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991(1)
- 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
- 人間需要情緒穩(wěn)定
- 2818字
- 2025-03-03 17:39:55
何妨讓你依靠在我的心
柔情熱愛癡心永遠(yuǎn)
明晨若要分手帶走傷感
祈求莫要別離我心
——《初戀情人》劉小慧1991
李富走進(jìn)富貴錄像廳的時候,陳家貴正在夢中與吳麗君相會,帶著稱心如意的微笑,口水在桌子流成小河。
金屬與地上刮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音,陳家貴夢碎,不滿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小弟從放映廳拖出一張椅子,末了拍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畢恭畢敬地請李富坐。
“你來干嘛?”李富在陳家貴眼中滿是重影。
“給你帶來個天大的好消息。”李富沒骨頭般坐得歪歪斜斜,一只腿搭在另一只的膝蓋上,有節(jié)奏地抖著腳踝,也晃動著脖頸上的大金鏈子。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陳家貴作勢就要再續(xù)美夢。
“我想把兩家錄像廳鋪面轉(zhuǎn)給你。”李富說道。
“你開不下去了?不能吧。”陳家貴想想覺得不太對,根據(jù)和明朗估算的人流量,李富應(yīng)該能掙不少錢。
“我時間太寶貴了,不能浪費在效率這么低下的生意。”
“你找別人。”
“別啊,雖然你一直看我不順眼,但轉(zhuǎn)給外地人我又不放心,萬一做垮了,壞了我的風(fēng)水。好了,再則怎么樣也別和錢過不去,鋪面、裝修、家具設(shè)備包括在內(nèi),就這個數(shù),要不要你考慮好告訴我。”
李富在計算器按了個數(shù)字,起身轉(zhuǎn)向門口,等小弟掀開簾子,徑直走出去了。
陳家貴心中盤算,這個數(shù)確實對他是劃算的,而且李富的兩個鋪面在中心地段,還是連著的,可以打通變成一個大鋪面,到時候能容納更多客人,且不需要增加太多小工。
陳家貴心中不安,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兩間錄像廳對李富來說確實不算什么,他的彩票生意又上新臺階了,竟然財大氣粗地在廣州幾個大商場包下一整層,“兩元抽桑塔納”、“一元成為萬元戶”的口號現(xiàn)在響得不得了,人送外號“散財童子”。
從原來在村子里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到現(xiàn)在入駐大商場,李富的江湖地位是越來越高。傳聞還說他發(fā)達(dá)后廣交朋友,仗義疏財。有些做不下去的老板找到他,他都會出手相助,幫人組織個彩票抽獎,把對方積壓的產(chǎn)品當(dāng)獎品,自己再無償提供一些有噱頭的現(xiàn)金大獎。一場抽獎活動下來,不但幫對方清空了庫存,還能賺上一大筆,扭虧為盈緩過氣來。
陳家貴依舊認(rèn)為李富的生意損陰德,但也只是他認(rèn)為而已,別人眼中要不是暴富夢想,要不是你情我愿。單論錄像廳,調(diào)查來調(diào)查去,倒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于是,鋪面轉(zhuǎn)讓手續(xù)辦得很順利,一個月就掛上了富貴錄像廳的招牌。
“小和,等這家店開起來,你和洪菱都做店長,一人看一家,給你們配人手,漲工資。”陳家貴摟著和明朗說道。
“謝謝貴哥。”對于擴(kuò)大再經(jīng)營,和明朗顯得有些欲言又止,問了也不說,只是低頭地畫裝修圖紙。
這天一大早,陳家貴到錄像廳拿東西,站在門外聽到和明朗在與人談話。
“黃老師,貴哥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我不能說走就走,對不起了,讓您跑那么多次。”
“明朗啊,你是我見過少有的沒有受過系統(tǒng)繪畫訓(xùn)練,單靠天賦就能出成品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你的那一幅《外婆》,我給批評家高明老師看過,他說你是梵高型的天賦畫家,每一次創(chuàng)作,都像在做一場精密而又痛苦的視覺實驗。”
“高明老師真的這么說,這......”
“是啊,你看不是我一個人看重你,如果你開不了口,能讓我和你的貴哥親自談?wù)剢幔?
陳家貴掀簾而入,問道:“小和這么厲害啊?藝術(shù)家?”
這個被和明朗叫黃老師的男人約莫有五十多歲,眼尾的細(xì)紋隱入鬢角,半長的頭發(fā)里黑白灰相間,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松節(jié)油的氣息。
“誰說不是呢?你看這副《外婆》,再看這副《貴哥》和《洪姐》。”黃老師指著給陳家貴看。
“哎,黃老師,他就是貴哥。”和明朗滿臉尷尬地說道。
“真像!”黃老師和陳家貴同時發(fā)出驚訝,陳家貴是不知道和明朗什么時候畫了自己的驚訝,黃老師則是看到陳家貴,再次驚訝和明朗一筆揮就的筆力和形神兼具的觀察力。
“黃老師,你想讓小和去哪里?”陳家貴問道。
“貴哥你好,自我介紹一下,鄙人黃永濤,做藝術(shù)品出口生意,在大芬村開了油畫工作室,名字就叫永濤藝術(shù)有限公司。我想讓明朗跟我過去邊學(xué)邊搞創(chuàng)作,我會給他請資深老師,工資也絕不比現(xiàn)在低。”黃老師說道。
“能保證每個月都有現(xiàn)在的雙倍工資么?”陳家貴問。
“沒問題。”
“除了每月工資,如果以后小和的作品火了,被人高價買下,錢怎么分呢?”陳家貴問道。
“除掉開支五五分成,比如拍賣會上銷售的,除掉上拍賣會的手續(xù)費和雜費,一人一半,都有合同保障。”黃永濤說道。
陳家貴又事無巨細(xì)地問了很多問題,比如和明朗有沒有每月出品的數(shù)量要求等等,最后才說:“黃老師,下次你把合同帶過來,我找人看看。”
送走黃永濤后,陳家貴問和明朗:“你喜歡畫畫嗎?”
和明朗低頭嗯了一聲。
“你應(yīng)該早點跟我說實話的。”
“貴哥是我的親人,你需要我?guī)兔Φ臅r候,我怎么說走就走。”
“正因為是親人,所以我更希望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以后有了大出息,我也跟著沾光。不過,安全起見,你等我找朋友查查這家公司,沒有問題你再去。”
“不急。”
和明朗嘴上說著不急,心里卻如百爪撓心,每次陳家貴來錄像廳都忍不住旁敲側(cè)擊地問兩句。
陳家貴心里有數(shù),直接自己走了一趟大芬村。一年多沒涉足大芬村,村口歪脖槐樹兩旁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了這么多集體畫室。蟬鳴陣陣,熱浪襲人,陳家貴走到最東頭,永濤工作室的門大敞開著,里面坐著幾排穿圍裙的年輕人,照著同一幅向日葵在臨摹,后面還有個老師傅一幅幅看過去,偶爾指點兩句。工人有了,監(jiān)工也有了,做的東西也是標(biāo)準(zhǔn)件,陳家貴覺得好像和工廠沒什么區(qū)別。
等午飯時間,陳家貴遞過去幾支煙,和蹲在門口吃飯的年輕人打聽消息。原來這些畫都是歐美客人下的訂單,要漂洋過海去外國人的屋子里做裝飾品。陳家貴又問說工資待遇怎么樣,工作累不累之類,得到的答案還算令人滿意,于是回去跟和明朗說,支持他去大芬村學(xué)畫畫。
富貴錄像廳的新店裝修好后,和明朗就啟程去大芬村了。少了一個人,陳家貴心里空落落的,他總是這樣,感情散得慢些,因此在悲歡離合里比別人陷得久。
走不出來,陳家貴也沒心思像第一家店那樣搞隆重的開業(yè)典禮,只是門口簡單地放了幾個花籃,下午請洪菱和新來的小工偉仔吃了頓開工飯,晚上單獨和吳麗君看一場電影。
兩間鋪面打通的錄像廳寬敞不少,除了可以容納三十人的大放映室,陳家貴還單獨隔出間小小的情侶觀影間。雖然它局促得僅能放一臺彩色電視和一張靠在一起才坐得下的雙人沙發(fā),可門一關(guān)便是二人世界的誘惑實在太大了,關(guān)想想就足夠讓人臉紅心熱。
心思不純的陳家貴更不例外。《縱橫四海》的前半段,三個主人公吵吵鬧鬧的友情,陳家貴尚且能招架。等畫面鏡頭從魚缸中游弋的金魚,切成沙發(fā)上起伏的兩人,陳家貴簡直要爆炸了。
他低頭整理衣服來掩飾自己的難堪,卻又忍不住偷偷瞥左邊的吳麗君,暖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輪廓。
陳家貴從羅偉杰那聽過一句話,是偉大建筑師高迪的名言,直線屬于人類,曲線屬于上帝。當(dāng)時完全聽不懂,此刻方知曲線的美妙絕倫,確實是造物神奇,絕非淺薄人類能夠抵抗的。
陳家貴輕輕湊過去,在吳麗君的臉頰淺淺啄了一下,她因緊張而泛粉的皮膚,像個吹彈可破的水蜜桃。
不好,一雙黑瞳瞳的眼睛突然轉(zhuǎn)向自己,陳家貴只覺火山噴發(fā),海水倒灌,世界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