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歐小歌如何利用以前的哄騙戰術，李心如這次似乎鐵了心地不原諒女兒，已經連續好幾天都不跟歐小歌說話了，母女倆雖然同在一個房間內，卻像是兩個透明人，歐小歌以為母親像以前一樣，只要買點好吃的，說點好話，就會過去，沒想到這次所有的戰術都宣告失敗。

看著被冷落的花，被扔在一邊的榴蓮和點心，這可都是平時李心如最喜歡的，如今萬般心思都沒用，歐小歌也開始有點著急了。

反思自己的作法過于粗暴之余，也慶幸幸虧當機立斷下了決定，如果坐下來跟父母商量，百分之百會受到阻撓，甚至可能連證件都被扣押住，最恐怖的，也許她還會被五花大綁軟禁家中……歐小歌浮想聯翩，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慶幸，就這樣惴惴不安地渡過了好幾天“媽媽麻木了”的生活。

連歐正都有點看不過去，每每都會試圖勸李心如想開些，李心如咆哮道：“想開？你知道現在你女兒在干什么嗎？”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再生氣有什么用？該批評批評，該教育教育，這幾天她也知錯了。”

“這是犯錯那么簡單嗎？這算是一切的毀滅！”

歐正說：“你怎么喜歡將問題復雜化，什么毀滅？”

“對一個母親來說，女兒的婚事是她最重關心的事，現在我所有的希望都給毀了。”

歐正說：“那怎么辦？剛剛領了結婚證，難道要他們馬上換成離婚證？心如，你現實點，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為什么不能換個角度看待這個問題呢？”

“換什么角度？”

“你那天不是還說李霞的女兒都三十好幾了，一直沒找到男朋友，咱們女兒還沒畢業就嫁人了，也算不讓我們擔心了。”

“呸，你說什么？我女兒跟李霞的女兒能比嗎？我女兒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又身材，聰明又有氣質，哪兒是嫁不出去的樣子了？”

“是是是，我這不是想辦法，讓你想開點嗎？”

“我說，你要是她親爸爸，看她這么胡鬧，你怎么一點都不生氣？”

“我也生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問題解決了不是嗎？”

“怎么解決？”李心如氣勢洶洶地說，“你只知道讓我接受現實，問題是，現實的問題小歌考慮過嗎？就這么結婚了？還沒畢業先當起家庭主婦了？婚禮還辦不辦？酒宴還辦不辦？在哪兒辦？在北京辦還是跟那個窮小子回他老家辦？回他貴州的農村？那咱倆去不去？要是在北京，婚禮他的父母來不來參加？來了住哪兒？這些都是問題，還有，如今倆人結婚了，林佳銘剛畢業窮學生沒有房子，他們把家安在哪兒？溜房檐兒？貸款買房子？小歌是不是要跟林佳銘一起還貸款？那個貸款一貸就是幾十年，小歌的青春還不全被這可怕的房貸給毀了？將來有了孩子呢？……小歌太讓我生氣了，結婚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嗎？把證一領就天下大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李心如的一席話讓歐正也陷入了沉思中，雖然李心如有些夸大其詞，但是現實的問題確實明明白白地擺在面前，小歌對于婚姻的理解實在太簡單了，在生活面前，人人都要平等地面對這些問題和麻煩，不會因為小歌頭腦一熱，或者說兩個孩子太年輕就會得到生活的優待，想到這里，他的心情也沉重了不少。

父母雖然被從天而降的婚事搞得愁云密布，天性樂觀的歐小歌卻開始沉迷于“結婚”的新鮮勁兒中了。她在朋友圈里一條“結婚了”，簡直是平地起春雷，瞬間收獲了幾百條贊，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盛況，同學，老師，親戚，朋友，甚至連學校便利店的老板都發來了祝福，當然也有一些人懷疑這是畢業前的玩笑，畢竟還沒正式畢業，說結婚就結婚，有點像是惡搞玩笑。

歐小歌樂不可支地挨個回復信息，并且開始在網上搜索“結婚后應該做什么”，不看不知道，原來新婚燕爾，要做的事情還真的挺多的。

比如說——兩個人的財政問題。

這天，歐小歌與林佳銘在一間相當漂亮的餐廳里吃飯，歐小歌開門見山地說“佳銘，咱們家的錢以后誰管？”

林佳銘說：“各管各的吧？AA制。”

“為什么？”歐小歌有點不高興地問。

“不是一直都這樣嗎？”林佳銘有點茫然。

“那不一樣！”歐小歌說，“以前咱們倆是戀愛關系，當然是各管各的，現在我們倆結婚了，以后的家庭開支可能還有很多呢，AA制不利用家庭安定團結。”

“哦……”林佳銘有點猶豫，“那你覺得怎么合理管理比較好呢？”

歐小歌說：“我聽說，結婚后都是男的把工資卡交給老婆管理，每月申請定額的花銷。”

林佳銘說：“那不是太慘了點？”

歐小歌有點不高興，說：“你還沒開始賺錢呢，就這么小氣？”

“我就是沒開始賺錢，所以才覺得是不是應該有更好的方式去處理這個問題。”

“什么是更好的方式？”

林佳銘很認真的想了想說：“比如說，咱們倆開一個聯名的戶頭，每個月建立家庭基金，用做公共開銷，怎么樣？”

“也行！”歐小歌想都沒想，高興地一口答應了，林佳銘嚇出了一頭汗。

兩個人正在愉快地用餐，電話響了，歐小歌看了看號碼，不認識，接了起來，宋潔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歐小歌，是我，宋潔。”

歐小歌驚喜地說：“學姐？是你啊，好久沒有你消息了，你還好嗎？”

宋潔的聲音有點軟弱無力，她說：“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在家里躺著呢。”

“感冒了？天氣忽冷忽熱，注意身體啊！”

“我剛才看你朋友圈里說你結婚了？不是真的吧？”

歐小歌笑嘻嘻地說：“是真的，我結婚了？”

“這太突然了，一直看你跟你的白馬王子秀恩愛，怎么忽然決定結婚的？”

“就是腦門子一熱，就結了，挺簡單的，9塊錢，兩個小紅本本，把自己給嫁出去了。”

“挺好的，現在一畢業就結婚的都快變成珍稀動物了。”

“是啊，我就是擔心變成黃金斗士，才趕緊把婚給結了的。”

“……那，我想問一下，你婚禮的酒店訂了嗎？”

“酒店？”

宋潔說：“是啊，你不打算辦婚宴嗎？”

“對對對，辦婚宴，”歐小歌性質高昂地說：“你不說我都忘了，結婚是要辦婚宴的呢，你有好的推薦嗎？”

宋潔說：“我現在就在一個五星酒店工作呢，你到我這辦，我給你申請打折，再多送你們點禮品，到時候現場布置什么的，我也包了，你看怎么樣？”

“哇，好感動，沒問題啊，學姐，那到時候要多麻煩你了？”

“別客氣，好歹同學一場，有這個便利，我肯定會照顧你的。”

“嗯，不過……”

宋潔緊張地問：“不過？”

“我剛領完結婚證，沒告訴我媽，我媽現在還跟我生氣呢。”歐小歌沒心沒肺地說，因為聲音有點大，周圍幾個用餐的人抬起眼看她，林佳銘提醒歐小歌注意點，歐小歌抱著電話走了出去。

在餐館門外，歐小歌放松下來，問宋潔：“哪天咱們聚聚？見面好好聊聊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你一畢業就消失了，我每次參加學校的辯論賽都能想起你。”

“我畢業兩年后結婚的，工作也換了幾份，一直焦頭爛額，生活不易……”宋潔的語氣充滿憂郁，完全看不出來當年是學校里叱咤風云的辯論隊領隊。

“我也開始感覺到了，最近一直在投簡歷呢，但是都不怎么理想。”

“你男朋友的工作搞定了嗎？”

“佳銘要去研究所，他半年前就把工作搞定了，實習了半年，混的還不錯，下個禮拜正式上班了。”

“那真是不錯，一畢業能找到這么好的工作，真是幸運。”

“你老公呢，是做哪行的？”

“他……做點小生意……”宋潔似乎很不愿意提及這個話題，她很快速地把話題切換回關懷模式，“小歌，你也是幸運，有那么優秀的男朋友，哦，不對，老公了——你父母接受你嫁給一個外地人嗎？”宋潔試探地問。

歐小歌說：“我爸還好，我媽不太能接受，不過接受不接受我都已經結婚了，我想她早晚都會接受的。”

“哎，你是不會了解我們這些外地留京的人的心情的。”宋潔說著，聲音有點難過，歐小歌想問問她怎么了，宋潔卻準備掛電話了：“歐小歌，今天跟你聯系上了真高興，等過段時間我身體好些之后找你們玩去。”

“好的，那你多保重。”歐小歌愉快地掛了電話。

宋潔掛完電話后，躺在床上，肚子隱隱約約地疼，這時候張大飛從廚房里端出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說：“來，趁熱喝了吧。”

宋潔沒什么胃口，轉身向里回頭，張大飛把雞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對宋潔說：“老婆，肚子還疼嗎？”

宋潔沒說話，眼淚卻掉了下來。

張大飛說：“我之前問過醫生，他們說一點都不疼。”

宋潔說：“他們那是說無痛流產！”

張大飛低下頭去，沒說話。

“無痛流產當然不疼，麻藥一下去，人整個都沒知覺了，等恢復過來，手術也就做完了。”宋潔越說越難過，“你知道我做的那個手術多痛苦嗎？當時我在手術臺上都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張大飛說：“老婆，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宋潔兩眼通紅，委屈萬分：“我說了現在不是時候，你非著急要二胎，第一個孩子都沒錢養，這時候再養一個，你到底怎么想的？”

張大飛過去將宋潔摟在懷里說：“對不起，老婆，我想的太簡單了，就是想趁咱們都年輕，多要幾個孩子，將來熱鬧。”

“熱鬧？養孩子不花錢嗎？熱鬧什么？現在倒好，擠公交車摔跤流產，請幾天假我這月的業績都沒了。”

“都怪我無能，我想清楚了，等過幾年，咱們攢點錢，貸款買上房子，我再找一個收入高點的工作，咱們再要二胎。”

宋潔聽了這話更加難過了，“說得輕松，現在工作那么難找，能找到一份工作都算不錯，還指望什么收入高的？再說貸款買房子你知道壓力有多大嗎？我們現在工作都不穩定，拿什么還房貸？”

“辦法總是會有的，咱們年輕，有的是時間，老婆，要相信我們的未來一定會過的很好的。”

“你別給我猛灌雞湯了，我現在對未來沒有一點幻想，只想趕緊恢復身體去上班。”

宋潔深深嘆了口氣，說：“我當初想的多好，我從小家境不好，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上幸福的生活，給她最好的教育，給她買最貴的玩具……沒想到孩子都兩歲了，都沒能陪她幾天……”

“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張大飛心情也極度糟糕，其實他沒敢告訴宋潔，他那份保險推銷員的工作，因為業績不佳，已經遭到辭退了，看看自己租來的這間破舊的房子，看看家里沒一樣象樣的家具，看看因為做不起無痛流產手術而痛苦萬分的妻子，他的心里就涌起了一陣深深的傷痛，曾經他也是追風少年，以為自己將來肯定會做出驚人的成就，可是，幾年過去了，他連一份穩定的工作都沒有找到，雖然他們勇敢地結婚了，可是他們要面對面的困難一再地增多，沒完沒了的房租，沒完沒了的水電費，沒完沒了的電話費，煤氣費，網費，生活象一只巨大的手，把他們緊緊地壓在掌心之中，他們連喘息都覺得困難，夢想中那種輕松愜意的生活徹底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最可怕的倒不是生活的壓力，而是剛剛結婚就發現懷孕，歡天喜地生了一個女兒，沒想到被母親各種嫌棄，從此跟宋潔的婆媳關系發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他著急想要二胎其實是希望通過孩子來緩解母親和媳婦之間的關系，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宋潔剛剛懷上第二胎，就意外流產，讓他原本點燃的小希望又瞬間破滅了。

不過，想想也是暫時松了口氣，目前的狀況下，確實不適合再來一個孩子張嘴要飯吃，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再養一個孩子簡直是不可能的。

雖然有萬般無奈，但是他們都不愿意這時候再增加更多的生活負擔，畢竟他們自己在生活面前，已經是焦頭爛額不堪重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