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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日本?琉球?

  • 人海孤帆
  • 作家sj8ydx
  • 2909字
  • 2024-10-21 10:13:38

從往日甜美的回憶中蘇醒,發現自己還在東沙荒涼的沙灘上。我從來沒見過這么荒僻的海灘,從日出到日落,一直被驕陽烤炙著,沒有遮蔭,也沒有浮云。不止沒有生命的跡象,連海鷗的叫聲都聽不見。除了沙洲中間的三棵椰子樹,這里沒有任何風景,有的只是沿著礁巖東北散布的遇難船只殘骸。此刻東北季風正激起白色浪花,裝飾著有如遙遠山脈的礁巖邊緣。

季風怎么不早點來?那樣會讓我們順利著陸。唉!算了…

船員搜集了些干枯的灌木叢,在沙灘上生起篝火。為免救援者錯過礁巖上的「大火」,我們徹夜保持火勢。

天亮了,救援仍然沒來。

每晚,我們持續升起篝火。五天后,干枯的灌木叢和希望一起耗盡。

難道我們被放棄了?

我能理解林老大為什么會放棄。我不是他的朋友,他甚至不認我,救我也得不到好處,更甭提他會錯過捕魚賺錢的時機。

基于同樣的理由,漁管處也不會急著派船來救援,他們關心的只是要漁船出海捕魚,而我們已不被計算在內。至于海上救援,由于掃過臺灣海峽的東北季風,根本沒人能在礁巖上工作。任何海上救難都得等到來年開春,他們有的是時間,說不定已經向保險公司申請了船舶理賠,并停止支付船員薪水。

可是,葫蘆怎會放棄搜救?他可是我唯一能指望的朋友。那個龜兒子!

私下里,我倒有點解脫的感覺。假如連葫蘆和林老大都找不到東沙,或許駐港總船長對我所犯的錯會寬大些…

我應該對自己的航位推測能力有多一點信心。我應該改變航線駛向南澳燈塔…

在東沙,唯一不需擔心的是食物。作飯是另一回事。除了米飯,其他食材都不必烹煮,舄湖里多的是原生「居民」。正因為牠們的棲地受到環礁的良好保護,舄湖里的魚根本不知道有任何掠食者。牠們在我身邊悠游,時不時地對上我的鼻尖。當我湊近去看牠們獨特的形狀和顏色時,牠們對我也同樣地好奇。如果我要的話,一伸手就能抓到魚;就算有個把只逃得過,也跑不了多遠。脫離險境的魚,有的會把頭插進巖縫里,就像駝鳥把頭埋進沙里。對那些不會潛水的人,那里有一個鱷魚嘴般的潮池,每天兩次捕獲來自海洋的各種魚類。即便如此,那兩個香港人還是認為潛水太麻煩,而且走到潮池也太遠。他們的廚子要作晚飯,只要走到海灘,把一些剩飯丟入水中,等個一兩分鐘,再把裝著火藥的香煙罐丟進水里,立刻就能撈到多過所需、被炸昏的魚,足夠喂飽他們三人和我們的船員。軍火船的爆炸,就是像這樣炸死了我弟弟三兒嗎?

整個沙洲只有一盞燈,是香港人木屋里的煤油風燈。我們的全體船員會圍著它,直到香港廚子大叫:「誰要吃點心?」

我們跟在他后面去海灘,帶著風燈涉水。燈光引來一群半透明的小魚,只要用手網就能把魚撈起來放在火堆上烤熟,那滋味實在太棒了!

我夫復何求?

回想在青島的時候,也常跟家人到巖岸邊釣魚。當哥哥、姐姐專注地守著釣竿時,我會在附近閑逛,假裝自己像魯賓遜?克魯索在無人島上陷入困境。我會把手指伸進巖石間的潮池尋找螃蟹,好笑的是,從沒想過要吃牠們。我們餐桌上的食物全部來自市場。

這里的情況比《魯賓遜漂流記》里描寫的好多了。

希望永遠沒人找到我們。

我當然不指望船員們能分享我的感受,甚至無法告訴他們明天會發生什么事。他們一直盼望著出海,并帶著豐富的漁獲返航,以彌補上一個航次的損失,所以我告訴他們,在東沙可以快速且輕松地賺到錢。他們相信了我。現在,他們希望我能帶大伙兒回家。他們都有家要養,而我只能坐在沙灘上炙烤著自己。他們現在都在想些什么呢?唯一還跟我說話的只有船上的廚子。

「船長,救援什么時候會到?」廚子一直問我。

「我想他們不會來了。」我心里覺得應該實話實說。

「管理處會派別人來救援嗎?」

「等著瞧吧。」

「我走的時候只留給我老婆一袋米,那只夠一個月家用。」

「是的,我保證他們會派另一條船來。」讓我感到鼓舞的是,即使根本沒有船來,船員們依舊認我這個船長。但,這種情形能維持多久?

「要有點耐心,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只要認為需要我們把船帶回臺灣,他們就會來。他們可以不關心我們,但不會不在乎船。」

「我們把船放回水里,它還能航行嗎?」

「它再也不會下水了。我們能希望的最佳狀況是搶救引擎。」

「他們會來搶救引擎嗎?」

「會的。」

「萬一他們不來怎么辦?我是從澎湖來找工作的,在高雄一個人也不認識,我老婆找不到人可以周轉。」

「我相信漁管處會照料這些。」我這樣對他說。說真的,我懷疑漁管處會照顧失蹤船員的家庭;還有,我是否能保得住工作?

我還能麻木不仁到什么程度呢?正當這些人憂慮著如何養家活口時,我卻只擔心自己的工作。

但愿有人可以讓我擔憂。

此刻,她在那兒?南京、廣東、香港或馬尼拉?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上海,后來她去了南京,我到了臺灣。

一天又過了,救援還是沒來。

沙洲上的三組居民互不往來,沒有共同的興趣,各用各的方式謀生;但大家有一個共同目標:數著滯留在沙洲上的日子。

大白天里,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靜得只能聽見細浪在沙灘上碎裂的聲音和泡沫退去的嘶嘶作響。這份寂靜,間或會被從灘頭的琉球人營房傳來一聲呼號給打破。

“Ah-ng-ne, ca-be-le-la... Ja la la hoi hoi!”

總是一樣的聲調,用拖得長長的日本歌舞伎腔調唱出來。唱到末了,又一再地從頭唱起:”Ah-ng-ne...”

有一天,一個完全不同的聲音從營房傳出。

“Do not fo’saki me, oh my dahlingu...”

聽起來好熟悉。我沖進營房問:「你們剛才在唱什么?」

被問到的人茫然地看著我,那個表情意味著他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我只好叫我的廚子用日語問他。

「我不知道。」這是答案。

「你是在那兒學的?」

「賈利?古柏。」

「你看的電影?」

「賈利?古柏。」

「那個電影明星?」

「就是他。」

「你實在太有想象力了!」我大笑。

「真的!」那個琉球人用絕對認真的語氣說:「他來看我,還跟我握手。」

「在那兒?」

「在美國。」

「你在美國?」

「是的。」

「什么時候?」

「戰時。」

「你是怎么到美國的?」

原來,他曾是賽班島日軍聯隊的廚師。某日,他閑晃到海灘,被美軍射中小腿,因而被關進監獄,最后被用船送到加州圣派德羅的醫院。作為第一名在美國的日本戰俘,他陡然成了個名人,很多人都跑去看他。有一天,賈利?古柏突然現身。

「我們交談。」他透過廚子的翻譯告訴我。

「你們談些什么?」

“Haba Haba.”

「港口?」

“Haba Haba.”

「珍珠港?」

他聳聳肩,重復著“Haba Haba.”

當我走出營房,單調的呼號聲再起,回蕩在海灘的寂靜空間。

“Ah-ng-ne, ca-be-le-la... Ja la la hoi hoi!”

聽起來像病牛的哀號,提醒了我小時候曾在那里聽到過的日本歌曲。

媽聽到我在哼歌,就問:「你在那里學來的?」

「我不記得。」

「你又跟日本小孩玩在一起?」

「是啊。」

「你知道這是什么歌嗎?」

「不知道。」

「以后不準哼!」

「為什么?」

「那是日本的海軍軍歌。」

「有什么不對嗎?」

「那是甲午海戰中打敗中國艦隊的日本海軍。」

「那一年?」

「1894。當時我的年紀跟你現在差不多。此后,日本人占據了臺灣和琉球。甲午戰爭前,它們都是中國領土。」

1945年日本投降后,臺灣歸還給中國,琉球卻被美軍占領了。

假如日本海軍不曾打敗過中國海軍,情況會如何?假如二戰后琉球歸還給中國,結果又會怎樣?

那么琉球將不會是日本的一部份,而這個「日本兵」會仍是個琉球人或中國人嗎?

但,假如日本是二戰的贏家,而且吞并了中國呢?

中國就會成為大日本帝國的一部份,我也會被征召進入日本軍隊。那我會像那些采海藻的潛水員,叫自己日本人嗎?

我的嘴巴忽然嘗到了日本味,是麻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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