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北市一個偏僻街道的角落。

穿著一身黑色風衣的楚歌拿著手機看了下時間。

午夜零點了。

楚歌身邊穿著黑色西服，戴著眼鏡的同上司伸手滑動著手上的平板，嘴里低聲嘟囔著。

“目標：白幼微，年齡21，體重……”

“異常數據值5000，神話級異常，類別判斷，靈體類……”

楚歌的側肋被身邊的眼睛同事用手肘碰了碰。

“嘖嘖，神話級異常，幸好去對付的不是我們這兩個垃圾，是州政府派遣過來的高級對靈小組。”

楚歌淺淺的吸了口氣，夜晚的氣溫很低，這一口氣吸進去像是吞了塊冰，但咽喉之內的熱氣又把這口冰推了出來。

“其實我們已經夠強了。”

楚歌和身邊的同事，都是本地的對靈隊的組長和副組長，但現在只是在外面放風。

真正危險的事兒，交給了最頂級的專家去處理。

其實放風也就罷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楚歌總覺得心里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照理來說，現在才是這個世界的第一篇章，這個程度的進度……

“池塘邊的榕樹上，

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操場邊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楚歌身邊的同事突然唱起了歌，唱歌也就罷了，明明是個男人，但隨著歌聲往后，聲音從粗糙變為了圓潤細膩。

像是一個女人。

楚歌：“嗯？”

楚歌不解的轉頭，都什么時候了，自己的上司怎么一點緊張感都沒？

“老林，就算是想緩解氣氛……”

楚歌的腦袋轉了約莫45度，左眼的視線放到了同事的臉上。

楚歌看到了一張茫然的臉。

本地的對靈組長，五十萬人口的城市里面靈力最強的男人，此刻嘴里輕頌著《童年》，空洞的雙瞳之中，倒映出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披頭散發，穿著一身破舊衣裳的少女。

少女張著嘴，染著血的艷麗嘴唇閉合張開，如同盛放的玫瑰。

這玫瑰是如此的清晰動人，以至于楚歌能夠從嘴唇綻開的動作，推測出……

一片血紅。

楚歌伸手刺穿了自己的左眼。

沒有為左眼的消失痛呼的時間，楚歌在刺穿自己眼眸的一刻，身體就完成了旋轉，閉氣，邁開腳步的過程。

繼而吐氣，熾烈到幾乎要將上嘴唇燃燒起來的熾烈呼吸噴涌而出。

楚歌衣服下流淌出一道道散光，流暢型的納米外骨骼裝甲頃刻間覆蓋楚歌全身。

如同在體內引爆了核彈，狂暴到無法抵御的力量蔓延到四肢。

世界在此刻一寸寸的緩慢了下來。

從心臟涌出的熱血，四周飄散的灰塵，風吹過樹葉莎莎的響聲，肉眼所見，聽覺所捕捉的一切，都成了一幀一幀的慢放。

楚歌腳掌落地，扭曲如蚯蚓的裂紋從落地的腳掌四周向外擴散，龐大的力量從地面向楚歌的腳掌傳遞。

過于緩慢的時間讓楚歌能感覺到這股力量經過了自己的牛皮鞋子，再穿過了襪子到了腳掌的皮膚，相比起其他被納米外骨骼保護的地方，腳掌的皮膚比較細嫩，龐大的力量撕開了表層的皮膚，肆意妄為的入侵。

進入肌肉組織后，最脆弱的肌肉纖維斷裂，其余的肌肉震蕩著，以骨架為核心抱團抵御從地而起的力量。

作為人類全身支撐的核心，腳掌的骨骼完美的發揮了它的作用。

它完美的承受下了這股力量，并將其轉化，利用。

楚歌如流光朝著街道末尾飛奔而去，暴風與轟鳴撞擊在了楚歌的面前，大片大片的雜草與廢棄的零食袋在楚歌的行進路上飛起，又在遠去的楚歌身后緩緩落下。

與此同時，街道上的商店玻璃墻，轎車的后視鏡，民居的窗戶玻璃，但凡能反光的東西，全都走出了一位穿著破舊衣服，披頭散發的少女。

少女被血液染紅的玫瑰嘴唇張開，艷麗的花瓣上下活動，美好的如同特立獨行的藝術家。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賞藝術的，楚歌閉上了最后的眼睛。

黑暗如約而至。

這是小事兒了。

經驗豐富的楚歌不止一次遇到眼瞎的情況，也在事后考慮過遇到眼瞎后怎么處理。

處理的方法也不復雜，經過天賦頁加點，記憶力與計算力，身體控制力都得到了極大提升的楚歌在來之前，將附近一大圈的地圖都背了下來。

不需要視力，不需要地表物判斷位置，楚歌全靠著記憶沖出了才放風的街道。

隨著腳步的加速，陸陸續續有風聲夾雜著雜聲出來，大晚上的人不多，但也有車鳴聲，交流聲，腳步聲在風里或長或短的展示著自己的存在。

但這一切在一秒后陸續中止。

“銀色的……月亮……”

“這是……什么……”

人聲停了……

車鳴聲停了……

蟲鳴沒了……

偶爾能聽到的，室外音響的聲音也沒了。

楚歌撞在空氣中，身體的末端，頭發的發梢與風聲交互，獵獵作響。

楚歌為了熟悉這套能大幅度加強體能的外骨骼，曾經在郊外跑，在山路上跑，在城市內跑。

但不論是在什么地方，都沒有此刻的安靜。

這個念頭剛起，還沒等楚歌懷疑整個城市死絕，悠揚的歌聲如細絲纏繞入風中，絲絲縷縷的飄入楚歌的耳畔。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

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

等待游戲的童年……”

歌聲起初是合唱，聲音男女老少都有，復雜的聲音卻顯現出難以置信的整齊，每個人的歌詞不論是時間起落還是重音輕音全都完美交疊。

似乎是嫌棄這種完美的交疊還不夠，隨著風聲徐來，男女老少的聲音陸續朝著圓潤細膩的少女音轉化。

明明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合唱，卻逐漸向一人唱歌的狀態轉化。

如果此時楚歌站在本市最高的建筑俯瞰整個城市，楚歌就會發現在這合唱出現的一刻，像是上帝按下了關燈按鈕，城市內大片大片的光之海覆滅。

黑暗如潮，覆蓋而下。

被黑暗覆蓋的區域，不論是燈火輝煌的商業建筑，還是到了晚上才算是熱鬧時期的商業街，步行街，全都沒了響動，之后是齊齊的《童年》合唱。

被《童年》的歌聲包圍的楚歌腦海里逐漸出現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女，似乎是回應著周圍的歌聲，少女的嘴唇張開。

下一秒，楚歌兩手拍到了自己的耳道外，靠著氣壓，楚歌的打碎了自己的耳膜。

不論是看到就會受到詛咒，還是聽到就會受到詛咒，楚歌遭遇的都很多。

所以都有應對方法。

正常來說，耳膜破裂是會讓聽力受損，而不會導致絕對失聰，但為了達到絕對失聰的效果，楚歌學過怎么讓自己耳膜破裂之后再聽不到任何東西的方法。

半秒的呼吸調控，楚歌刺痛的耳道開始回蕩起令人頭疼的耳鳴。

耳鳴之外，再無其他響動。

閉著眼睛，拍碎了耳膜的楚歌再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

第二條街道跑過，接著是第三條，第四條……

一直到第五條街跑出去，在楚歌記憶中的地圖顯示，此刻就到了城市邊境。

但危險還沒解除，來源于天賦頁的“危險感應”技能仍舊在楚歌大腦內警鐘不斷。

不過隨著出了城市，“危險感應”帶來的危機感也在不斷的減弱，直到到了一座郊外的山頭，危險感徹底的消失。

楚歌放緩了腳步，直至停下。

這一番爆發也算是挖空了體能，楚歌扶著一棵兩人合抱的樹喘息了會兒，等著氣力恢復了大半，楚歌才睜開了唯一完好的眼睛，朝著三公里外的城市看了過去。

楚歌看不到什么。

準確的說，是楚歌逃出來的城市，所有燈光，包括連接著的城市的郊區公路的路燈都已經滅了。

五十萬人的城市，占地面積1320平方公里，超過五千萬盞燈組成的能讓星空都黯然失色的燈火，此刻已經全部沉入黑暗。

大型建筑或許還能在黑夜中有個隱隱約約的輪廓，卻無端端的讓楚歌覺得是一座座巨大的墓碑。

還有……

楚歌微微抬頭。

此刻是夜，天上懸著的應該是月亮，但天上的月亮為什么會有眼白和瞳孔，而瞳孔，是銀色的……

月亮的銀色瞳孔，還盯著天北市。

被這樣的異象盯著，天知道天北市里還有幾個人活著。

手機在這時候震動不止，楚歌抹了把臉上的血，顫抖的手拿出了手機，點開。

是組織發來的短信。

匿名：還活著嗎？

楚歌苦笑。

楚歌：我還活著，其他人……死了嗎？

匿名：其他人的納米外骨骼和手機都沒了信號，最新判斷白幼微已經到了規則級，和伽椰子，貞子那個級別的惡靈差不多了。算了，你在哪兒，我找人帶你回來。

楚歌給了定位。

半個小時后，一架直升機從遠處飛來，到了楚歌頭頂后放下了繩梯。

楚歌抓著繩梯向上爬。

爬到機門，進入，坐到了一個真皮固定座上。

開著直升機的駕駛員回頭看了眼滿臉是血的楚歌，但這一眼看過去之后，駕駛員的腦袋就再也沒轉回去。

不只是駕駛員，直升機周圍的氣流，頂部的螺旋槳，在遠處的飛鳥，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全部停止了活動。

除了楚歌。

“確認已逃出危險區域……”

“第一章節確認完成……”

“正在分析第二章節歷史……”

“請選擇接下來的職業……”

“一，機甲騎士，二，異能者，三，靈能者……”

坐在固定座的楚歌虛弱的開口。

“我選擇退出游戲。”

“請求受理，正在退出游戲……”

……

黑暗中裂開了一道光，光芒迅速將黑暗驅散，繼而是木工吊頂的線條與顏色入眼。

楚歌在自己臥室的床上醒了。

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與耳朵。

之前在天北市受的傷沒了，左眼眼球還在，耳膜也沒有被拍碎。

之前的一切，仿佛是個大夢。

楚歌，身高178，體重80千克，三十六歲，職業是室內設計師。平時最大的愛好是吃點好吃的，玩點不需要操作，不需要動腦子的小游戲。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神明，楚歌在半年前，在steam上買了個名為末日樂園的肉鴿游戲，于是不屬于凡人的不正常就這么開始了。

楚歌掀開了被子，走到了自己的電腦桌前。

顯示器是亮著的，桌面很干凈，就一個文件夾，回收站和一個打開了的游戲界面。

界面上還寫著一段話。

“恭喜第51次任務成功，此次得到天賦點15點，小提示，在天賦頁點天生技能可以更容易活下來哦。”

“小提示，第二篇章和第三篇章將會揭開更多的世界觀與秘密，推出更多的強大裝備與非凡職業。”

楚歌盯著游戲界面好一會兒。

楚歌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有精神病，自從買了這個游戲之后，楚歌每隔兩三天就會進入三年后的世界，每次進入都會以不同人的身份，去體驗不同的危險。

且按照這個末日游戲許多旁敲側擊的暗示與楚歌遭遇到的事兒來看，三年后人類世界將會陸續出現巨量的超凡怪物。

比如剛才夢境里，轉瞬之間就將一個五十萬人口的城市屠殺殆盡的終極惡靈白幼微。

還有之前的任務中遇到過的，在希望國底層混起來，最后覺得人類罪無可赦，要把人類屠殺完后重啟世界的人工智能。

還有以人類為祭品召喚而來的古老邪神。

還有……

“鈴……鈴……鈴……”

門鈴聲響了。

楚歌收回了發散的心思，離開了臥室，到了客廳邊上的玄關。

玄關門邊上是個袖珍顯示器，袖珍顯示器內正監控著門外的情況。

門外站著一個少女，少女低著頭，兩手糾纏掰扯，看起來很緊張。

楚歌舔了舔嘴唇，證明自己是不是精神病的時候到了。

楚歌屏息，開門。

門縫放大，門外的少女慢慢的露了出來。

楚歌將門徹底打開，門外的少女緩緩抬頭，一對異色瞳與熟悉的五官撞入了楚歌的眼眸。

門外的少女怯懦的笑。

“您，您是楚先生嗎？”

“我是白幼微，我是來應聘您的家政的……”

三年后的白幼微比肩伽椰子，貞子，短時間能屠殺一個城市。

現在的白幼微還只是一個掙扎在溫飽線的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