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992(1)
- 關內關外
- 人間需要情緒穩定
- 3090字
- 2025-04-05 22:15:09
如明白我
繼續情愿熱戀
這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不要等
這一刻請熱吻
——《容易受傷的女人》王菲1992
陳俊生來沙灘尋陳家貴,看到他和鐘傳國的女兒鐘艷艷抱在一起。
“叔”,陳家貴推開鐘艷艷,尷尬地說道。
“鐘大小姐,你這是?”陳俊生沒有應陳家貴,疑惑地問鐘艷艷。
“你們認識?”鐘艷艷問。
“陳家貴是我的侄子,也是我的助理。”陳俊生說道。
“哦,陳家貴,名字我記住了”,鐘艷艷晃晃手里的錢,又放回去小挎包里說道:“他幫了我個忙,本來要給大紅包,如果是你侄子的話就不用了。你不是給我爹地推薦廠址,我當面提一句。”
送走鐘艷艷,陳俊生盯著陳家貴濕答答的下半身說道:“下次給你買個泳褲,這大,大,大庭廣眾的。”
“不都一樣,叔你結巴什么?”
白天,陳家貴跟著陳俊生在各種高端奢華的社交場所游走,夜晚又縮回陳俊生家簡陋狹窄的客廳沙發入睡,像童話故事的灰姑娘,一過十二點就會被打回原形。
一天之內在兩個天差地別的世界穿梭,陳家貴心生感慨,沒吃過豬肉光看豬跑似乎沒什么用,陳俊生讓他見識的所謂世面,只是別人的精彩,看完之后還是要回歸現實,在自己僅有的生存空間吃喝拉撒,無異大夢一場。
還沒一周,陳俊生的老婆就開始暗示陳家貴每天起太晚,影響她早上做家務了。正巧陳家貴也覺得沒意思,給陳俊生留了張紙條離開了。
出境入境又出關,陳家貴折騰小半天,終于回到南嶺村。被摩托車載著拐過巷口,他遠遠看到三個穿制服的警察在敲自家門。
陳家貴拍拍騎摩托的人說:“這里下就好。”
“在這里下,價錢也不能少的。”那人有些不滿道。
陳家貴塞給他之前說好的價錢,朝家走去,正巧陳任達來開門,看到陳家貴和警察站在一處,以為陳家貴惹出什么大事來。
“警察同志,我小兒子出了什么事?”陳任達有些緊張地問道。
“請問你是陳仁達村長嗎?”一個警察對照了下手里的文件說道。
“是。”陳任達說道。
“那不是,我們是來問問李富的事。”警察說道。
原來李富離開南嶺村后,將好運集市開遍了國內的各大省會城市,每日數萬民眾在抽獎點穿梭,成為商場人氣最高的去處。就在一個月前,一輛警車開進廣州市中心的抽獎現場,在眾目睽睽之下,臺上激情表演的李富被帶走調查。經過審理,李富承認每次在臺上驚喜昏厥的幸運兒不是真的,都是花錢雇來的托。
李富選托的眼光十分高明,都是本地窮得叮當響的人家。一是大家不相信商人,卻相信身邊人,二是一夜暴富的故事容易口耳相傳,誰落入困境不想咸魚翻身。做托的人李富通通吸納進組織,通過威逼利誘和限制自由的手段守住了他生意興隆的最大秘密。幾年下來,李富靠著這套暗箱操作的手段躋身富豪之列,要不是重要組織成員包養情人被原配告發,好運集市下一步就要進入所有三四線城市。由于涉案金額高達兩億,加上其他犯罪行為,數罪并罰,李富被判二十年。
按照法律,非法所得捐贈必須全數追回,接收機構不得保留,那么此前李富捐贈的修路費需要如數退還。
“應當的,應當的,等明天上班我和會計商量后盡快退回。”陳任達說道。
“感謝陳村長的理解,不知道你還記得一個叫曹紅花的女子嗎?”警察問道。
陳家貴聽到紅姑娘的名字,又湊過來了一點。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警察繼續說道:“之前曹紅花界定是意外死亡。這次審理過程中發現李富是殺害曹紅花的兇手,需要對其家屬做出賠償。”
陳任達還沒回答,陳家貴忍不住搶話,把紅姑娘的家人是如何對待她,如何借題發揮跟南嶺村索要賠償,拿到錢后卻連喪葬費都不出的事情向警察說出。
“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雖然之前你們處理了曹紅花的后事,但畢竟非親非故,賠償照理只能支付給死者家屬。”警察說道。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要賠償,只是他們枉為父母,沒有為紅姑娘做過一點事。紅姑娘還有一個女兒,要是賠償可以等她成年后給就好了。”陳家貴說道。
“我們會依法處理。”警察說道。
陳家貴問到李富關押的地方,然后警察前腳剛走,陳家貴后腳就出了門。半天后,陳家貴回來了,拎著一把大錘往村頭走去。
李富的事情已經傳開,陳家貴一路走過去議論紛紛。
“村里出了這樣的犯罪分子,真是讓全村丟盡了臉面。”許會計評價道。
“當初提議立碑的不是你嗎?”旁邊的人戲謔道。
“此一時彼一時嘛,人有錯,錢又沒錯,用在給全村人致富的錢就是好錢。”許會計辯白道。
“你還是認錢不認人吶。”
陳家貴來到村頭,“致富路”的石碑立在那里,陳家貴只覺厭惡,掄圓了胳膊,狠狠砸去。
哐哐哐,也不知道當初是用多少水泥澆灌的地基,震得陳家貴手麻,石碑竟然還是紋絲未動。
“致富路”三個漆字在陽光下發著光,刺痛陳家貴的眼睛。他想起剛才在昏暗的探視間看到的李富,嘴角上揚,回味著享受過的奢靡,說著無悔今生的話,朝自己諷刺地大笑。
“紅姑娘為你去死,實在蠢,居然假意幫我做托,暗地里收集證據,想幫你作證。她也不想想就她那種見不得人的身份,說了誰會信。”
陳家貴好想穿過鐵窗,把李富錘成肉醬。可是他夠不著,只能用大錘瞄準“富”字砸去。不知砸了多少下,石碑上才出現裂紋,從中心往外擴散開去,緊接著又是十幾下,石碑轟然倒塌,帶著油漆的碎片四散開去,好像紅姑娘飛濺的鮮血。
陳家貴泄了力,愣愣地看向遠方的殘陽,視線逐漸模糊,一股咸澀的液體從嘴角流入。
辦完事,陳家貴往回走,一路上都聽到人們罵李富不是個東西,讓各家不得不為這條路出錢。陳家貴到家沒幾分鐘又摔門離開,陳任達一開口就不是自己想聽的話。之前他說“集體決議是不會做的,不要因為你一個人的好惡影響村里的發展”,現在又說“千萬不要覺得自己眾人皆醉我獨醒,清醒有什么用,還不如大多數人要不真糊涂,要不揣著明白裝糊涂。”
沒有解決辦法的問題不如不提,當時的情況是,陳家貴既拿不出修路的錢,也說服不了大家拿錢出來。陳任達為了整個村好,以當時李富的形象口碑來說,用他的捐款修路并無不妥。只是如今真相大白,陳家貴不想為了所謂的大多數人的利益,就掩蓋一個弱女子香消玉殞的事實。
不久前,羅偉杰給陳家貴講過一個關于電車的哲學難題。
一輛失控的電車在軌道上疾馳,其路徑上綁著五名無辜的人。你身旁有一個拉桿,只需輕輕一扳,電車即可變道,從而拯救這五人的生命,然而不幸的是,另一條電車軌道上也綁著一個無辜的人。
多年來,人們從功利角度與道德角度出發,為要不要拉動拉桿爭論不休。陳家貴想的是,如果終將有人喪生于車輪之下,至少不要認為少數人為多數人犧牲是應當的,多少拿出一點悲傷去祭奠,去懺悔。
太陽收起最后一絲余暉,陳家貴也想好了今晚的去處,富貴錄像廳。吳麗君聽說了李富和紅姑娘的事,知道陳家貴此時不好受,一下班就過來陪他。
放映廳里發出規律的嘶嘶聲,屏幕上雪花一片,陳家貴直直地躺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臉忽明忽暗。吳麗君走過去輕輕坐下,抬起陳家貴的頭放在自己腿上,一下又一下,輕撫他的發絲。
“我真的很沒用,誰都救不了,每次自以為是的出手相助,都將人推向更可怕的深淵。”陳家貴喃喃自語。
“你沒有改變結局,卻給了她人生少有的溫暖,我想紅姑娘對你從沒有過要求,只有感激。她的想法或許很簡單,你幫她,她就報答你,雖然失敗了,但你不應認為她連對你好的能力都沒有。”
“我只是覺得自己好沒用。”
“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你怎么會沒用,那個被你從山里帶出來的小姑娘龍玉榮,因為吃苦耐勞,現在都當上生產線小組長了。還有我,你怎么有的女朋友,不記得了嗎?”
說完,吳麗君彎腰,輕輕一吻落在唇間,正待起身,脖頸被陳家貴摟住,往下一壓,加深了這個吻。
不知道是誰先起來的,又是誰的力在作用,兩人相擁在一起,然后推推搡搡前行,最后跌倒在休息間的床上。
陳家貴的內心很震驚,吳麗君這樣外表冷淡矜持的女人,竟也能生澀熱情地回應自己。她的身體內部像正在熊熊燃燒的太陽,卷起的風暴釋放巨大能量,最后在黑夜里,綻放出絢麗多彩的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