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謝家敗了，怎么都是該她做皇后的。

可是皇上卻拒絕了爹爹的要求，只愿意讓她做貴妃。

她氣得要死，可是又不能因此就不進宮了。

因為，他不但是皇帝，也是她愛了有十個寒暑的男子。

所以在爹爹憤恨的說皇上忘恩負義的時候，她反而是安慰爹爹。

謝陌曾是先帝欽點的雍王妃，如今雍王成了皇上，昔日的雍王妃自然該是皇后。

可是，謝陌能當多久的皇后呢？

謝家已經敗了，甚至太后姑姑也是因為謝家人才會死的。皇帝不恨謝家人才怪了。

皇帝也是這么告訴云太師的，是因為先皇的旨意。就讓謝家女人暫且居于后位之上，他是不會讓謝家人好過的。

如今的清寧殿無主，云太后已經不在。而廢后正在冷宮受苦。

云太妃不是太后，只能住在側殿。

不過今日，她可以高居正位，捧著姐姐的牌位接受皇后的大禮參拜。

謝陌跪下，“兒臣參見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后請用茶！”

謝陌稱的是太后，而不是太妃。

她是皇后自然沒有給太妃下跪的禮，可蕭槙偏要這樣再羞辱她一次。

她今日是向太后敬茶，皇帝要讓太妃來接是他的事，可她只跪太后。

謝陌說完，就將茶以獻祭的姿態倒在了牌位前。

“你——”云太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

謝陌這樣的稱呼和做法，根本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提醒她，她只是太妃，不是太后。

蕭槙原本看著一身正裝的太妃在發愣。

姨母與母后長得極像，今日他是權當母后在此。

可是云太妃聽了謝陌的話，面孔卻有了幾分扭曲，簡直是猙獰的瞪視著謝陌。

而后者，背脊一直是挺直的。

蕭槙心頭嘆息，再像也不是啊！

母后豈會被激得這樣面色大變，即便是在同樣的境況下。

太妃伸出手指著謝陌，說不出話來。

“算了，不用行禮了。”蕭槙拂袖道。

母后真的已經不在了，這樣的自欺欺人有何用。

“是！”

謝陌盡管身體很痛，還是保持姿態萬方的站起。

這是從小學的禮儀，滲透到骨子里了。

“辛苦姨母了，裳兒你扶姨母下去歇著。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皇帝出爾反爾，云太妃也只有忍下。

“還是讓裳兒在這里陪著皇上吧。”云太妃拍拍侄女的手，眼帶怨毒的掃過謝陌。

方才她是很想直接拂翻茶盤，讓熱茶潑到謝陌身上、臉上的。

可是這里是清寧殿正殿，皇上又正在思念姐姐，她怕惹了他不快。這才強自忍下了。

日后等到她不是皇后了，自己有的是機會收拾這個害死太后姐姐的女人。

哼，她是皇后又如何？

皇帝半夜還不是從她床上下來，又去找別的女人去了。

這可是華禹朝開國以來歷代皇后不曾有過的恥辱啊。

謝陌蹲身一福，“臣妾告退。”

她不后悔今天得罪云太妃。

即便她奴顏卑膝，云太妃也不會對她改了態度。

她依然是謝家的女人，是云家女的敵人。

因為云太后的死，謝陌確實對皇帝心存愧疚。

可是，對云太妃則不然。

這位太妃娘娘自己就是在云太后心窩里插刀的人。

愛上了自己的姐夫，就死活要進宮來。

而云家的長輩為了多一重保險，就真的逼著云太后接納了這個妹妹，還親自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床上。

讓先皇在酒后認錯人的情形下臨幸了小姨妹。

云謝兩家是死對頭，這些謝家當然是知曉的。

天底下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秘密。

所以，她欠也只是欠皇帝的，不欠云家其他的人。

云貴妃留了下來，柔聲安撫，“皇上、表哥，日后，裳兒會替姑姑好好的守著你的。”

“誰都替不了朕的母后！”蕭槙心生一絲脆弱，把臉埋進了手里。

留在殿內的云裳看著謝陌的背影暗自咬牙。

昨夜她原本是委屈至極，新婚之夜卻要獨自度過。

甚至這三天也只能在后宮做一個隱形人。

沒想到，表哥居然半夜會過來。雖然只是一臉郁色，未發一言，但至少他過來了，還與自己成了周公之禮。

今早她一直纏著他為自己畫眉，而他一直懶怠不應。

直到聽說皇后過來了，等在慧芷宮外，才一副被自己纏得不行的樣子，過來隨意替她描了幾筆。

已經走到殿外的謝陌聽到蕭槙這句話心里一陣刺痛。

云太后死了，死得很決絕，用自己的命救了唯一的兒子。

所以，這一切，再無轉圜。

是她害得身后這個男人遭遇喪母之痛。

而此前，他從未有過任何虧負于她。

蕭槙登基一年以來的行事，她也聽哥哥提起過。

從前當皇子的時候，至少他還有幾分做給人看的仁慈。

而如今，卻是手段酷辣，沒有半分容情。

就連哥哥官復原職后，朝堂之上也常常被譏諷、責難。

就在她入宮之前不久，還當著同僚的面在朝堂之上受了杖刑，顏面掃地。

謝陌此刻只慶幸，爹爹已經不在朝堂了，不用一起承受這一切。

挺直背脊坐進鳳攆，謝陌才松懈下來。

昨夜的傷已經擦了自己帶進宮來的藥，可是還是隱隱作痛。

嫂嫂可真是細致，還給她準備了各種各樣的藥。

不然，不是強忍著就只有屈辱的招太醫了。

皇帝昨夜根本沒有絲毫憐惜，她才從一場大病中恢復過來的身體受創極大。

一回到坤泰殿，謝陌的身體就軟倒下去，全靠玲瓏撐著才躺到了床上。

頭很重，身體也很難受，她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中有疼愛自己的爹娘和兄長，還有彼時待她甚好的雍王。

謝陌真的不愿意醒過來，如果可以停留在夢境中該有多好。

可是終究還是醒了。

紅燭高照，她竟然睡過去了一個白天。

“娘娘，您醒了。”

忠心守護的玲瓏扶她起身，往她的身后塞了一個枕頭，讓她可以坐得舒服些。

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謝陌腹中饑餓，便讓玲瓏傳膳。

雖然不為皇帝所喜，可她所享用的仍然是皇后的待遇。

只是，如何有心思享用美食？匆匆填飽肚子就讓人撤下去了。

玲瓏端著一碗湯藥過來，“娘娘，趁熱喝了吧。”

“嗯。”謝陌端起，一口喝下。

想必是玲瓏不放心，給她召了太醫開的藥。

其實，飽飽睡了一覺，她的癥狀已經減輕了許多。

不過這丫頭是自己從小使喚的，想必知道什么可以讓太醫看，什么不可以。

受了涼，頭重腳輕可以看。

但是，皇帝在她身上造成的傷害卻是提都不能提及。

伺候她漱了口，玲瓏收起藥碗，眼中有一閃而逝的不忍。

皇上待娘娘太過分了，竟然讓人熬制了洗胎藥。只等娘娘醒來了就送來讓她服下。

玲瓏的確召了太醫，也開了藥方。

但是看娘娘現在精神已經好多了，她就沒有把那碗熬好的藥也端上來。

不然娘娘一定會起疑的，為什么會有兩碗藥？

也幸好，娘娘不懂藥性。要是大公子，肯定一聞就知道了。

謝陌睡了一個白天，現在當然是睡不著了。

此刻已經到了就寢的時辰，皇帝想必去了云貴妃那里吧。

也好，不要來折騰她。

就算她欠他的，也不想被這個樣子對待，比青樓女子都不如。

“玲瓏——”

“奴婢在這里。”玲瓏正拿了一床薄毯要幫躺椅上看月亮的謝陌搭上。

“你知道姑姑在冷宮的情形如何么？”

皇帝對自己如此狠絕，肯定不會讓與云太后斗了一生的姑姑好過的。

“奴婢試過，可是什么都打聽不到。”

“明日，本宮去冷宮看看她。希望能對改善她的處境，多少有些幫助。”

皇帝恨極了姑姑，卻不殺她，必定是要她活著零零碎碎的受罪了。

這也是對受封淮王的表哥的一個牽制。

這一夜，謝陌在外面坐了很久，想他們的這個死結要如何解得開。

答案是無解，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也是要自己零零碎碎的受罪，以此來報復她的所作所為。

當初先皇有意點她為雍王妃，希望可以借此化解云謝兩家爭斗數十年的恩怨。

為此否決了姑姑讓她做太子妃的提議。

暗中有人把消息傳到了坤泰殿，謝陌心里極不情愿，便趁著消息沒有公布離家出走。

沒想到數月以后，居然與去災區賑災的蕭槙偶遇，他還救了命懸一線的她。

那個時候，他真的是待她極好的。

只是后來不久，就發生了他被自己害進內懲院，而云太后舍命救子的事。

謝陌口里有甘甜的味道，是方才服藥后吃的糖留下的。

這個糖她最喜歡吃。

頭一回吃，就是表哥俯身喂到嘴里的。

溫和的表哥被遣送到貧瘠的封地，永生不得返還。

一生養尊處優的姑姑，如今正在冷宮之中受人折磨。

而自己，卻可笑的頂著后冠，要在這后宮之中慢慢償還久的血債。

那是至親之人的性命，要如何才能償還得清？

她就是把自己的頭顱奉上，蕭槙也是不會滿足的吧。

本該是大婚同房三日的，可第二日皇帝仍然沒有到坤泰殿。

而是到慧芷宮，一個人睡在了從前當皇子時的住處。

對外而言，自然是繼續留宿慧芷宮。

這三天是不用上朝的，所以他可以盡情的在那里懷念他的母后，而不被朝臣聒噪。

不過，經過新帝登基后以血腥手段清洗朝堂，真不好說還有沒有人敢多這個嘴。

蕭槙的母后當年是貴妃，但卻是寵冠后宮的。

所以他從小得到的可以說是不同于任何皇子、皇女，完整的父愛母愛。

而到后來，父皇終究不能像一個普通父親那樣愛他。

在所謂的人證物證俱全的情形下，要終身圈禁他。

母后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為了救他出來，打扮得華美高貴的去見父皇。

父皇以為母后終于肯原諒他的不得已，卻不想心愛的女人會以一根金釵自盡于他的面前。

父皇抱著母后的尸體，整個人都崩潰了，立時便釋放了他出來。

在為他登基鋪平道路后，也撒手西去，追隨母后于地下。

所以，謝家欠他的不只是母后的命，還有父皇的命。

父皇臨終留言，讓他留下謝青鸞那個惡婦，還有他那溫和的好皇兄的命。

謝青鸞，蕭槙咬牙切齒的說著這個名字！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蕭槙蹙眉。

他已經交代過任何人不得來打擾。居然有人敢抗旨么？一股戾氣竄上他的心頭。

“皇上，皇后娘娘到冷宮去了，同魏嬤嬤發生了沖突。”是他的乾元殿總管鄭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