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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保羅:爆炸

巴赫《C小調第五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前奏曲,昏暗,悲傷

突然一記可怕的巨響,好似陣地戰中大炮轟擊。是我的大提琴,面板被一拳擊破。平生,即使在最可怕的噩夢中,我都不曾想到,一把大提琴會這樣在我的胸口破碎。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一種無邊的暴力。我驟然停下,心里怦怦亂跳,被剛發生的一切弄懵了。

“保羅,保羅,你做了什么?保羅……保羅……”

我的身子微微顫抖,心如刀割。一下子感到孤立無助。

我的大提琴破了,然而震驚過后,我坦然接受了這難以想象的現實。

“沒關系,保羅。我繼續拉。”

我還能繼續演奏。大提琴左側面板破碎,但是琴馬和琴弦沒事,甚至都沒有走音。

我微微顫抖,換了首曲子—愛德華·格里格的《索爾維格之歌》。

接下去幾次,保羅盤腿坐著,手不停地在樂器破碎開裂處游走。周而復始,好似一種或許暗藏危險并帶有色情意味的撫摸。

他在一旁時不時地偷眼瞄我。

這次事件之后,霍華德禁止我閱讀任何有關自閉癥的資料,還讓我發誓決不試圖了解相關內容。“你保證,你發誓,立刻馬上。”我發了誓,心里怦怦亂跳。

“你為他們拉大提琴,這一切都非常好。”

在我和霍華德共事,和他那些年輕的自閉癥家人接觸的六年中,我沒有翻開一本關于自閉癥的書籍,不曾閱讀一篇相關文章。

與保羅第一次相遇整整四個月后,那是一個夏日,我壯起膽子,再次為他演奏巴赫“第五大無”前奏曲。在上次的“炮擊”事件后,出于本能,抑或出于害怕,我沒有再為他或者為我自己拉過這首曲子。隨后發生的一切,直至今天仍然令我十分驚愕。

三小節后,又一記重拳打在大提琴上。面板上的破洞更大了,琴弦仍然沒有松,破洞邊緣距離琴馬只剩下一毫米。

我的大提琴傷重將亡。

保羅第一次直視我。我們對視,互不相讓。他要把我看透,沉迷其中。視線相交,目光膠著。

目光要直視他們,還要表現出歡迎和開放,不帶任何內容,沒有任何判斷,如此他們便難以抵抗我們。

——霍華德·布滕

保羅再也沒有捶打大提琴。我再也沒有為他拉過巴赫“第五大無”前奏曲。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好幾年。每次演奏,他總是望著我,濕潤的手指興高采烈地在大提琴敞開的琴腹中游走。

是的,里邊有個人[10],一定的,霍華德。

霍華德

1974年,美國,底特律,節育中心。

24歲那年,霍華德·布滕認識了一個名叫亞當·謝爾登(Adam Shelton)的自閉癥兒童。

據他的描述,那簡直就是一股颶風化作了男孩的模樣,沖進候診室,撲倒在地,蹬直雙腿,雙眼緊閉,前后搖擺,“吐出的音節就好像在吞咽什么東西,實際卻無任何東西入喉”[11]。于是,霍華德像他那樣撲倒在地上,因為,他解釋道:“我認為當時我想向他表示敬佩。”

此后數年的歲月,他全部貢獻給了亞當。

從那天開始,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他心頭:為什么與自閉癥患者一起時,他感覺回到了自己家?

更確切地說:“回到了自我,回到了心之所處。”

霍華德在底特律出生,從小唱歌跳舞,拉小提琴。他是啞劇演員、魔術師和會腹語的口技師,夢想成為流浪者,在馬戲團工作。他的母親曾是馬戲團兒童演員—“16歲退休”—教了他跳踢踏舞和花樣滑冰。他還學了雜耍、雜技和獨輪腳踏車。后來他開始吹小號、打鼓、彈吉他、敲打擊樂,最后學了作曲。

在遇到亞當的前一年,霍華德成功塑造了小丑布福(Buffo)。

他也是臨床心理學博士,出版了《五歲時,我殺了我自己》(Quand j'avais cinq ans je m'ai tué),在法國聲名鵲起。

一天,霍華德告訴我,如果有人用槍抵著他,迫使他在三種職業,小丑、心理學家和作家中選擇其一,那么他選擇和他的自閉癥家人在一起。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面前,站在一群年輕人中間,抬起食指抵著太陽穴,不帶一絲笑意,目光環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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