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日歷上寫著大雪，碧空卻任性的一絲不掛。

“反了天了！”鄒景龍心中的咒罵蓋過窗外工地上的轟隆聲。自有江湖以來，即便在1小時前，他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他這種身份的人身上。可偏偏有不知死活，不懂敬畏的人蹦出來，不僅要騎到他的頭上，還吆三喝四。而他呢，只能忍著，任人擺布。“別讓我逮著你！”鄒景龍咬牙切齒地發誓。

1小時前，黑白兩道的風云人物，本地最大的地產承包商鄒景龍接到電話，妻子劉淼被綁架了。

綁匪的要求很簡單，不要報警，立刻返回工地。到了工地，接到第二條指令，準備50萬現金。公平起見，綁匪讓鄒景龍聽了劉淼的聲音，可劉淼剛開口，聲音就陡然飆到讓人心顫的程度，一定是受到了痛擊。鄒景龍警告綁匪，劉淼對他來說是人質，也是護身符，傷害了劉淼，就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綁匪說：“那我玩得起。”

再來電話，鄒景龍告訴綁匪現金已經準備好了。綁匪讓鄒景龍一小時內到達銀座。算了下時間，現在出發，一分鐘也不能耽誤，才能準時到達。鄒景龍暗發毒誓，交贖金那一刻，他不僅要劉淼的人，還要綁匪的命。

藏好刀子，拉起裝錢的皮箱，一抬頭，看到工地大門外停了一輛警車。一名便衣正在跟門衛說話，另一名便衣的目光向他這邊射來。雖然距離遠，看不真切，但鄒景龍仍能感受到那是一個難纏的家伙。

三個月前，工地上發生了一起電力事故，一個民工不幸身亡。保險公司，勞動局，派出所都來了人，折騰了足足兩個月，雖然最終的裁決對鄒景龍有利，但鄒景龍也見識了公共程序的繁瑣。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刻，他可不能被這些警察纏上。

偏偏怕什么來什么，門衛打來內線，說是警察要找他。鄒景龍打發門衛找值班經理。門衛傳話后，話筒被搶了過去，順著話筒傳來厚重的一聲“我們是刑警，找到就是你。”鄒景龍只覺一記重拳直穿耳道，重重地打蒙了腦袋。

“我們接到報案，你的妻子被綁架了。”

鄒景龍知道，面對警方越躲越麻煩，還不如當面打發掉。比如眼前這位，自我介紹叫杜飛的新兵蛋子。所謂相由心生，他是再好不過的例子。杜飛長得方方正正，問話也規規矩矩，這種人最好打發。但他身后那位……

鄒景龍混跡江湖20余載，什么警察沒見過？什么唱紅臉白臉，什么作勢唬人，半夜提審，全是小兒科。有的警察樂呵呵的麻痹你，等你放松警惕的時候，忽的揪出你的漏洞，打你個措手不及；有的警察連珠炮的發問，對你的大腦搞疲勞戰術，最終只求來個痛快，主動全交待了。但那位警察……

從進門開始，那個警察就像找臭雞蛋的綠頭蒼蠅一般亂走亂看，鄒景龍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牽引，卻又無可奈何，不禁心煩起來。不知從哪個瞬間開始，明知辦公室什么問題都沒有的鄒景龍，心虛起來。

“不可能，1個小時前，我們剛通的電話。”鄒景龍像揭發騙子一般，輕蔑地說。

才一個回合杜飛就沒了招，回頭請示滄桑感蓋住年紀的組長梁志。梁志還在做著蒼蠅，沒有看到杜飛的求助。杜飛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問：“但報案人是你。”

“笑話，我可不跟你們這些破條子打交道。不信你可以看我手機記錄。”鄒景龍表面輕松，心里已是疑云密布。還有人知道劉淼被綁架了？報案人為什么要冒充他？緊接著，一個更可怕的擔憂冒出心頭：他可以向警方證明自己沒報警，但綁匪會信嗎？

“你皺眉了。”厚重的聲音再次響起，也就一恍神的工夫，面前站著的已是找到了裂縫雞蛋的綠頭蒼蠅。“你沒報警是真的，是綁匪不讓報的吧？還有，冒充你報案的可能就是綁匪。”梁志的話變成一套組合拳，毫無防備的鄒景龍頓時暈頭轉向，但他表面上還是挺住了。

“別犟，從第一個問題開始，你就露餡了。聽說老婆被綁架了，第一反應不是著急驚慌，也沒給老婆打電話求證，就毫不猶豫地否認，是趕時間交贖金吧？”梁志伸手探向皮箱，鄒景龍本能地將皮箱拉到身后，等他意識到這點時，明白自己的舉動已經證實了梁志的推測。

梁志沒深究，他有更重要的事：“綁匪冒充受害人家屬報警的情況，三天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連環綁架案？”

“尹夢欣你認識嗎？”

鄒景龍搖頭，事情比他想象的復雜。鄒景龍將梁志的話當成蒼蠅的嗡嗡，懶得去聽。他認識的犯罪分子可不見得比任何一個警察少，有些人犯罪就是為了好玩，把犯罪當成刺激的腦力游戲，在他們眼里警方不是法律的權威，而是智力的標桿，一旦在這場游戲中獲勝，則會在心理和生理上帶來不亞于毒品的極大滿足；有的罪犯則是因為生活情感受挫，而開始對社會展開報復，這種人的手段更狠毒，無所顧忌，無論是哪種人，其危險程度都成倍高于有明確目標的犯罪分子。

而綁匪威脅，只要報警就會撕票，卻自己先報了案，這么做會不會是為了撕票做鋪墊？想到這，鄒景龍一陣胃絞痛。仿佛綁匪覺得他受的折磨還不夠，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來了電話。

“到哪兒了？”

鄒景龍迅速盤算出正常情況下，自己應該到達的位置。

“你的右邊有一個郵筒？”

這就要交易了？綁匪為了防止警方布控，交易的方式越來越靈活。鄒景龍要給自己爭取時間，不能讓綁匪發現他還沒出門。

“沒看到，我再找找看。”

“你不老實。”綁匪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卻打開了鄒景龍一身的毛孔，冷汗齊齊地冒出。綁匪已經知道現在的情況了？

“要贖金？”鄒景龍自認為說得夠含糊了，但還是被梁志聽出了關鍵所在。梁志緊貼上來，懇切地建議鄒景龍與警方合作。

已經耽誤了十幾分鐘，超速，闖紅燈，或許還能趕上，若再拖下去的話，怕是連交易地都到不了。是否與警方合作，鄒景龍必須當機立斷。鄒景龍要從千頭萬緒、利弊得失間找出一個最簡潔的判斷標準。

“尹夢欣還沒救出來吧？”

鄒景龍的問題讓梁志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鄒景龍的意思，沒有打太極，立刻承認下來。但也緊跟著做了補充和保證：正因為沒有救出尹夢欣，所以警方這次將投入更多的警力，其決心前所未有。

鄒景龍裝作心煩地來回走動，實則已經知道要怎么做了。警方已經失敗一次，這次憑什么能抓到人？他不能拿劉淼的命讓警方去賭。他每徘徊一次，悄悄將皮箱向門口挪近一步。

雛兒杜飛還在焦急等著他的回復，梁志已看出他的目的。但還是晚了一步，鄒景龍拉著皮箱沖出辦公室。等梁志追上來的時候，鄒景龍猛地關門，梁志躲閃不及，撞暈在地。在杜飛追上來前，鄒景龍已快速將門上了兩道鎖，邊鎖邊警告梁志等人不準插手這次交易。

那是爭分奪秒的疾速時刻，即使轉彎，也是全速，別說撞車，有幾次險些翻車。鄒景龍真是盡力了，但好不容易搶出來的時間，全被晚高峰的交通耗光了。困在車流里的鄒景龍從未如此絕望。直到綁匪打來電話，他才意識到，絕望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當他以堵車為由，懇求綁匪寬限他時間時，綁匪根本沒有搭腔，而是冷冷地問：“知道報警的下場是什么？”

“去你媽的！是你報的警！就算這樣，我也把那些警察甩掉了！”

“那你后備箱里是什么？”

一股涼氣從腳底襲遍全身，他立刻往車外跳，又被安全帶狠狠地勒回。鄒景龍咒罵著，砸開安全帶，穿過尖叫的車流，打開后備箱，媽的，該死的綠頭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