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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川妹子

李德倫帶著張勝利和他蒸的福地八寶大槽糕來到雅間給客人敬菜,這幾位酒足飯飽的老饕對這道別出心裁的宮廷點心大加稱贊。要知道80年代想要吃大菜,倒還能找到一些老味兒菜館,吃西餐也很容易辦到,唯獨好點心難得!

京津兩地舊時的老輩兒閑人,最愛吃點心,尤其是老味兒的中式糕點。大八件、小八件、薩其馬、蜜麻花之類的大眾點心,倒也常見,但宮廷糕點,可就沒處吃去了。諸如芙蓉糕、栗子糕、八寶窩頭、肉末燒餅這種宮廷小點心,屬于功夫菜,做起來費時又費力,用料反倒不是多講究,賣的就是個手藝錢。普通老百姓吃東西,往往只注意原料價格,不考慮人工成本,所以這類點心在小吃店賣不上價,大飯店又懶得費時費力去做,除了仿膳這種專門做宮廷菜的高端餐廳,沒地方能吃著像樣的宮廷點心。

今天李德倫這屜窩頭端來的恰到好處,那位孟先生吃的非常高興,又讓程天樂去給泡一壺小葉香片,大伙兒喝壺茶再走。

老味兒點心和茉莉花茶是絕配,李德倫作為面點大師,自然也是深好此道,后廚常備著正興德茶莊的茉莉龍珠。張勝利每天到后廚頭一件事必然是給師父泡茶,今兒讓他拿著杯碗去雅間,挨個泡茶,幾位老饕吃的舒服,喝的滿意。臨走結賬的時候,特意叮囑天樂,今天這頓飯沒白等一天,除了飯錢之外,額外再加一百塊錢小費,聊表感謝,今后這地方就是他們幾位的“據點”了!每天去市場上貨的時候,看見好東西就給他們留著,只要做的好吃,錢不是問題!

臨走之前,幾個人都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哪天得著好東西了,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就攢局一起過來品嘗!

程天樂謝過眾人,親自送到食堂門口,目送眾人離開,這才返回食堂。

李德倫在大堂里和幾位還沒走的酒膩子聊閑天,張勝利拿了幾個熱窩頭,跟田珍惜母子一起吃。

田珍惜的兒子田志堅今年剛上初中,正是長身體的歲數,田珍惜下班晚,沒時間給孩子做飯,自打從合作社調到食堂工作,幾乎每天都帶兒子來食堂蹭飯,程天樂倒也不在乎這點錢,就當是職工福利了。

田志堅完全沒有繼承母親的美貌,是個圓乎乎的小胖子,堪稱迷你版的張勝利,倆人關系也特別好,張勝利每次做面點,準得給這孩子留出一份。要不是倆人的歲數只差了一旬,大伙都懷疑張勝利才是這孩子的親爹!

程天樂看著他們“兩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田志堅舉著窩頭問程天樂:“天樂哥哥,我大胖哥的點心做這么好,你怎么不考慮在食堂賣點心啊?馬路邊那點心鋪里的槽子糕干的都能砸死人,我大胖哥做出來肯定不那樣!”

程天樂笑道:“是啊,他做出來的點心,比他那肚子都喧騰!這事我考慮考慮。但是最近人手不夠,你媽又沒空加班,光指著我們爺仨,做飯、送飯都忙不過來呢。做點心的話,又要分出個人去,要不給你大胖哥切開吧,一半給我幫廚,一半去白案做點心,怎么樣?”

“少放點沒味兒的屁吧!”田珍惜懟程天樂:“你給他切開,撒一地的肥油你自己擦!少想點沒用的,抽空去勞務市場看看,再招倆人來,要不你也累,大伙也累!”

“嗯,我明天就去看看!”

程天樂辦事向來雷厲風行,第二天中午忙活完盒飯和雅間的飯菜,他就直奔勞務市場。

下午三點來鐘,勞務市場的人不算多,接零活的散工要么找到了今天的工作,跟工頭上工去了。要么就是放棄了,找地方睡覺,明天再來等機會。勞務市場門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十來個人,見程天樂是騎著自行車來的,估計不是雇民工的,這些人都沒有主動的圍上來,只有兩個年紀在三四十歲的外地姑娘圍上來問他是不是雇保姆的。

婉拒了二人,程天樂來到勞務市場里面,相比外面,這里更加清凈,幾乎沒有什么求職者,一半的登記窗口都空著。有幾個拿著招聘牌子的招聘者,也都是找個地方或坐或躺,把牌子放在旁邊,等人過來問。

程天樂找了個正在喝茶看報的工作人員打聽:“同志,勞駕跟您打聽一下,我想雇個廚子,咱這有合適的人選嗎?”

“先登記!”工作人員不耐煩的回應了一句,隨后從桌上拿起一份登記表,丟給程天樂,便不再搭理他。

幸好程天樂把食堂的證照帶了出來,不然這趟還就白來了,填好了信息,他再次詢問:“同志,我要找個......”

“你這不寫了嗎,飯館招廚子,會大鍋菜,會簡單小炒。我又不瞎,看得見!”工作人員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行了,回去等信,有合適的人,讓他按這個地址找你去,沒人去就是沒有合適的。”

“我都多余來!”程天樂苦笑一聲,拎著食堂的證照往外就走,準備再去找個私營的職業介紹所去碰碰運氣。

剛走到門口,一個年輕的姑娘從里面追了出來,在背后輕輕拍了拍程天樂的肩膀:“老板,您是想招廚師嗎?”

程天樂回頭一看,見這個姑娘看起來最多也就是二十多歲,臉上沒抹什么化妝品,雖然談不上多漂亮,但絕對稱得起是眉清目秀。這姑娘個子不高,留著一頭干練的短發,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樸素,但收拾的干凈整齊,腳上的一雙平跟小皮鞋也打過油,顯得錚亮。

從外貌判斷,程天樂認為這應該是個比較符合自己要求的廚師,至少看起來很愛干凈,這是程天樂對廚師的基礎要求之一。

如果一個廚師自己都很邋遢,那他炒的菜肯定不會好到哪去,因為你無法想象,他在做飯的時候,會有什么東西“不慎”掉到炒勺里。

“你是廚師嗎?”

“是哦。”姑娘略顯興奮的連連點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期待的眼神。

程天樂有點猶豫,這姑娘打扮的雖然干凈利落,但個子太矮了,身材也不是多壯實。要知道廚師可不僅僅是一個技術活,到了飯口,大鐵勺連續掄倆仨小時那可是常態,沒有兩把子力氣,這活可干不來!

83年的全國烹飪名師技術表演鑒定會上,排名前十的“十大名廚”當中,就只有位列第三的BJ康樂副總經理常靜大師一位女性,其余九位全是男的。這個行業并不歧視女性,但顛勺對于女性的力氣要求過大,所以女廚師主攻白案的就相對更多一些,同在83年的表演鑒定會一展身手的上海“面點王”葛賢萼也是女廚師,她就以其拿手的“象形面點”位列“五大點心師”之首,同為特一級廚師的李德倫提起這位“面點王”也是佩服之至,自認不敵。

“小姑娘,我要找一個上大灶的廚師,就是做大鍋菜為主的,那鍋可大啊,鏟子跟鐵锨似的,你能干嗎?”

程天樂準備讓她知難而退,哪知這小姑娘卻連忙說道:“我可以!我好有力氣的噻!我從小就跟父母跑工地做蒼蠅館子,自己炒菜也有七八年嘛!”

“喲呵,剛才說的少,我還沒聽出來,聽你這口音,四川那邊的?”

“四川人咋啦嘛?”

程天樂這下找到了借口:“川菜的路邊小炒都是重麻重辣,你們那邊這么吃沒問題,本地人都吃習慣了。我們這沒有吃這么辣的習慣,你說你都干了七八年了,讓你突然適應我們這的炒菜方式,恐怕有點難度。”

“那也要試一下才知道嘛!”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似乎這份工作對于她來說很重要。

程天樂最好面子,就怕有人求他,雖然她連這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可即使是這樣一個陌生人,他也不太好意思直接回絕。

“這樣吧,你現在跟我走,我一會兒差不多該預備晚飯了,給你個機會,如果做不了,咱兩便。你接著等活,我接著等人,行不行?”

“好!”小姑娘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程天樂很好奇:“我還沒說雇你呢,就是讓你去試一下,不至于這么激動吧?”

想起這段時間的遭遇,小姑娘立馬又變得垂頭喪氣:“我在這等了一個多星期,始終沒機會。去餐廳問,人家也只招刷碗的和端盤子的,沒地方要廚子。”

“這樣啊......”程天樂擰開車鎖,對小姑娘說道:“你坐后衣架上吧,我們食堂就在前面河邊上,我馱你過去。”

“謝謝!”程天樂翻身上車,小姑娘側坐在自行車后衣架上,往食堂方向蹬了過去。

在路上,程天樂詢問了一下這個姑娘的大致情況,她叫陳玉琴,父母是干路邊炒菜的,這一行在四川的蒼蠅館子里都可以算是最低一檔的餐廳,他們不是在市里開一家固定的小飯館,而是跟著當時修建公路的建筑隊走,哪里有工程,他們就在哪里租一個小房子,沒有房子的地方,就自己搭棚,給工程隊做飯,掙得都是辛苦錢,雖然收入比在家種地多不少,但距離她的夢想,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想要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餐館。

這是她從小的夢想,也是父母大半輩子的動力,然而截止到目前,這個希望還很渺茫。

父母的年紀越來越大了,修路的工地已經從四川進入XZ,他們的身體已經跟不上建筑隊了。

可隨著改革開放大潮的到來,當地人大多走了出去,到外地打工掙錢,如果他們在家鄉開一家小菜館,生意根本就不夠維持開銷,用不了多久就得賠個干凈。

一家人經過商量,最后決定放棄開飯館的想法,在鄉下大集上炒菜,雖然掙得不多,但成本卻比開個飯館低很多,老兩口多年來的積蓄還可以維持這種小本經營。

陳玉琴則出門去打工,到大城市去掙錢。

雖然父母不再堅持當年的夢想,但她還在努力!

從小到大,她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在自己家的小飯館里忙碌著,母親當服務員,父親收錢,自己在后廚一盤接一盤的炒著菜,累并幸福著。

為了這個夢,她會一直努力下去。

可惜現實和夢想是不一樣的,她先是南下廣東,她的川味江湖菜與廣東人“食鮮”的飲食方式簡直天差地別,重油重辣的調味完全掩蓋了食材本身的鮮美,她在這里根本掙不到錢!

隨后她一路向北,連續去了幾個大城市,廈門、杭州、上海一直到BJ,她都沒有機會一展身手。這些大城市里的外地打工者太多了,人家聽口音、看身高、看體型,都覺得她不合適,壓根就不給她一試身手的機會,所以今天聽到程天樂愿意讓她試一試,她這才如此興奮!

在此之前,她已經連續五個多月沒有憑借炒菜獲得正式收入,只能靠著打零工、刷盤子維持生計,慢慢攢錢買車票,再去下一個城市碰運氣。

車子停在食堂門口,陳玉琴從車上跳下來,很認真的看著黑板上的字:“這是你寫的?”

“對啊。”

“字還怪好的喲。”

“別捧,沒有用,灶臺上見真章!”程天樂盡量板著臉,顯得自己很冷酷無情的樣子。

實際在心里,他有點同情這個姑娘,也想給她這個機會,但卻又怕她無法勝任這個崗位,畢竟自己現在生意剛有點起色,前面賠的幾千塊錢還沒掙回來呢,哪有資格做慈善!

推開大門,趴在收銀臺打盹的田珍惜被門外帶進來的一陣涼風吹醒,剛要破口大罵,一抬頭,就見程天樂領這個小姑娘進來。

“嚯,搞對象啦?小閨女夠歲數嗎?”

程天樂早就習慣了她的說法方式,隨口回了一句:“人家是來炒菜的。”

田珍惜聞言吐槽道:“好么,她有熬大燴菜那炒勺沉嗎?”

陳玉琴左右瞧了瞧,食堂里的桌椅都是木制,看樣子很結實,她隨手抄起來一把,掂了掂分量,大概是實木的,有個十斤左右。

“姐姐,你看那個鍋子有它重嗎?”

說著,將椅子輕輕拋起,換手抓住,連續換手幾次,似乎毫不費力的樣子。

程天樂在旁笑道:“看意思練過大翻勺。”

陳玉琴放下椅子,嘿嘿一笑:“自己瞎學的,我沒上過廚師學校,自己拿鍋練翻勺,什么大翻小翻的,我不懂,反正炒菜炒飯,肯定翻不到鍋子外面。”

程天樂一指后廚:“到后廚試試吧,耍凳子沒用,咱不是練雜技的,力氣夠,炒菜不好吃也是白搭。”

二人來到后廚,收音機里放著京韻大鼓,旁邊擺著茶水,李德倫正閉目養神,張勝利則坐在旁邊,鼾聲如雷。

聽到腳步聲,李德倫微微睜開眼,見程天樂領著個姑娘進來,立馬警覺起來。他可是一直拿程天樂當孫女婿看待的,雖然現在孫女跟他處于冷戰狀態,不愿意見面,但這時候程天樂可不能另尋新歡!

“德爺,這是我剛才從勞務市場找來的一個廚子,讓她試試,行就留下,不行就再去別處看看。”

張勝利被二人的說話吵醒,一睜眼就看見陳玉琴,頓時來了精神:“天樂,這小妹妹是?”

“我叫陳玉琴,是個炒菜的。”

張勝利趕忙自我介紹:“我叫張勝利,這的廚子,以前在起士林餐飲部做過面包,那邊那是我師父,李德倫大師,特一級的廚師!我跟你說......”

“你說個屁!”李德倫手中小搟面棍狠狠敲在他肚子上:“怎么見著娘們兒就話癆呢?去給人家找身衣服,讓人家試工。”

“哦。”張勝利瞬間形象全無,臊眉耷眼的出去給陳玉琴找工作服。

時間不大,取來一件白大褂,一副套袖,一條圍裙和一頂廚師帽。

陳玉琴換好衣服,程天樂吩咐道:“我們這每天中午、晚上賣兩頓飯,雅間辦酒席,我負責接待,堂食賣炒菜,由勝利負責。按大飯館說,他就是二灶,如果你合格的話,就算是三灶,負責做外賣的盒飯。目前每頓是四個菜,一個純肉,一個肉炒,一個素炒,一個涼菜,或者兩個素炒也行,今天的食材就這些,你自己看著做,先給我報一下你要做拿四個菜。給你個提示,我們這的盒飯客戶,大部分都是行動不便的殘疾人、孤老戶,上年紀的居多,所以口味不能太重。”

“我曉得嘍。”

程天樂一聽她這個口音就覺得要懸,倆人聊了一路,他發現陳玉琴能說普通話,這點比很多外來的打工妹強不少,起碼溝通沒有語言障礙。但她只要一緊張,口音里就會夾雜一點家鄉的味道,剛才這一聲“曉得”,估計就是她開始緊張了。

陳玉琴確實很緊張,這可是關系到她能不能留下的一頓飯,必須全力以赴!

她現在手心全是汗水,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案板上擺放著各類食材,一盆五花肉,一盆羊雜碎,幾顆蓮花白,也就是津城人說的洋白菜,一盆豆腐,地上還有整麻袋的土豆、白菜、胡蘿卜這“老三樣”。

四個菜,看樣子主菜是紅燒肉,肉炒菜那就是羊雜碎了,蓮花白和豆腐哪個是素菜,哪個是涼菜呢?

陳玉琴陷入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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