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

何不瀟灑走一回

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

何不瀟灑走一回

——《瀟灑走一回》葉倩文1992

羅偉杰覺得李春梅今日尤為美麗。

她朱唇輕啟，游刃有余地與人攀談。她置身的宴會廳，金碧輝煌，猶如宮殿，巨大的玻璃幕墻閃著碎鉆般的光芒，比任何的舞臺燈光都耀眼。

羅偉杰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眼前的女人幾年前還不諳世事，眼前的土地幾年前還一片荒蕪，如今目光所及，經他羅偉杰的手，化腐朽為神奇。

當然，他沒有多少閑暇走神，今天是深圳首家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開業典禮。作為承建方，他鞍前馬后地護送香格里拉集團亞洲負責人曹瑜年上臺剪彩，然后在臺下扮演最熱心的觀眾，等待他長篇累牘的致辭后的重大宣布。

禮炮驟然在頭頂炸開，彩色的紙屑紛揚落下，在室內營造出煙火夜空綻放的盛景。曹瑜年躊躇滿志地說道：“這只是個開始，在不久的將來，香格里拉大酒店將會開遍中國內地各大城市，并成為當地五星級酒店的最高標準。”

宴會廳掌聲雷動，曹瑜年滿意地環視四周，舉起香檳說道：“接下來我們的項目將會由羅氏地產深圳分公司承建，請允許我們最親密的伙伴羅氏地產深圳分公司總裁羅偉杰先生上臺。”

羅偉杰大踏步走上臺，與曹瑜年清脆地碰了個杯，幽默地說道：“曹總，喝了這杯酒我就原諒你了”，然后羅偉杰開始講述曹瑜年對品質的嚴格要求，用項目團隊被折磨得通宵達旦的經歷先抑后揚地把客戶捧上高位，也順便彰顯了羅氏地產作為行業標桿的服務能力，總之一番話說得應景。

酒店開業主要為儀式感，嘉賓的邀請范圍較廣，很多人不了解羅偉杰的來歷，對這一幕是既佩服又好奇。

“乙方服務甲方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曹總這樣的身份，為什么要往供應商臉上貼金？”

“是啊，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安排，多少有點喧賓奪主？”

“有點，何況這位羅總看起來有些過于年輕。”

“不好說，可能是種信號。”

李春梅站在人群中聽眾說紛紜，忍不住低語道：“誰給誰貼金還不一定呢？”

沒想到如此小聲，還是被身邊的男人聽到了：“我認同。”

“呃？”李春梅錯愕。

“我認同你的觀點，一個出手就是10個億的人，倒也不用別人貼金。我看羅先生應該是從特區十大商界人物的頒獎典禮趕過來的，曹總倒是聰明，被官方認可的企業，必定有良好的人脈，就算不能幫香格里拉集團獲取資源，至少也能在各種行政審批中少走彎路。”

男人的聲音不小，讓周圍的幾人對今日的安排恍然大悟，不由得重新掂量起羅偉杰的價值來。

羅偉杰完成儀式走下臺，嗅覺靈敏的人立刻圍住他頻頻敬酒。而此刻的他也享受這眾星捧月的感覺，對所有的恭賀和酒杯來者不拒，等離開包圍朝李春梅走來，羅偉杰酒不醉人人自醉，臉頰泛起一絲紅暈。

“今日的羅先生光芒萬丈。”李春梅一臉仰慕地說道。

羅偉杰突然湊近她的耳畔，傳去酒意溫熱的低語：“全賴有你。”

李春梅側臉，婀娜地拉開距離，露出一個勾魂奪魄的笑容說道：“別鬧，有位記者先生想要采訪你，從頒獎典禮追到這邊來了，你要不要先?”

未等羅偉杰回答，剛才與李春梅交談的男人一步上前說道：“羅先生，我是《香港人物周刊》的記者。”

羅偉杰笑笑，不計較李春梅的掃興，跟著記者去了休息間，將一場問答發揮得酣暢淋漓。

今晚種種，羅偉杰觸摸到蕓蕓眾生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的真相。過去與現在，不同的境遇，被踩在泥里也罷，被捧到云端也罷，羅偉杰還是那個羅偉杰，不同的只是所處的地位罷了。一個人，不管做什么，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站在高處自然耳根清凈，就算誰對你有意見，也只能自己憋著，不敢說出來。

熱鬧散盡，窗外是無星無月的夜，酒店的窗扇變成幽暗的鏡面，倒映兩個人交纏的身影。

“好一個良辰美景。”羅偉杰嘆道。

“夠不著，你低下來一點。”李春梅勾著羅偉杰的脖子嬌嗔道。

“你自己爬上來。”羅偉杰把人攔腰抱住，往上托了托，然后靜靜地享受著黑夜中鋪天蓋地的溫柔，完全不知給自己的父親羅鎮東留下怎樣的狼藉。

深夜十點，羅鎮東應酬回來，推開房門，梁美娟迎面將一張報紙狠狠地朝他扔過來。

“你的好兒子花了10個億拍賣下深圳的一塊地，羅董事長不會不知道吧？”

羅鎮東低頭看飄落地上的報紙，上面的羅偉杰，頂著一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在微笑。

“知道啊，怎么了？”羅鎮東不動聲色地說道。

“知道，偉雄想要拿下中環的一塊地，5億港幣你不同意，深圳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竟讓羅偉杰私自動用10億人民幣。”

“我知道的事就不算私自。再說，這不是5億10億的問題，是哪塊地能夠最快升值的問題。好了，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羅太太應有的體面，但你也答應過我，不干涉我生意上的事。”羅鎮東不耐煩地安慰道。

“你也答應過我，不讓羅偉杰繼承集團。”

“我還沒死，什么繼承不繼承的，你先睡吧。”羅鎮東說完摔門去了書房。

羅鎮東的案頭還有另外兩份報紙，是一大早管家放過來的。《深圳特區報》以一篇頭版社論記錄了偉人的深圳紀實和重要講話，預示著深圳將以更加開放的姿態面對外界投資。《香港商報》以一組統計數據從方方面面分析了廣東的發展潛力，最后得出一個結論，廣東將會用二十年的時間超越亞洲四小龍。

羅鎮東把資料翻來覆去看，不得不承認羅偉杰拍的這塊地眼光極好，地理位置、市政規劃、人流潛力方方面面都挑不出什么錯漏。可羅鎮東依然心驚，他知道這些年羅偉杰承建的項目越來越大，依靠面向香港居民的“外銷房”和承接外資項目賺下不菲利潤。除了上交集團的份額外，他竟然能在港資可以獨立參與土地拍賣的政策出來沒幾天，就手起錘落，瞞著自己拿出10億拿下深圳羅湖區“地王”。

沒錯，深圳這個香港商人的開荒地也有了自己的“地王”，拍賣槌一起一落牽動無數人敏感的神經。羅鎮東捏皺手上的報紙，他的憤怒不是來自兩個兒子的內斗，也不是因為羅偉杰的擅作主張，而是他隱隱有種感覺，羅偉杰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羽翼漸豐的他已經不能被輕易掌控。

竹園酒店的咖啡廳里，金奇游將一份新合同遞給李春梅，李春梅卻回報他一份離職申請。

李春梅獲得香港模特大賽季軍后身價暴漲，卻比金奇游手下任何模特都要讓人安心，嚴格按照行程安排執行，從未連續休息超過三天。而金奇游也把最好的資源給到李春梅，短短時間就把她捧到了一線模特的地位。金奇游在腦海里遍尋，實在找不出她高位隱退的原因。

“薪資加倍，商演提成另算，你確定真的不續約？”金奇游把手里的咖啡擱在桌上，不確定地重復道。

“嗯，金老師，我不想吃青春飯。”李春梅說道。

“青春飯，呵呵，年紀輕輕就把錢掙夠不好嗎？”金奇游不贊同地問道。

“錢哪有夠的時候，我要掙一輩子的錢，到閉眼的那一刻。”李春梅無比堅定地說道。

金奇游整張臉突然湊到李春梅的面前，咬牙切齒地低語道：“你這一輩子的錢，不會是靠男人養吧？我跟你說過無數次，男人不可靠，尤其是你現在交往的這個。”

“金老師，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李春梅起身離開，竹園賓館的門口，一輛奧迪車停在那里。她輕快地跑過去，拉開車門，對坐在后排的羅偉杰說道：“羅先生，我是你的新助理，請你以后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