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怕心難死

立定決心以后分離

一生里頭誰是我的心中最美

往日的你

——《對不起，我愛你》黎明1991

大學畢業的第十個年頭，林顯成那些沉寂許久的同學突然活躍起來，張羅著要在鑠石流金的七月辦一個盛大的周年慶典。

林顯成很多年沒有見恩師，便應下了老班長建國輝的邀約，熬了幾個周末把工作安排好，北上踩點趕到聚會的餐廳。他來得遲，進門時候應邀的同學已經基本到齊，男同學不是西裝革履就是行政夾克，至少從著裝上打造出成功人士的形象，把穿牛仔襯衣的林顯成襯得像個在校生。

“林顯成，對不對？”被同學簇擁著的白發老者喊道。

“是我，劉老師。”林顯成大步走過去，握住白發老者的手。

“這么多年樣子都沒變，還是我聽話懂事的好學生。”白發老者說道。

“劉老師，林顯成現在是深圳深威電話公司工程部負責人，副處級。”夏嵐從人群中走出來說道。

“好好好，都是國家的棟梁。”

一句話讓林顯成成為焦點，瞬間已有幾人圍了過來，向林顯成遞出了名片，林顯成雙手接下，然后一一解釋自己只負責工程技術，平時沒有接待任務，沒準備名片。

突然，林顯成的肩膀被大手攬過，直接從包圍圈解救出來。林顯成回頭一看，是大學時的舍友于啟峰。他在深圳一家電視制造企業就職，和深威電話公司相距不遠，過去兩人隔三差五也會聚會，直到兩年前外派歐洲才斷了聯系。

“什么時候從國外回來的？”林顯成問道。

“就剛剛，從機場直接過來。”于啟峰說道。

林顯成很驚訝，之前他回國蒙頭睡了一整天，前前后后快一周才把時差調過來，而眼前的人神采奕奕，哪有半點長途跋涉的感覺。

“那你狀態挺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簽了大單。”于啟峰拿出一張報紙遞給林顯成。

報紙上大大的標題是《外貿新篇章，中國電視廠商拿下歐洲首單》，正中的照片是剛結束的柏林電子展上，于啟峰與一個鼻梁高挺的外國人握手換簽的畫面。

“你這行頭，太像個老總了。”

“是吧。”

沒有同事在場，于啟峰不必謹言慎行，大大方方地跟林顯成說起這兩年在歐洲的經歷，如何從頻頻吃閉門羹到拿下第一張大單。

“我單槍匹馬地過去，才兩年，下面就有十幾個人了。公司為了方便我見客戶，給了我個歐洲區總裁的名號，笑死人了，總感覺自己毛都還沒長齊呢。”

“你這過謙了。”

因為一同住了四年，林顯成和于啟峰關系格外好些，聽了十分替他驕傲。

“倒也不是謙虛，就是覺得特別吐氣揚眉，以前咱生產不出彩電的時候，這些國外品牌在國內想賣多貴就賣多貴，該輪到我們掙點外匯了。”

這話倒是不假，林顯成的小舅子為了買臺彩電把老婆本都拿出來了。如今有了國產電視，本身價格便宜不說，就連同進口電視的價格都拉下來不少。林顯成突然想到，如果通訊設備也有國產品牌，那55億的投資不知道能多購買多少設備。

林顯成思緒亂糟糟的，這時老班長建國輝將幾位恩師邀請上了臺，一番感人肺腑的發言后，代表全班同學敬獻了鮮花。許是太久沒見，老師們格外激動，看著眼前的面孔，回首過往種種，竟紛紛落下淚來。

致辭結束也到了飯點，眾人就近入席，林顯成正好與于啟峰和夏嵐坐在一起。

于啟峰念書時暗戀過夏嵐，對能和夏嵐一起去圖書館的林顯成頗為嫉妒。后得知兩人只是朋友關系后，于啟峰還暗爽過，自己得不到夏嵐，最好夏嵐誰也得不到。于啟峰成家立業后，如今再看兩人坐在一處，依舊男才女貌，竟莫名生出幾分可惜來。

“哎，你倆咋沒成呢？”

林顯成大驚，說道：“老于你別亂說，我結婚多年，夏嵐如今也訂婚了。”

反而是夏嵐坦蕩，“我孤家寡人沒事，你別給人顯成惹事，他可是干部，不能出作風問題。”

“嗯？孤家寡人？”林顯成問道。

“訂婚是應付家人啦，免得整天嘮叨，煩不勝煩”，夏嵐笑著說道：“我的人生是山河曠野，可不會被婚姻束縛呢。”

“太前衛了！”于啟峰給夏嵐翹了個大拇指。

三人坐著聊了一會，很快各自起身給其他老師同學敬酒，然后三五成群地開始聊事業，聊人生，聊家庭，聊一切畢業后的事情。酒酣情濃之際，有人提議重走校園路，眾人響應。于是，夜色中，一行人逆著下自習的學生潮，向曾經的教學樓走去。

昏黃的燈光擊穿黑暗，有人悄聲吟誦起北島的《回答》，“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林顯成想起過去，那時候每個人都意氣風發，如同新芽，明明很稚嫩，卻有著無所畏懼的勇氣和穿透堅硬泥土的力量。好在這個時代，截至目前沒有用現實給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重擊，任由他們發揮。

回到深圳，林顯成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設備采購合同已經經由郵電局簽訂，相應的安裝方案就要開始對接起來了。就在這時，呂立果把袁清竹調到了林顯成的部門，說是袁清竹外語能力好，可以減輕林顯成與外國專家的溝通工作。

林顯成并不討厭袁清竹，甚至私下相處還挺合拍，但突然變成上下級，多少還是有些奇怪的。林顯成打聽不到袁清竹的來歷，但本能地覺得這個人背景并不簡單，絕對不能當普通下屬對待，因此只能先觀望一下，讓他先學習，暫時不安排工作。

于是，袁清竹就整日跟著林顯成，很多重要會議也隨之出席，呂立果沒有做任何阻攔，更是印證了林顯成的猜測。

不過，轟轟烈烈的通信建設開始了，在不久的將來，深圳人不再有失聯的親人朋友，哪怕相隔千里，一聲“喂”就能拉近彼此。

這個時候，林顯成才沒有時間想眼前這些不甚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