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就算似障礙賽

歷盡艱辛總把頭抬

背起笑聲收起我感慨

活出真我的風采

——《真我的風采》劉德華1992

李春梅由當紅模特搖身一變成了羅偉杰的助理，辭職當天就搬進了羅偉杰為她添置的公寓。

她一人分飾兩角，白天是他呼來喚去的女助理，晚上是與他耳鬢廝磨的枕邊人。

這種佳人在側的日子，讓頭腦時刻清醒的羅偉杰都沉迷一時，竟小半月忘記回香港，直到母親崔紅芝的忌日接近。

羅偉杰回到香港的家時已經日暮西垂，殘陽拖著金色裙擺掃過庭院，登堂入室，將落地窗前抱臂的羅鎮東照成了一座青銅雕像。

羅鎮東聽到門響側首，幽幽說道：“你還知道回來？”

羅偉杰情緒低落，有氣無力地回道：“明天是我媽的忌日，我肯定知道回來。”

“哦，是到了。”羅鎮東頓時熄火，自言自語后又緩和了語氣對羅偉杰說道：“最近做得不錯，回來了就好好休息幾天，后天和惠茹替我去參加個慈善活動。”

“項目很忙，我明晚就回深圳。”羅偉杰本能地拒絕道。

“你手上就一個過億的項目，如果忙不過來，我找人幫忙。”羅鎮東說道。

“不用。”羅偉杰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羅鎮東叫住羅偉杰：“知道你幾十年來心里一直憋著氣，提醒一句，想挑戰我，得用全力。沒必要對女人上心，免得一分神就輸了。”

羅偉杰盯著羅鎮東那張冷酷的臉，認真地發問：“所以，你沒有對任何女人上過心？”

羅鎮東沒得及回答，門就開了，梁美娟從外面打完麻將回來，父子倆相視一眼，默契地終結了這場一觸即發的戰爭。

羅偉杰消失兩天后，挽著蒙惠茹出現在紅磡體育館，參加香港援助內地“希望工程”的慈善義演。

眾多企業家和社會名流被論資排輩地安排在樂池區域。媒體在他們身后立好長槍短炮，做慈善的真心與實力因人而異，攝像頭是給捐贈者的回報。往后的位置留給市民，他們大多是某位表演明星的粉絲，前來給自己的偶像吶喊助威的。

義演的舞臺比任何演唱會都簡陋，所有的布置只有一塊屏幕，上面投影一張小女孩的黑白照片，她坐在教室書桌前，粗糙皴裂的小手握著一支鉛筆。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張著，蓬亂的頭發下一雙渴望的眸子，看向會場的所有人，在巨型舞臺上顯得尤為孤立無援。

音樂響起，幾乎整個香港的明星齊齊亮相在臺上，在主持人的穿針引線下，開始逐一表演節目，然后在每一輪表演后發起募捐。

羅偉杰對演出沒什么興趣，他按照羅鎮東的指示，等羅氏集團的競爭者亮出自己的金額后再出手，既展現羅氏集團對慈善事業的最大誠意，博取在輿論好感度的同時，又避免付出過高的代價。

他在心中鄙視羅鎮東的偽善，卻也不得不承認教育是底層唯一的出路。他想起白天才去看過的崔紅芝，寧可自己少吃點，也要摳出錢來供他讀書。又想起李春梅，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寧可全年無休也要彌補自己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遺憾。

臺上一位年輕英俊的男歌手正彈著電吉他，賣力演唱一首《龍的傳人》。一曲畢，他抬手抹下下巴上將落未落的汗珠，胸膛起伏地喘著氣，向臺下發出募捐的邀請。

羅偉杰默默盤點了已經捐贈過的人，感到時機差不多，揚手示意。等工作人員走過來時，蒙惠茹卻先一步接過話筒，目光鎖定臺上的男歌手說道：“聽說陳永華先生是粵劇難得一見的武生，我十分好奇你一次能連做多少個后空翻，可否今日讓我們一睹風采。一個后空翻我們捐贈一百萬港幣，助力內地教育事業。”

臺上的男歌手陳永華聽到蒙惠茹的話，目光變得黯然，身邊的主持人救場道：“陳先生過去在一次彩排中腰部受傷，雖然已經治愈，但現在已經不能做如此劇烈的動作，能不能再來一首歌曲代替。”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不勉強陳先生，沒關系，我先捐三百萬聊表心意。”蒙惠茹說完就要坐下。

“好久沒有表演，我很是技癢，麻煩主持人把中間的位置讓給我，同時辛苦在場的朋友為我見證。”

陳永華說著，將身上的皮衣脫去，里面只穿一件背心，露出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他向后踏出武生的步步生風，瀟灑轉身以一個前丁字步亮相舞臺中央，然后一個蓄力向前翻滾。

數數的聲音震耳欲聾，“一、二、三……”

到十五的時候，陳永華一個趔趄跌倒，撞擊得舞臺一聲悶響。眾人忍不住驚呼，幻覺后背生疼。陳永華卻只休息片刻，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又是五連翻，穩穩立定舞臺最中央。

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羅偉杰上臺，給了他陳永華一個有力的擁抱，然后將手中的支票展示給眾人。

主持人看到上面的金額面露震驚，趕忙將話筒遞給羅偉杰，羅偉杰語帶哽咽地說道：“抱歉，失態了。陳先生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我年幼時和母親擠在深水埗一間不到十平米劏房里。雖然歲月艱苦，她卻堅持讓我像其他孩子一樣接受良好教育，哪怕為此她每天打好幾份工，像陀螺一樣連軸轉，直至去世。

今日陳先生為了內地的孩子能夠接受教育拼盡全力的樣子，實在讓我難以袖手旁觀。除了代表羅氏集團承諾捐贈的兩千萬外，我個人再捐贈五百萬，為公益事業一點盡綿薄之力。”

羅偉杰說完，身邊的主持人熱淚盈眶，而陳永華摔倒時被劃傷的手臂也留下一道血跡，以香港內地血濃于水的寓意，將氛圍推向了高潮。臺下還沒有行動的企業家也不能再錯過機會，紛紛舉手，爭先恐后地加入到這場聲勢浩大的捐贈儀式來。

七個小時的演出，數百名企業家慷慨解囊，籌集到近兩億資金，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素來以高冷形象示人的羅偉杰哽咽落淚，更不用說他揭開童年傷疤，給足媒體報道豪門秘辛的機會。

演出結束羅偉杰挽著蒙惠茹走出會場，一路上有媒體記者追著他提問，他微笑回應，并表示自己的所作所為還要感謝愛妻蒙惠茹無條件的支持。

然而，乘坐的轎車一駛離人們視線，羅偉杰立刻松開蒙惠茹的手，將臉扭向旁邊，多一眼都不愿意再看。

“怎么不繼續演了？”蒙惠茹嘲諷道。

“我演得不好嗎？配合你秀恩愛，并用錢羞辱甩了你的前男友。”羅偉杰說道。

“你搞錯了吧，是我主動提甩的他。”蒙惠茹說道。

“別人求之不得。”羅偉杰說道。

“你......”

轎車開入別墅，蒙惠茹氣呼呼地下車摔門離開，羅偉杰卻一動不動，對司機說道：“送我回深圳。”

回到深圳的公寓已經凌晨一點多，羅偉杰打開門，看到書房內透出微弱燈光。羅偉杰換了鞋，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只見李春梅趴在書桌上，專心致志地在看自己前幾天沒看完的材料。

材料不是什么機密，只是集團管理層內部每周例行的媒體簡報，大多是與地產相關的資訊評論。李春梅這副視若珍寶的表情，讓羅偉杰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他彎腰湊近李春梅，呼吸噴到她白皙的脖頸上，把人嚇了一個激靈。

李春梅仰頭一看是羅偉杰，佯裝生氣道：“大半夜的，人嚇人會嚇死人。”

羅偉杰就近坐在沙發上，然后拉過李春梅，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捏捏她的臉說道：“你也知道大半夜了，還不睡覺？”

“你來得正好，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報道上說，去年香港樓市受國際環境改善刺激，房價漲幅大，由此帶來炒樓現象嚴重，甚至出現職業炒家和集團式炒房，部分新盤轉手一套平均獲利可達8萬港元。那深圳去年GDP增速高達32%，是不是也.....”

羅偉杰還沒從對母親的緬懷中走出，強撐著一股氣應付完羅鎮東和蒙惠茹，此刻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彎腰曲背地環住李春梅，將頭放在她的頸窩處輕輕蹭著，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對不起，我許不了你婚姻的承諾。”

過去兩人一直回避這個問題，李春梅抱住羅偉杰的頭，一下一下撫著他的發梢說道：“沒有對不起，婚姻從來不是我想要的。”

“嗯？”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算有過一場婚姻，可......”

羅偉杰永遠想象不到，一個美麗卻貧困的女人會有怎樣的困境。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山村，男人的目光總是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胸脯和屁股上，有人說她是騷，愛勾引人，卻沒有一個人去責怪男人的齷齪。

后來，李春梅被父母換了彩禮，像牲口一樣捆著送到一個老鰥夫家，只等喪期過后享用。為了防止她逃跑，老鰥夫扒光她的衣服，關在連窗戶都被木板釘上暗無天日的房間里。李春梅逃跑得快，老鰥夫最終沒有得逞，可這段可怕的經歷讓李春梅常常覺得自己臟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凈。

李春梅引著羅偉杰的手伸入她的頭發，那里有一塊凹凸不平的疤痕，李春梅渾身顫抖地回憶道：“他不是人，就抓著我的頭發往地上磕，反復地磕。”

羅偉杰的手像被燙到一樣收回，坐直身體將李春梅整個護在懷里，“都過去了，有我在，沒有人會這樣對你。”

過了許久，李春梅仰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說道：“我不要什么婚姻，不要什么保護，你幫我變強大好不好，那樣即使以后你不在，也沒有人可以欺負我了。”

“好。”

這一夜，兩個人舔舐著彼此的傷口，相擁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