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丁·蓋爾歸來
- (美)娜塔莉·澤蒙·戴維斯
- 6584字
- 2024-12-27 18:46:36
第一章 從亨戴到阿爾蒂加
1527年,農民桑克西·達蓋爾帶著弟弟皮埃爾,還有妻子和年幼的兒子馬丁,拋下法屬巴斯克鄉村的家產,搬到了富瓦縣的一個村子,一個步行需要三個禮拜才能到達的地方。
對巴斯克人來說,這可不是件平常小事。這并不是說拉博德人安土重遷,而是對他們來說,遠行更多是出海,到大西洋捕鯨,甚至遠赴拉布拉多。在移民遷居時,他們一般是渡過比達索河,進入西屬巴斯克鄉村,要不就順流而下進入西班牙,而不是走向比利牛斯山北面的內陸。況且遠走他鄉的人,通常并不像桑克西·達蓋爾那樣,是其家產的繼承人,而是無法或不會留在老家的弟弟。家對巴斯克村民來說非常重要,每座房子都起了名字,繼承人及其妻子會接管這個名字——“他們自稱是某某房子的男女主人,哪怕那僅僅是個豬圈”,一位不懷好意的觀察者后來曾這么說。[1]
然而,桑克西·達蓋爾的家可不是豬圈。它位于亨戴,正好在法國與西班牙的交界處。根據1528年一位過路人的說法,村中沒有幾戶人家,但公地相當多。村民居住在山地、河流與海洋之間,以牧羊、捕魚、種田為生。除了小米之外,這里的黏土不適宜種植其他作物,但特別適宜蘋果樹;達蓋爾兄弟利用黏土搞起制磚的副業。在拉博德討生活并不容易,但至少在一些訪客的眼中,它也不無可取之處:他們注意到村子的美麗景致,外海捕鯨的奇遇與驚險,捕獲物的分配,男人、女人與小孩在海浪中嬉戲。“整個鄉下的人都歡樂開懷……不論男女,他們總是笑著,開玩笑,跳舞”,1528年一則評論如此說道。[2]

馬丁·蓋爾的游歷路線
不過,桑克西·達蓋爾還是決定搬走。也許這是因為一直以來戰爭對這一地區的威脅,巴斯克鄉村和納瓦爾長期以來就是法國與西班牙之間爭端的根源,弗朗索瓦一世與查理五世皇帝之間的沖突,對這個邊疆地區是有所影響的。1523年,帝國的軍隊橫掃亨戴地區,拉博德遭到洗劫;1524年,瘟疫肆虐一時;1525年,桑克西的長子馬丁出生了。也許這是出于某種個人的原因,或是桑克西與他的父親、“房子的老主人”(巴斯克語稱之為senior echekojaun)之間的爭吵——假如他尚在人世,或是與其他人的爭吵。也許是馬丁的母親動了搬家的心思,據說巴斯克女人性格外向,心直口快。[3]
不管出于何種緣故,桑克西終究還是收拾好家當,與他的家人以及尚未成家的弟弟上路了。祖產還留在亨戴,將來有一天馬丁可能還會繼承它。就算桑克西想要把它賣出去,也不容易辦到,因為拉博德的習俗(Fors)禁止轉讓祖傳的財產,除非是在急需之時,即使如此,他還須征得有利害關系的其他親屬的許可。[4]但他可以自由處理通過個人辛勞獲得的任何東西(acquêts)。桑克西攜帶的物資充足,完全可以憑著它們在新村子里站穩腳跟。
這一家子途經的道路,是條熙熙攘攘的大道。它穿過比利牛斯山脈與平原地區之間歷史悠久的貿易區。隨著圖盧茲作為一個銷售重鎮的角色日益重要,這一地區經濟發展的步伐也日益加速。[5]在薩夫河與阿列日河之間的邊界上,一輛輛車子將球狀的松藍染料運往圖盧茲染坊;同時,未修剪的羊毛、或粗或精的毛制品、木材、糧食、酒和水果也被運往圖盧茲。達蓋爾一家也許看到:商販正前往地方集市;牧民們趕著牛羊上山避暑,或是遠赴圖盧茲與帕米埃平原過冬;香客一路前往當時香火還相當旺的孔波斯泰拉的圣詹姆斯圣祠;小伙子離開他們的村子,前往圖盧茲與其他地方的街市。在他們的新生活中,這一邊界將會變得舉足輕重。最后,這一家子在阿爾蒂加落腳,這是個位于比利牛斯山麓的大平原上的村子,離帕米埃騎馬只有幾個鐘頭的路程。
阿爾蒂加沿著萊茲河兩岸一字排開。與東面的阿列日河與西面的加龍河相比,萊茲河只是條小河,但水勢還是很急,不時漲出兩岸,沖壞農民的田地。在這片田地與它們上面的小山上,住著約莫六七十戶人家,以種植桑克西與皮埃爾·達蓋爾熟悉的小米,還有小麥、燕麥和葡萄藤,放牧牛、山羊、特別是綿羊為生。為數不多的工匠也在阿爾蒂加干活,鐵匠、磨坊主、制鞋匠與裁縫各有一位;也許還有幾種紡織的營生——在附近的鎮子勒福薩,確有這些營生。集市不時舉行,邦克伊家的人甚至自稱是“生意人”,但中世紀阿爾蒂加的交易會已一去不復返了,如今當地大部分貿易轉移到了勒福薩鎮。在1562年,也許更早,阿爾蒂加有個駐村公證員。不過無論如何,至少有個公證員從勒福薩鎮來村子里巡視,并且草擬合同。[6]
達蓋爾家很快就會明白,阿爾蒂加與周圍村鎮有著經濟上的聯系。其中最為重要的,是阿爾蒂加與上游緊挨著的帕耶村,下游緊挨著的勒福薩鎮,及西面山上的勒卡拉鎮之間的經濟往來。交易可能還會帶著人們沿著萊茲河順流而下,遠及圣伊巴爾斯,往東前往帕米埃市,還有往回逆流朝比利牛斯山脈方向,來到勒馬斯—德阿齊。阿爾蒂加的讓·邦克伊將一頭母馬租給一位帕耶村的農民達六年之久。一位勒福薩的商人將牛租給勒卡拉鎮的兩位農戶,后者以后在每年9月帕米埃的交易會上付給他糧食。阿爾蒂加的讓諾·德羅每年冬天都前往勒福薩,訂立合同,出售來自他的西班牙綿羊的羊毛。他馬上便可得到貸款,五月再帶著羊毛回來。其他人將羊毛賣給帕米埃的商人。一位勒卡拉鎮的牧民與一位圣伊巴爾斯的商人達成某種協議,普羅文斯語稱之為“加薩勒”(gasailhe):牧民得到30頭母羊,并負責喂養和放牧;商人與牧民共同分擔將它們趕“上山”的費用,其利潤則由兩人五五分成。帕耶村的雅姆·洛澤與一位帕米埃的商人合伙放牧52頭母羊,他們共同分擔開銷,分享紅利,剪下的羊毛被送到帕米埃,而鹽巴被送到帕耶。糧食與酒類不是以實物租的方式,就是通過勒福薩與帕米埃的農民的買賣進入流通。[7]
對達蓋爾一家來說,這樣一個忙忙碌碌的小世界應該并不完全陌生,因為拉博德的村鎮之間也有貿易往來。與巴斯克鄉村真正的不同之處,在于土地通過繼承與買賣而轉手的方式。在比利牛斯山下的這片平原,普通人并不刻意去維持家產的完整。阿爾蒂加周圍地區的遺囑,很少讓一個孩子獨得好處,而是為女兒們置辦嫁妝,在幾個兒子中間均分家產——即使兒子有五個之多。(要是只有女兒,那么財產由她們均分。)有時兩兄弟或女婿決定一起耕種土地;有時一位兄弟離開村子,便將他的那份傳給另一位繼承人;最普通的做法是(正如我們在17世紀阿爾蒂加的土地登記簿[terrier]中看到的),繼承人分割土地,比鄰而居。當兩代已婚親屬同居共爨時,這個家庭并不像巴斯克那樣,由老繼承人與新繼承人組成,而是由一位孤寡的父親或母親——通常是母親,與她的其中一位已婚孩子組成的。[8]
在這種情況下,出售一件世襲家產所遇到的阻力,要比在拉博德小得多。一位勒福薩的牧師將園子賣給一位商人,他解釋說,在過去的八年里,他得贍養他年老的雙親。阿爾蒂加的安托萬·巴斯萊以35里弗赫*的低廉價格,把“他已故的父親雅克·巴斯萊的第四份財產與繼承權”,出售給附近小村的村民,而卡爾代羅兄弟將他們的6舍提(setérées)的土地(略少于3英畝),出售給勒馬斯—德阿齊的格羅斯兄弟,后者正準備在阿爾蒂加安家落戶。[9]
世襲的家產(les propres)雖說不時被出售,但這并不意味著萊茲河兩岸的農民不看重土地。阿爾蒂加轄下的所有角落的名字,同時也是家族的名字:“勒邦克伊”(Les Banquels)離村中心不遠;“羅爾斯”(Rols)在西面;居住于萊茲河畔的“勒菲斯捷”(Le Fustié)的是磨坊主菲斯捷。像葡萄園與草場一樣,耕地也有名字——“阿拉普拉克”(a la plac),“阿勒索布”(al sobe),“勒阿森普雷”(les asempres),“阿勒卡塔拉”(al cathala),“拉巴爾達塞”(la bardasse);而獲得這些葡萄園和草場的農民,有時將這些名字當作別名來使用。[10]
當然,在阿爾蒂加,家族與土地之間的對應關系,受制于村中的社會經濟結構,這點可能比亨戴還要強烈。處于頂端的是富有的家族,像是邦克伊家族,挨在后頭的羅爾斯家族,他們擁有許多地產,遍布于阿爾蒂加,其中一些他們自己耕種,還有一些則出租給其他家庭,收取定額租或分成租。正是這些人從阿爾蒂加村內征收教會薪俸的稅收,每年從里厄主教手中購買這一權利,還主持村中教堂的教區兄弟會。他們與領主世界之外的上流家族,比方說帕耶村的洛澤家、勒福薩的鄉村貿易商與制鞋匠博埃里家、圣伊巴爾斯的公證員迪福家交好。對照于這些村落精英,我們看到貝爾納·貝特朗及其妻子,他們僅擁有16舍提地,不足以維持他們自己和六個孩子的生活;牧民讓諾·德羅在困難時期得借酒和糧食;還有分成租佃戶富爾兄弟,他們交租太遲,被地產的主人告上法庭。[11]
不過,阿爾蒂加的居民無需交納采邑稅,也無需為某領主莊園服勞役。不管他們擁有哪些土地,他們對這些土地的所有權是不受限制的、完整的。他們對此感到自豪。至少在長達一百年的時間里,村中沒有貴族的地產。有一個讓·德埃斯科納伯夫——來自緊挨在阿爾蒂加西面的拉努的一位領主,在達蓋爾一家遷來后在這里買了地,但他像任何農民一樣,必須交納田地的平民稅。?村中的所有行政事務不是歸社區本身管理,就是統歸國王管轄。而國王的代表,首先是在騎馬幾小時遠的里厄鎮辦公的法官、圖盧茲的司法總管(sénéchal),以及提起上訴的圖盧茲最高法院。處于最底層的是三四位阿爾蒂加的執政官,他們戴著村公所的紅色與白色兜帽,每年由里厄法官認可的地方頭面人物擔任。他們對農業事務,如公地(在阿爾蒂加面積甚小)和冬天開始收割的日期,死后財產的監護、清單開列和拍賣,對缺斤短兩的投訴,破壞公共秩序的褻瀆神明現象以及打架斗毆事件等,擁有裁判權。他們偶爾召集男性居民開會。[12]
這一切對達蓋爾一家肯定有吸引力,在他們長大的地區(盡管“貴族”于爾特比的勢力正在擴張),領主制度一直就很薄弱。只要是同一教區的成員,希望基于他們共同的需要起草鄉例,他們就可以自由聚會。要是這一家子在上游緊挨著的帕耶鎮落腳,情況就會大不相同,因為維爾米家族——帕耶的領主與富瓦城堡的長官——在那里建了座城堡。[13]要是當地的領主或是他的代理人有權干預的話,馬丁·蓋爾案的進程也許會截然不同。事實上,阿爾蒂加人多數時間需要處理的只是左鄰右舍的流言與壓力。
除了獨特的自由特權外,阿爾蒂加有個相當流動、混雜的認同。語言上,它剛好位于加斯孔語與普羅文斯語的交界處,而這兩種方言有著不同的鼻音與流音。地理上,它地處富瓦縣,但它和帕耶及其他一些村子一同歸朗格多克管轄。雖說阿爾蒂加與帕米埃主教區所在地帕米埃鎮是近鄰,但它歸更遠的里厄主教區管轄。阿爾蒂加教會的主要教堂,是本村的圣塞爾南教堂,它的牧師是由圖盧茲境內更遠的圣艾蒂安教堂的牧師會提名的;阿爾蒂加轄下規模更小的巴茹教堂的副牧師,也是由圖盧茲的牧師會指派的。在作為農民、牧民、訴訟當事人與基督徒活動的過程中,阿爾蒂加人應該可以越過不同的邊界,而人們也用不同的名字稱呼他們:加斯孔人、“富瓦人”、朗格多克人。[14]
達蓋爾就這樣來到這個村子,在萊茲河東岸落腳,獲得土地(也許是購買某人的世襲地產),并像在亨戴那樣開了家磚廠。至少暫時,兄弟倆組成了一個家庭,家業蒸蒸日上——“對小地產主來說,他們的生活已是相當舒適”,小冊子作者紀堯姆·勒敘厄爾后來談到他們時這么說。他們的地產擴張到山上的巴茹,除了磚瓦之外,他們現在有了小麥、小米、葡萄園和綿羊。[15]
為了讓村民接納,他們得接受某些朗格多克的風俗。達蓋爾成了蓋爾;假如皮埃爾曾用巴斯克式名字,如貝特里桑茨甚或彼得里之類,現在他已改了名。桑克西的妻子可能繼續將糧食籃子頂在頭上,但為了和鄰里打成一片,她重做了發飾和裙子的裝飾。在教堂做彌撒時,她可能得習慣這里的女人并不會為了擺供品將男人推到一邊,不會到教堂為教區委員會收東西,也不充任教堂司事。[16]
同時,他們可能要說一口更流利的普羅文斯話,并去熟悉一個比亨戴更頻繁地使用書寫文字的世界。“巴斯克語,”讓·德科拉斯法官寫道,“如此含糊難懂,以致不少人認為任何書面文字都無法表達它。”實際上,1545年在波爾多出版了一本巴斯克語詩歌集,不過,在拉博德,行政記錄與合同是用加斯孔語或是法語記錄下來的。在他們的出生地做生意時,蓋爾兄弟說的是巴斯克語、西班牙語或是加斯孔語。在加龍河與阿列日河之間的地區,他們常常在公證員面前說這幾門語言。這些公證員散布于許多小鎮子,即使在皇家的《維萊爾—科特雷特法令》(1539)實行之前,他們已用零星摻雜著奧克語詞匯與拼音的法語來起草合同了。蓋爾兄弟學會的書寫技巧,足以讓他們記簡單的賬,盡管像阿爾蒂加的大多數居民一樣,他們從來沒有將他們的名字簽在合同上,他們可能也無法閱讀。的確,在阿爾蒂加并沒有教師來教他們做這些事。[17]
在這個村子扎根的同時,他們的家庭也擴大了。桑克西的妻子生了更多的孩子,其中四個女兒度過了嬰兒的危險期。皮埃爾·蓋爾娶了妻子,并根據已婚兄弟通常不再同居共爨的巴斯克習俗,他好像已搬到桑克西家附近的一個單獨的房子里居住。兄弟之間很可能還分割了家產。后來在1538年,蓋爾家出現在一紙合同上,這顯示了來到阿爾蒂加十一年后,他們走得有多遠:桑克西的獨子馬丁與貝特朗·德羅爾斯成婚,后者是萊茲河對岸富有的羅爾斯家的千金。
貝特朗的父親認為這是樁可以接受的婚事——這一事實進一步證明,這些年來這個村子是相當開放地接納外來戶的。另一個從勒馬斯—德阿齊搬來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格羅斯家,與邦克伊家結交,被選為執政官。阿爾蒂加管轄區訂立了許多婚書,有時像羅爾斯家與蓋爾家,是在來自同一個教區的配偶之間訂立的,但不可避免地,有的新娘或新郎來自更遠的地方。讓娜·德邦克伊與圣伊巴爾斯人菲利普·迪福成婚,而阿諾·德波爾德納夫的年輕的妻子與母親,都來自庫塞爾朗主教區的一個村子。雖說巴斯克鄉村還要更遠,不過,在里厄主教區,從那個地區搬來的人并非不為人知:比方說,在加龍河畔的帕拉米尼,住著貝爾納·蓋拉及其妻子瑪麗·達巴迪亞,兩者都是地地道道的巴斯克名。也許阿爾蒂加的加里一家,當初也是從拉博德搬來的。[18]
羅爾斯—蓋爾婚書的配偶雙方異常年輕。根據歷史人口學的著作,我們興許以為他們至少已接近十八九歲,但馬丁只有十四歲。假如貝特朗像她后來交代的那么年輕?,那么,根據教會法,她的婚姻是非法的。但羅爾斯與蓋爾兩家都非常希望聯姻,而阿爾蒂加的副牧師梅西耶·雅克·博埃里是本地人,從現有證據看,他并沒有進行阻撓。正如勒敘厄爾日后指出的,“因此,傳宗接代的希望,不僅存在于國王心中,也存在于鄉下人的心中,他們都留心在幼小的年齡就讓他們的子女成家”。[19]
除了未來的后代之外,貨物和勞務的交換肯定也在考慮之中。蓋爾的磚廠可能對羅爾斯很重要,而貝特朗的兄弟對蓋爾家的女兒們也很重要。貝特朗與馬丁的婚書已遺失,但從其他許多保存下來的婚書中,我們可以推斷其內容。加龍河與阿列日河之間地區的婚姻,通常并不存在大量土地從一家轉手到另一家的情形。正如我們看到的,大部分財產原封不動,最終以生前的禮物與遺囑的方式,在兒子中間分割。但人們還是給女兒出錢購置嫁妝,價值大約相當于一塊葡萄園或是一塊地的售價。在收入不高的人家,嫁妝的費用分攤到若干年中。富有的人家一次性地將它付給小夫妻,有時還添上一小塊土地。年幼的貝特朗·德羅爾斯的嫁妝可能屬于后一種:一筆50至150里弗赫的現金——對于城市新娘來說,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禮物,但從鄉村標準看,這卻是慷慨的——與萊茲河西岸一塊叫德爾布拉的葡萄園(位于羅爾斯其他土地的旁邊,16世紀后期出現于蓋爾家地產中)。除此之外,還有這一地區每個新娘隨身帶走的家庭物件與衣裝:如帶羽毛枕頭的床、亞麻與羊毛床單、床罩、帶鎖和鑰匙的錢柜、兩三套不同顏色的服裝。[20]
孩子們是在阿爾蒂加的教堂舉行婚禮的,貝特朗的祖父安德勒等先人就埋在那里。然后,參加婚禮的隊伍回到桑克西·蓋爾家,按照巴斯克的規矩,這家的少主人應與老主人一同住在這里。晚宴后,小夫妻被送上貝特朗的婚床。到了午夜,村中年輕的狂歡者闖入他們的洞房,領頭的名叫卡特琳·博埃里,她是阿爾蒂加副牧師的親戚。她帶著他們的resveil。這種飲料由濃烈的草藥與香料配制而成,可以保證新婚夫婦熱烈地行房事,保證將來子孫滿堂。[21]
*法國舊時流通的貨幣名,當時價值相當于一磅白銀。——譯注
?即taille,法國大革命前征收的平民稅。——譯注
?貝特朗在其上訴中對里厄的法官說,“在還是個九到十歲大的小姑娘時,她就嫁給了馬丁·蓋爾,那時他的年紀也還很小,與求赦者的年齡大致相仿”。(Jean de Coras,Arrest Memorable du Parlement de Tholose...[Paris,1572],p. 1)不過,在1560年審判時,一般認為馬丁·蓋爾三十五歲(Coras,p. 76),而根據他與貝特朗生活在一起的年份等證詞,他結婚時年紀在十四歲上下。貝特朗可能也進入青春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