于主流文明社會的西邊,而主流文明在得梅因就終止了;它位于鄉野美景的東邊,而美景是始于落基山脈。奧馬哈唯一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它的“一團和氣”,只是在天氣變化方面有些劇烈。這座小城市對這個國家的文化貢獻只有斯旺森晚餐[3]。奧馬哈被描述成披著神秘面紗的文化荒漠,也有人將它看成是逃離美國東部污穢之氣的世外桃源:這里的生活簡單平靜,甚至還帶著幾分鄉村生活的情調。盡管這些說法中有一些合理成分,但同時也有很大程度的夸張。這也能幫我們理解,為什么日后有人把巴菲特描述成一個神秘人物,而不是一個天才和智者。紐約人把巴菲特描述成“來自奧馬哈的上帝使者”或“奧馬哈奇人”(順帶一提,《綠野仙蹤》倒的確是出自奧馬哈)。
但在巴菲特看來,奧馬哈絕不是一片貧瘠之地。巴菲特家族及其鄰居都是有教養的人,也屬于美國主流文化群體。弗雷德·阿斯塔爾在法納姆大街的錢伯斯學院學習舞蹈,當地一個叫亨利·方達的男孩也在奧馬哈登臺亮相。巴菲特所在的奧馬哈城規模確實不大,只有22萬人口,但絕不是被有些人貶低的一個破舊小鎮。卡爾·桑德伯格是當地的一個挖煤工,他對奧馬哈城的評價是:“奧馬哈,這個滿臉煤煙、大口吃喝、淌著臭汗的粗漢養活了軍隊。”
巴菲特11歲的那個夏天,霍華德想讓孩子們體驗一下純粹的農場生活,于是刊登了一則廣告尋找農戶。找到農家之后,一連幾周,巴菲特和多麗絲都寄宿在一個叫埃爾默·貝恩的農夫家中。巴菲特很中意貝恩夫人做的餡餅,但對奶牛和玉米稈卻提不起任何興趣。地窖這種農家設施對他而言非常陌生,就像奧馬哈現代化的摩天大樓對于農家孩子一樣陌生。巴菲特的確是個城里孩子。
巴菲特對第53北大街上的每家人都非常熟悉。每家每戶的房子都大同小異:兩堵對稱的山墻,褐色磚塊以及中央的門廊。羅伯特奶制品廠的卡車、電車和不遠處的貨車的響聲、城中心面包房飄來的咖啡香味、夏夜吹來的懶洋洋的暖風、肉制品廠飄出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他都非常熟悉。不管是步行,還是騎著他的三擋變速車,或是乘車,他都能在城里逛得非常盡興。他一會兒去高爾夫球場,一會兒去父親的辦公室,一會兒又跑到祖父的店里。盡管巴菲特和母親之間存有隔閡,教堂也讓他感到厭倦,但奧馬哈城在巴菲特心中非常重要,也是他心中永遠不變的精神港灣。
然而,1941年12月,一場令所有美國人都陷入恐慌的突發事件同樣也威脅到了巴菲特的生活。珍珠港事件發生的那個周日,巴菲特一家正去西點鎮看望外祖父斯塔爾。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他們聽到了軍號聲。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美國人對戰爭也慢慢習以為常了,巴菲特的生活仍在繼續。
時針指向了1942年,內布拉斯加州第二選區的共和黨人竟然找不出一個候選人與戰時民心所向的羅斯福總統陣營對抗。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共和黨把目光投向了一位公開反對新政的人士,他就是霍華德·巴菲特。
霍華德是一位孤立主義者,大家認為他獲勝的概率微乎其微。在各地發表的政治演說中,他抨擊的矛頭并非指向希特勒或墨索里尼,而是對準了富蘭克林·羅斯福:
我完全明白當前共和黨競選人所面臨的不利因素。他需要向世界最強大的坦慕尼集團[4]的政治機器發起抗爭。這個無情的集團,披著戰爭的合法外衣,正在圖謀將纏繞在美國人脖頸之上的政治鎖鏈勒得更緊。
霍華德痛斥通貨膨脹和臃腫政府的弊端,他的政見領先了時代40年以上。在奧馬哈,他的人緣很好。盡管他的競選經費只有少得可憐的2 361美元,但他依然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在選舉當日,霍華德準備好了一份落選聲明,并在9點鐘就退場了。第二天,他發現自己竟然獲勝了,他稱此為一生之中“最大的驚喜之一”。
倏然間,巴菲特也意識到自己的命運發生了巨變:12年來頭一次,他不得不長時間離開奧馬哈。在父親選舉獲勝之后不久拍攝的一張全家福照片上,巴菲特看起來心事重重,英俊的臉龐蒙上了茫然的神情,緊閉的雙唇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意。
因為戰爭期間華盛頓的用地很緊張,霍華德只能在偏僻的弗雷德里克斯堡的弗吉尼亞鎮上租了一幢房子。房子位于山上,周邊的景色很迷人,從這里,他們可以俯瞰拉帕漢諾克河。房屋的前面是一片玫瑰園,給人一種野趣盎然的感覺。羅伯塔覺得這里“美得就像電影中的畫面”。不過,巴菲特卻對這里恨之入骨。
盡管弗雷德里克斯堡景色宜人,但它位于華盛頓南部,十分偏僻。巴菲特討厭別人改變任何他習慣了的事物,這一次簡直使他的整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僅被迫拋下那么多朋友和鄰居,工作日還見不到父親,因為父親住在他們家北邊50英里之外的道奇飯店。這位新當選的眾議員告訴家人他只會任職一屆,但這番表態并沒能讓兒子得到太多安慰。離開了奧馬哈和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巴菲特朝思暮想地希望能回到奧馬哈。
盡管巴菲特一天都不想在新家待下去,但他天生就不會和自己身邊的人作對。他只是告訴家人自己好像得了某種神秘的“過敏癥”,夜不能寐。不過,他裝出一種禪宗般堅忍克己的姿態,為的是不讓家人感到不安。他回憶道:“我對父母說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又讓他們不要擔心,安心去睡覺,但我自己真的會難受地挨到天明。”盡管如此,父母還是擔心巴菲特會病倒。巴菲特給祖父歐內斯特寫信,說他在這里過得不開心。歐內斯特馬上就回信了,建議巴菲特搬來和姑媽艾麗斯同住,然后在奧馬哈念初二。在弗雷德里克斯堡又熬了幾周之后,巴菲特的父母終于同意他返鄉。
巴菲特搭乘火車回鄉,是夜與內布拉斯加州的一位參議員休·巴特勒共住一個臥鋪單間。天明時分,巴特勒議員發現這個小伙子還睡得很香甜,之后對他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失眠呢。”巴菲特興沖沖地答道:“怎么會呢?我早把失眠癥留在弗雷德里克斯堡了。”
回到奧馬哈之后,巴菲特又煥發了活力。艾麗斯姑媽是一位思想自由的經濟學教師,也是一位和藹的監護人,對巴菲特很是疼愛。和其他老師一樣,她也被巴菲特的聰穎和好奇心吸引住了。
歐內斯特天生就是一個好老師,他也很喜歡巴菲特。當時,歐內斯特正在撰寫一本書,每天晚上都會給孫子念上幾頁。這本書的書名是“如何經營雜貨店和我從釣魚中學到的知識”,這一主題可以從歐內斯特的一封信中明顯地看出來。他在信中堅定地認為超市已經過氣:
克羅格、蒙哥馬利·沃德、西夫韋這些連鎖零售巨頭在我看來都已日薄西山。從今往后,它們就別再想有什么好日子過了。
幸好,這本書最終沒能出版發行。
巴菲特成了巴菲特父子商店里的小童工。在這里,他可以感性地認識到祖父所踐行的原則。盡管巴菲特工資微薄,但是歐內斯特還是每天都象征性地從中扣除兩美分。這一做法,再輔之職業道德課,目的是讓巴菲特切身感受到社會福利等政府開支項目多么讓人生厭。對于一個只有12歲的男孩而言,雜貨店里的工作本身就非常辛苦,要搬運木貨箱,拉運一箱箱的飲料……巴菲特并不喜歡這些工作,因為他不喜歡雜貨店的味道,水果腐爛之后他還得硬著頭皮去清掃垃圾。
但是他喜歡巴菲特父子商店。這是一個舒適的家庭型小店鋪。老舊的木地板踩上去會嘎吱響,天花板上吊著電扇,成排的木貨架一直觸到天花板。如果有人想要貨架上層的罐頭,巴菲特或其他店員就會將推拉梯挪到合適的位置,然后爬上去取貨。
這是巴菲特第一次見到成功經營的店鋪。他的叔叔弗雷德會站在柜臺后面與每位顧客親切交談。新出爐的誘人面包、上好的奶酪以及散裝餅干和干果,應有盡有。巴菲特父子商店確實有招徠顧客的絕招(也許是祖父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美德吧),這里的生意總是很紅火。
在這家店鋪打工的還有查理·芒格,他是日后巴菲特的合伙人。當時他每周六在雜貨鋪打工,不過直到多年以后才和巴菲特相見。芒格在店里也感受到一種思想的洗禮。查理·芒格說:“沒有誰會在店里晃蕩,從早上開店一直到夜里打烊,你始終都會忙得不可開交。”如果巴菲特的堂弟比爾·巴菲特晚幾分鐘進店的話,身材魁梧、滿頭白發的祖父就會手拿一塊懷表,站在二樓朝下面大吼:“比爾,你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
住在祖父家的那段日子里,巴菲特經常到父親的合伙人卡爾·福克家里吃午飯。在福克太太準備午飯時,巴菲特就會從福克先生的書房里拿出一本投資學方面的書來看。在福克家中,他喝的茶比在雜貨店里喝的要多得多。有一次,巴菲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福克太太做的雞湯面,突然鄭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在30歲之前成為百萬富翁,甚至還發起了毒誓:“如果成不了百萬富翁,我就從奧馬哈最高的樓上跳下去。”
福克太太被這番話嚇壞了,連忙叫他不要再胡說八道了。看著福克太太, 巴菲特不禁笑出聲來。盡管如此,福克太太還是很喜歡這個孩子身上所散發出的魅力,每次他來都會熱情款待。福克太太或許是第一個向巴菲特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的:“巴菲特,你賺那么多錢想干什么?”
“我倒不是想要很多錢,” 巴菲特答道,“我只是覺得賺錢的同時還能看著財富慢慢累積起來,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初二在校的最后幾個月,巴菲特玩得非常痛快,他和老友們聚首,一起在奧馬哈城里四處游玩,從位于城西的巴菲特父子商店跑到市中心鋪著鵝卵石的街道,這里有繁忙的自由市場、紅磚和鑄鐵的倉庫。七八十年前,悉尼·巴菲特在這里建起了商店,轉眼之間已經歷了四代人。巴菲特在奧馬哈城里覺得很自在,他也像其他奧馬哈人一樣不講究繁文縟節,像在草原區居住的人們一樣語言質樸、外表冷峻、情感含蓄。不過,他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從本質上講,他自立自強,擁有雄心勃勃的財富夢想卻又謹小慎微,這些都表明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國中西部人。到了1943年秋季,巴菲特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不去華盛頓和家人團聚了,于是這段家鄉的燃情歲月也隨之宣告結束。
3總部位于奧馬哈鎮的斯旺森父子食品公司于20世紀50年代末推出了受人歡迎的速凍食品。——譯者注
4從18世紀末期到20世紀60年代控制紐約政治的民主黨派別。——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