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候都是警方圍堵別人,任何時候都是警方審訊他者,但12月7日這天,一切都翻了過來。
媒體記者把刑警支隊圍了個結結實實,而支隊的人無不瑟瑟發抖,不敢出來應對,皆因他們自知抓錯了人。不巧,此人又是名聲日隆的導演。破案卻招惹上了飯圈,河水犯了井水,誰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支隊隊長薛隊,緊急召回剛結案放假兩小時的2組組長梁志。支隊的不安氛圍才稍稍得到緩解,開始期待梁志能代表警方翻盤,審出導演的罪證。結果卻更讓人糟心,之所以抓錯人,因為辦案的同事全程都被綁匪牽著鼻子走。
梁志一擼到底,從報案人開始重新調查。報案人是受害人尹夢欣的父親,尹父。當找到人的時候,他在麻將館里搓的正歡,得知女兒被綁架,他頓時出溜到地上,哭求警方一定要解救女兒。梁志這才知道,連報案人都是假的。一番分析后,警方認定報案人便是綁匪。整個過程,從頭到尾,他們都被綁匪玩弄于鼓掌。
好在梁志審出導演曾潛規則尹夢欣,有了導演的把柄,雙方才算和解,互不糾纏。
一來一回,已過去兩天,破案的黃金72小時,僅剩了最后24小時。
“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們2組了!”薛隊委托的鄭重其事。2組組員們也是眾志成城。
“怎么,這么艱巨的任務不該是隊長掛帥,順便讓我們學習學習?”小張百無聊賴地將了薛隊一軍。帶感的氣氛頓時砸進冰窟里。但大家都看向梁志。誰都知道,小張在替梁志出頭,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
一年前,支隊隊長的位置出現空缺。支隊里各組長之間的較量與其他職場一樣激烈,但這一次升職,無論是資歷,還是破案率,就算是輪,也該輪到梁志了,這是眾人唯一達成的共識。像是特意跟梁志過不去,上級偏偏劍走偏鋒,從行政隊伍里把薛志平提拔了上來。
一年里,薛隊也培養了不少自己人,1組的老何便被培養成他的心腹。但關鍵時刻,還得2組挑大梁。2組兄弟在一線拼死拼活,光輝時刻被隊長搶去風頭,在隊里卻被邊緣,自然對薛隊很有意見。現在這個案子,明明是1組的,現在又拋給2組補鍋……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梁志身上,形成一種推力,催著他表態。
小張在桌下向梁志擺手,示意他不要出頭,一旦梁志開口,性質就變了。工作上梁志是小張的領導,但因為所有精力都放在業務上,別的方面就沒腦子考慮,可能這也是梁志總升不上去的原因,后來,小張干脆自告奮勇,在人際關系上當起了梁志的導師。
見梁志不吭聲,薛隊丟下一句“好好管好你的人”,便邁步走出會議室。本來這事就這么過去了,但梁志是個護犢子,自己就夠窩囊了,他不肯讓手下跟著自己受氣。薛隊給自己的臺階,無意中成了地雷。
“我的人怎么了?哪句說錯了?”梁志冷冷地說,小張扶頭。
薛隊回過身來,迎上梁志一雙通宵熬出來的猩紅眼睛。薛隊別過臉,直沖小張而去。
“事關人命,給我來這套?想看我出丑,證明你們組厲害?不用證明,我現在就可以出丑,我現在就可以把話撂下,比起辦案,我不如你們,尤其不如梁組長,滿意了?滿意了,就行動!都給我記住了,有丑丟在家里,出了大門,你們那張臉就代表刑警支隊,就代表正義,誰也不準丟,誰也丟不起,我也一樣!”
薛隊拍了拍梁志,梁志突然覺得自己矮下去一分。作為回應,梁志想不出什么比敬禮更好的辦法,于是,他轉過身來,向投屏上的尹夢欣如宣誓般的敬了一禮。
從導演,影視圈,到尹夢欣的個人周邊,要走訪調查的線索實在太多,卻沒有一點頭緒。因為綁匪的主動報案,梁志決定從反社會的案件中找線索,線索也不再限于綁架,表面上工作量似乎更大了,實際卻少了很多。一小時不到,便把全市的相關卷宗查閱完畢,但仍一籌莫展。鄒景龍的報案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對鄒景龍的印象并不好。指頭粗的金項鏈,三十幾歲就鑲了兩顆金牙(這多半是斗毆的結果),敦實的臉盤上瞇著一雙見到警察便閃光的狡黠賊眼,一腮早就不流行的胡子格外突兀。當刑警這些年,這種人見的實在太多了,有一個算一個,都吃上了牢飯。鄒景龍混成這般人模狗樣,梁志不相信是浪子回頭,相反,他篤定鄒景龍一定有比一般惡棍更煉獄的經歷。見面的那一剎,便在心里筑起了高墻,縱然對方的身份是受害者家屬。
也不是說梁志有偏見,只提一點,在妻子被綁架的情況下,聲音仍能不怯不慌,手指關節掰的咔咔響,一副要拼命的樣子,恰是社會人的遇事態度。
綁匪對這種人下手,也委實大膽,考慮到其對警方的挑釁,倒也不奇怪了。隨著案件的推進,綁匪展示出膽大外的另一驚人特質,近乎無所不知、無所不在的存在。他是怎么知道梁志躲在汽車后備箱的?直到被鄒景龍揪出來,梁志也沒想明白。
“要是我老婆因為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你們這些死條子都給我死遠點!滾!滾!”鄒景龍急紅了眼,梁志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順從。警方從不會向犯罪分子妥協,絕不可能。
在被拉出后備箱前,梁志已將手機實時定位發給小張,并把手機落在后備箱里。根據定位,綁匪讓鄒景龍虛晃了兩槍后,最終將交易定在了海水浴場。
冬天的海水浴場了無人跡,易于觀察,警方無法輕易入場部署,同樣的,警方也可以在遠處觀察,綁匪一出現便暴露無遺。而綁匪最大的失策在于,沙灘的阻力將極大的限制行動,屆時他要怎么逃出圍捕?警方心里一陣竊喜,梁志提醒大家提高警惕,既然能把他從后備箱里揪出來,綁匪會想不到這些?但綁匪究竟會怎么做,梁志一時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按最保守的方式,封鎖浴場的所有出入口,讓綁匪插翅難飛。
正值退潮,大海讓出了上百米的濕黏沙灘。望遠鏡里的鄒景龍時拎時抬著皮箱向海灘深處跋涉。視線緊跟著他,才發現海水的邊沿有一個大沙坑。鄒景龍將皮箱放進沙坑里,茫然四顧。望遠鏡也跟著他一起掃視,幾個布置好的觀測點均沒有發現情況。雖然聽不到鄒景龍的聲音,但看得出他在爭論著什么,十分的憤怒與不甘,也就是眨眼的工夫,海水沒了他的腳。漲潮了。
鄒景龍空吼一聲,邁步往岸上逃來,海浪開始還是蠶食,幾番試探后,漸漸起勢,頗有千軍萬馬的陣勢了。鄒景龍扔了鞋子,連跪帶爬,幾次都被回浪掀了個人仰馬翻。
“要不要救人?”耳機里傳來一疊聲的詢問,梁志意識到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鄒景龍身上,他也不例外。糟糕,他們被調開了。
“錢,錢呢?”
再找皮箱,已淹沒于一片汪洋。耳機里一片死寂,偶有遮掩尷尬的輕咳聲。梁志從巖石后飛身跳出,沿著海岸狂奔,跑到印象里皮箱大致所在地方的平行位置,一個猛子扎進海里。他屏住呼吸,用力下潛,好在剛漲潮,海水還不深,在翻滾著濁沙的海底,他看到沙灘在微微的松動,從沙底突然彈出兩根漁線,隨即又出現兩條,隨著四根漁線往深海處拉動,漁網慢慢從沙底浮出。
梁志拼命游向漁網,果然如他所料,當漁網徹底拖出沙底時,里面兜著的正是皮箱。只要順著漁網,便可抓到拖網的綁匪!梁志冒出海面,爭取換氣后,一鼓作氣游到綁匪的所在。可他沒有海中作戰的經驗,完全沒有考慮漲潮的情況,沒等換完氣,一個浪頭便將他卷進海底。
據統計,每年有5.7萬人死于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