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走過去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張清單，放到瑪麗·莫頓面前，道：“這是我這次需要的貨物，莫頓小姐?！?

瑪麗·莫頓接過清單，展現出了非常專業的姿態，快速從清單上掃過。但還沒等她回答，特里爾突然上前，一把扯過貨物清單，對維斯微笑道：“您放心，維斯先生。我們一定盡快準備好你需要的貨物！”

只可惜這熱臉貼到了屁股上。維斯翹起二郎腿，十指相扣放到腿上，側過頭整暇以待地看著特里爾道：“我在和莫頓小姐談生意，特里爾。你可以把清單先交給莫頓小姐嗎？”

特里爾臉頰抽了抽，青一陣紅一陣。他敢對瑪麗吼，可不敢對著維斯吼。在維斯的注視下，特里爾訕笑兩聲，只得把清單交還給瑪麗·莫頓。

瑪麗感激地看了維斯一眼，坐下后把貨單放進旁邊一疊清單中，道：“您多久需要這些貨物呢，維斯先生。”

維斯喜歡瑪麗的聲音，清冷干凈，像百靈鳥的鳴叫。他望著瑪麗的臉蛋，道：“我知道貴商會最近很忙碌，因此我不急，這件事您可以慢慢來。”

瑪麗微微一笑，道：“感謝您的理解，維斯先生。但我還是會盡快給您處理的！”

走出莫頓商會的大門，維斯覺得天氣格外晴朗。

沒想到一來就碰到瑪麗·莫頓面臨麻煩，還是這么大的麻煩，真是再好不過。這種時候，毫無疑問是對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只要瑪麗·莫頓不是白眼狼轉世，雪中送炭都一定會得到對方感激。

但維斯不能太過主動地貼上去，說：請讓我幫你解決這個麻煩吧，瑪麗小姐。

那就太廉價了。女人是那種會認為自己配得上一切的生物，她會以為維斯在討好她。維斯必須等到瑪麗·莫頓自己開口，等對方自己打破心中不能求助，不能示弱的防線，說出‘請幫幫我，維斯先生’。這樣瑪麗的心中才會有虧欠感，才不會輕易拒絕維斯以后的要求。

莫頓的葬禮定在三天后。

旅店內的維斯穿好黑色馬甲，黑色外套，戴上黑色的帽子走出房間，前往加入送葬的大隊伍。

莫頓商會是提蘭的七大商會之一，葬禮的排場卻并不顯得隆重。一來是提蘭人際關系沒那么緊密，海盜對莫頓的死不感興趣。二來，就可以看出瑪麗·莫頓對商會的掌控力有多弱了。

如果一個龐大實體向外表現出了不符合實力的形象，多半就是內部在拉扯。不難想象瑪麗·莫頓眼下的處境有多么艱難。

作為家屬的瑪麗·莫頓捧著死者畫像走在最前方。維斯意外地發現那頭火紅微卷的長發，被剪短成了干凈利落的短發。黑色的紗巾遮掩了發絲，一襲黑色長裙如修女般肅穆冷酷。

隨著接近目的地，加入隊伍的人越來越多。這只是一次象征性地安葬，等過一段日子，還會遠渡重洋把莫頓會長的遺骸運回故國伊比利亞，安葬在家族舊日的土地上。

維斯在人群中看到了艾德里安。老家伙戴著頂圓形軟呢黑帽，杵著拐杖的樣子奄奄一息，像是隨時都會斷氣。但維斯知道這只是偽裝，如果因此小看艾德里安，一定會死得很慘。

艾德里安沒有走過來和維斯說話，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看到維斯了。

等到了地方，莫頓的棺樽放進早已挖好的土坑。后面跟著的人群逐漸圍攏成一個半圈，脫帽致敬。天主教的牧師手持圣經和十字架，介紹起莫頓的生平，以及主對其的贊許和死后的祝福之類?，旣悺つD和一眾家屬低聲啜泣。維斯的目光掃過，落到站在瑪麗莫頓身后，低垂著頭的幾個或高或矮，面容不一的男人。那幾個人就是正打算聯合推翻瑪麗的莫頓商會的管事們，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也著實有幾分可笑。

牧師宣讀完悼詞后，墓穴開始填埋。人們陸續上前，放上自己帶來的鮮花，隨后逐漸離去。到了最后只剩下瑪麗·莫頓和陪同她的幾個女仆停留在原地難以割舍。

不知何時天突然開始下雨，女仆中有的跑到樹下避雨，余下兩個在雨中互相依靠，瑟瑟發抖。

突然一把傘出現在瑪麗·莫頓頭頂，遮蔽出一片凈土。

瑪麗·莫頓困惑地回頭，正好對上維斯堅毅中透著傷感情緒的臉。

維斯沒有看瑪麗·莫頓，而是望著李維·莫頓墓碑，自言自語般道：“也許你聽說過，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莫頓先生出手幫助了我。他給了我一批貨，讓我能夠度過難關。否則我現在應該已經失去一切，成為一名不知道漂泊何處的海盜或者水手了?？蓻]想到剛回提蘭，就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無法用言語描述我的悲痛。莫頓小姐，如果將來您需要什么幫助，請一定要告訴我，讓我有機會彌補心中對莫頓先生的虧欠！”

瑪麗·莫頓眼眸流轉，目光也落到墓碑上。她對維斯其實有所了解，也聽到過關于莫頓與維斯的交易。事實上，瑪麗聽到更多的，是維斯在七人審判中全勝的壯舉，這不可思議的勝利使得維斯在海盜中的聲勢異常浩大。

一個強大而明智的男人……這就是其他人給瑪麗留下關于維斯的印象。對于維斯這時的出現，瑪麗是覺得意外又有一絲絲沒由來的莫名驚喜的。

有挺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維斯原本以為，眼下悲傷的氣氛，外加管事的層層逼迫，瑪麗·莫頓應該處于最脆弱的時候。他向瑪麗拋出了橄欖枝，希望對方接下，但瑪麗卻令人意外地沒有回應，實在有些遺憾。

但維斯沒有那么著急。他招手叫來一個女仆，把傘遞給對方，隨后告辭轉身離開。

“——維斯先生！”瑪麗·莫頓卻在這是倏忽轉身，高聲叫住對方。

維斯又走了幾步，才緩緩停下，回過頭來，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瑪麗。

“雖然冒昧，但我的確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您幫忙。”

瑪麗·莫頓推開撐傘的女仆，快步走到維斯身前。

“您請講。”維斯認真地回道。

瑪麗·莫頓望向維斯，眼神里有幾分忐忑，幾分期待。她張開血色蒼白的嘴巴，道：“我希望請您幫忙，找到我父親之前被兇手掩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