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泗豐命案
- 趙氏春秋:從貍貓案開始
- 實驗室的倉鼠
- 4306字
- 2025-01-07 09:45:00
泗豐縣,泗海河下游,東臨泱海,北依蒼山。
泗海河?xùn)|西貫穿而出,蜿蜒入海,帶來了豐富的水源和泥沙。
泗豐縣自古就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
不光旱澇保收,還有豐厚的魚蝦資源,所以有著“泗海要沖”的稱呼。
又因毗鄰詔國北朝國都,是京城天然屏障,故又有“春臨門戶”之說。
泗豐縣位于天子腳下,百姓富庶,又臨近泗海河,人人善水。
每逢盛夏,不論大人小孩,皆蜂擁跳入河中沖涼,下餃子般,烏泱泱一片。
若僅是在淺水區(qū)還好,有些年輕小伙子,仗著水性好,拉幫結(jié)隊前往深水區(qū)。
賣弄本事的同時,還要放下地籠捕魚,雖然經(jīng)常滿載而歸,但也有失誤的時候。
河里的魚若是貪食,便容易被捉上岸,岸邊的人若是貪心,同樣容易留在河里。
泗海河每年都要淹死不少人,官府三令五申,不得在深水處游泳,但還是有人不怕死,往深處游。
久而久之,死的人多了,便漸漸有了各種各樣的傳聞,什么專門拉人下水的水猴子,半夜將人引入深處的大魚,以及河底長滿綠毛的尸體等。
這些傳聞聽著駭人,但大多是老人用來嚇唬孩子的,不過泗海河上經(jīng)常有飄子是實打?qū)嵉摹?
飄子里三教九流:打魚的,妓女,乞丐,闊少……
死因也是五花八門:半夜醉酒失足的,被搶了錢推入河的,被人勒死投進水里的……
這些案子,有幾個能抓到兇手,但更多的是變成懸案,漸漸被人遺忘,除了死者家屬,沒人會記得。
就在前不久,泗豐縣發(fā)生了件駭人聽聞的慘案。
一位良家女子被人捆上大石沉入河底,等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在水里泡了四五天,身形浮腫,還被魚蝦吃了大半。
這世道,死個把人再尋常不過,官府會象征性偵辦一番,百姓也不會太過關(guān)注。
若犯案之人足夠小心,案子八成會不了了之。
負(fù)責(zé)查辦案件的是泗豐縣縣衙捕頭,名叫聶遠,三年前被調(diào)到此處,辦了幾件大案,卻一直沒得到升遷。
經(jīng)過數(shù)日調(diào)查,聶遠確認(rèn)了死去女子的身份。
對方名叫貞娘,年方二八,性格乖巧懂事,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漁人,不曾與人結(jié)怨。
貞娘的尸身損毀太過嚴(yán)重,以至于她的母親前去認(rèn)領(lǐng)時,悲痛到幾度暈厥。
仵作也沒能從上面找到有用線索,只知道女子死前經(jīng)過劇烈掙扎,是被活活溺死的。
“難道又要成為一樁懸案了嗎?”
捕頭聶遠坐在義莊門口,眉頭緊鎖。
一名官差從遠處快步走來,到達近前后低聲耳語幾句。
“當(dāng)真?!”聶遠豁然抬起頭。
犯人被抓到了,是貞娘同村一名年輕人,有人看到他半夜在河邊拋尸,在年輕人的家中也找到了剩下的麻繩。
人證物證俱全,犯人毫無意外被判處了死刑,秋后問斬。
……
時間一晃數(shù)月。
泗豐縣大牢內(nèi),昏暗燈光搖曳不斷,聶遠端著飯菜來到走廊最深處一間牢房。
牢房內(nèi),臉色黝黑的犯人手腳戴著鐐銬,蹲在房間一角,單薄衣衫上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顯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見到聶遠,年輕人擠出一絲笑容,挪動著身體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近前。
他的腿在剛被抓時就給打斷了,因為沒錢孝敬獄卒給自己找郎中,所以徹底瘸了。
見到年輕人落魄的模樣,聶遠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放下飯菜,盤腿坐到年輕人對面,說道:
“上次郎中來看過,說是骨頭長歪了,有得醫(yī),不過要打斷了重新接。”
年輕人無奈笑笑,“就算醫(yī)好了也沒用,過幾天我就要到菜市口挨上一刀了。”
“興許我還能幫你。”
年輕人搖搖頭,“聶大哥,不用費心了,該說的我都說了。”
聶遠皺起眉頭,“你知道那不是事實。”
“聶大哥,殺威棒的滋味并不好受。”年輕人指了指自己的腿。
“臨死前我只想舒舒服服度過。”
聶遠沉默不語,他知道眼前年輕人是屈打成招,不論時間、動機,都對不上。
在他被捕后一個月,泗海河上又飄來一具女子尸體,死法與貞娘一模一樣,可即便這樣,知縣老爺仍沒改判。
聶遠身在衙門,知道在官員眼中,百姓的生命輕如螻蟻,只要能讓遞往朝廷的折子好看些,屈殺幾個人算不了什么。
他有心改變這種形勢,可自己人微言輕,最后往往以失敗收場,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想辦法找到真兇。
即將被砍腦袋的年輕人反而看得更開,他狼吞虎咽吃著飯菜,并反過來勸聶遠道:
“聶大哥,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是個好人,愿意為百姓伸冤,但這件事牽涉太大,別再追查下去了。”
聶遠聞言回過神來,直直看著年輕人道:
“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但不能說,說了不僅改變不了死期,還會連累其他人。”年輕人始終低著頭。
聶遠見狀堅定了心中猜想,神色認(rèn)真道:
“國有國法,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洗刷冤屈。”
年輕人放下筷子,抬起頭道:
“聶大哥,倘若犯案的是位皇子,您動得了他嗎?”
聶遠心頭一震,就在他懷疑做這事的會不會真是某位皇子時,就聽對方繼續(xù)道:
“我是一個升斗小民,不論官員還是皇子,在我面前沒有差別,哪個都可以輕松捏死我。
放在從前,聶大哥興許還能幫到我,但現(xiàn)在,你我差不了多少。”
話已至此,聶遠不再勸說,默默起身離開了牢房。
走出監(jiān)牢,突如其來的陽光刺得他瞇上了雙眼,就在他適應(yīng)著外面的光明時,前方不遠處傳來吵鬧聲:
“你們這些賊,居然敢偷我家少爺?shù)你y子,看我不抓你們?nèi)ヒ姽伲俊?
“老伯,平白無故可不能血口噴人,那是你家少爺送給我兄弟的。”
“你放屁,這是少爺變賣祖宅進京趕考的盤查,怎會送給你等不相干的人?”
“哎老伯,凡事講究證據(jù),你說我們偷銀子,倒是讓你家少爺自己說啊。”
“你你你……”
聶遠皺起眉頭,走上前分開圍觀人群,“何人在此喧嘩?”
中央幾人聞聲轉(zhuǎn)過頭。
見來者是個官差,當(dāng)中一名老者立刻上前拉住聶遠胳膊道:
“大人替老朽做主啊,我家少爺尸骨未寒,這幾個賊人偷了他的銀子,還敢說是少爺贈予他們的。”
聶遠聞言抬起頭,前方站著兩個年輕人。
居中一人微胖,手上提著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應(yīng)該就是老人說的銀子,旁邊一個則是書生打扮。
此二人,正是前幾天進城的胖子和秀才。
……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自從胖子三人被撤銷通緝后,他們終于不必再低調(diào)行事。
胖子進城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秀才去了心心念念的青樓,點的自然也是當(dāng)紅頭牌。
雅間內(nèi),侯高飛一張胖臉喝得通紅。
孫文興起初還有讀書人的矜持,可架不住那位“思靜”花魁的盛情,被灌下一壺黃酒后,不由開始醉眼朦朧。
見秀才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胖子忍不住笑道:
“三弟,來這里就是為了開心,別弄你謙謙公子那套。
你要像個鵪鶉一樣,思靜姑娘反而看不上你。”
秀才聞言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一旁女子開口替他解圍道:
“我倒是覺得孫公子這樣挺好,進青樓為了找樂子不假,可也不全然是那事。
若只為了一時舒坦,倒不如直接找個窯子過夜,何苦多花銀子來我們這迎春樓?”
胖子聞言嘿嘿一笑道:
“思靜姑娘此言不假,不過世上但凡喘氣的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即便他們一開始道貌岸然,到最后還是免不了那事,思靜姑娘想必沒少見這種男人吧?”
長相美艷的女子微微一笑,替秀才斟上一杯酒道:
“好色和急色還是有區(qū)別的,如果不能控制自己,那和牲畜有何區(qū)別?”
“照思靜姑娘所言,這迎春樓里,怕是一多半都是牲畜了。”
女子毫不遮掩點點頭。
“不錯,正因如此,孫公子這種坐懷不亂的君子,才顯得尤為可貴。”
說話間,女子柔柔坐到了秀才懷里。
原本認(rèn)真聽對方講話的秀才立刻變得有些慌亂,一張俊俏白臉憋得比胖子還紅,雙手一會兒抓后腦勺,一會兒拿起酒杯,唯獨不敢往女子身上放。
名為思靜的花魁并不想放過他,伸出修長食指劃拉著秀才胸口道:
“像孫公子這樣的君子實屬罕見,不妨今晚到奴家房里,一同暢聊詩詞歌賦如何?”
此時的秀才愈發(fā)無所適從,雖然他整天念叨著要找花魁,可本質(zhì)上還是未經(jīng)人事的童子。
面對此等挑逗,他已經(jīng)用上了畢生所學(xué)圣賢教誨來克制自己的獸性。
見秀才一臉窘迫,胖子不忍再捉弄他,開口道:
“思靜姑娘,可以了,再這樣下去,我三弟今晚該睡不著了。”
說完,他從懷里掏出張一百兩銀票,放到桌上。
“二哥你?”秀才不由了睜大雙眼。
女子再次柔柔起身,朝秀才歉然一笑,返回自己的座位。
秀才明白過來女子剛才是故意作弄自己,可對方從懷中離開的一瞬,他心里還是不免生出一股失落。
“你們先喝著,我去趟茅房。”
孫文興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逃出房間。
秀才離開以后,胖子開口道:
“思靜姑娘嫌銀子太少?”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
“那就是瞧上我三弟了?”
這回女子竟點了點頭。
胖子一拍腦門道:
“就說這小子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肯定很招女子喜歡。”
說完,他看向女子,面露正色道:
“不瞞姑娘,我這三弟還是個童子。”
思靜目露笑意道:
“公子請放心,事后我會為他包個小紅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始終不見秀才返回,胖子擔(dān)心他喝多了掉到茅坑里淹死,起身出去尋找。
剛出房門,就聽到樓下傳來熟悉的聲音,低頭望去,只見秀才正和一個書生打扮的家伙坐在一樓聊天。
看臉上笑意,比方才美女在懷還要開心。
胖子來到一樓,拍了下秀才肩膀道:
“三弟,思靜姑娘還在上面等著呢,你怎么在這聊上了?”
秀才聞聲回過頭,面帶喜色道:
“二哥,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陳兄,跟我一樣是秀才。”
對面年輕人站起身,朝胖子一拱手道:
“在下陳子義,盈昌府人士,見過兄臺。”
“咱倆什么時候見過?”胖子疑惑道。
“……”
陳子義一時語塞,秀才連忙打圓場道:
“陳兄莫怪,這是我二哥,平時好開玩笑。”
胖子這時露出笑容,還禮道:
“在下侯高飛,失禮了。”
對方并沒有將他的惡作劇放在心上,反而很熱情邀請二人坐下,而后叫上好酒好菜,宴請兩人。
雖然對方出手闊綽,但侯高飛始終心存戒備,反觀秀才始終一副缺心眼的樣子,就差把自家祖宗十八代供出來了。
好在對方似乎并沒有打探意圖,這讓胖子放松不少。
酒過三巡,侯高飛借著醉勁道:
“聽三弟說,陳公子要赴京趕考?”
陳子義這會兒約么也是喝大了,趴在桌上點點頭,望著杯中酒水道:
“為了進京趕考,我將家中祖宅變賣,已經(jīng)沒了退路,小生誓要考取一個功名,并查清是誰害得我陳家家破人亡。”
說完,他將剩余酒水一飲而盡,而后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胖子朝酒意已高的秀才說道:
“他醉了,走吧,咱們回客棧。”
“可是思靜姑娘還在等我……”秀才打了個酒嗝,回頭望向二樓。
“難道你不想為了秀筠守住童男之身?”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秀才立刻哭了起來。
“秀筠,我對不起你,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能考出功名。”
“行了,你要真覺得對不起她,就努力讀書,別一說狂青樓,比我還來勁。”胖子翻了個白眼。
秀才即便喝醉了,仍為自己開脫道:
“那都是二哥你盛情難卻,拂了你的美意,恐有傷手足情誼。”
“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偽君子。”
胖子不由分說扶起秀才朝外走去,對方臨走還不忘回頭伸手朝醉倒的年輕人告別:
“陳兄,咱們有緣再見。”
“別再見了,那姓陳的未必是個好鳥。”
“二哥,你怎好背后中傷陳兄,他與咱們經(jīng)歷相仿,都是被奸人所害,我們應(yīng)該互相扶持才是。”
“你喝醉了,我說了你也不懂。”
“我沒醉!”
秀才不知好歹一把推開胖子,繼續(xù)道:
“不信,我走個直線給你看。”
說著,開始搖搖晃晃往前走去。
剛走沒多遠,吧唧一聲摔倒在地,差點撞翻路邊尿桶。
胖子默默上前將其扶起,二人朝遠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