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家住的是一套歐正單位分的大三居室,南北通透,陽光普照,窗明幾凈,安謐舒適。
用李心如的話說,倆人用青春和血汗換來了一幢還不錯的房子。
年輕時候李心如的理想就是:家里有花有草,正午的陽光下,有可以一邊喝茶一邊看書的搖椅和吸納進所有光線的落地窗。如今,她心想事成,因此她的臉上有一般人不易有的春風得意。
年輕那會,他們的居住環境一直很不理想,先是住單位的筒子樓,一到做飯的時候,大家就像是在樓道里開爐灶大會,每家中午吃什么都門清,上廁所和洗澡不敢想象在家里實現。
一晃十幾年過去,歐正的單位有了所謂的干部福利住房,但是因為年輕資質淺,歐正分了一套一居室,使用面積也許只有二十幾平米,雖然比起筒子樓,這至少有個家的樣子了,可是隨著女兒歐小歌的誕生,一家人顯然已經不夠住。
心高氣傲的李心如一直抱怨自己命苦,沒有住大屋的命,看看別人的丈夫有的炒股票發財,有的靠拆遷發財,總之,她覺得嫁給歐正導致了自己沒享受到更好的人生,因此對于婚姻,李心如是不滿意的。
每次聽說她的姐們誰家又搬家,誰家又搬新家了,李心如總會莫名地升騰起一種悲憤地情緒,這種情緒逐漸輝升華為喋喋不休地抱怨,直接導致家庭氣氛緊張,負能量爆棚,嚴重影響到安定團結。
幸好歐正的脾氣好,為人比較豁達,盡管知道妻子三不五時地找茬胡鬧,但總會寬容地看待這件事,想方設法地哄李心如開心,就這樣,倆人吵吵嚷嚷一輩子也就這么過來了。
經過各種改革和變遷后,歐正終于弄到了一套像模像樣的房子,光裝修就折騰了大半年的時間,總指揮李心如親自監工,大刀闊斧修建,一磚一瓦地雕琢,大肆宣揚了一番,這才算是心滿意足揚眉吐氣了。當她滿心歡喜地住進了夢寐以求的的大房子,卻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老了就老了吧,總比老了還住不上滿意的房子強,李心如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現在兩個人都退了休,歐正喜歡下棋聽戲寫書法,李心如則跟小區里的姐們參加了舞蹈團,沒事就一起跳跳舞健健身,心情總算也不錯,現在家里唯一剩下一個即將大學畢業的女兒,其他一切都好。
歐小歌曾經帶林佳銘來過家里一次,平心而論,林佳銘的外表還是相當不錯的,高大,挺拔,有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自信,歐正從林佳銘的言談舉止中感覺這個小伙子雖然來自遙遠的貴州鄉下,可是他聰明,勤奮,好學也很正直,關鍵是自己的女兒性格比較外向,也比較任性,而林佳銘的沉穩和寬厚正好可以跟她互補,從小細節方面也可以看得出來林佳銘比較細心,體貼,歐正還是很欣賞他的。
李心如則與他態度截然相反,三言兩句得知林佳銘來自遙遠的貴州農村的時候,她的笑意就沒有再出現過,三言兩句就說自己還有其他的事情忙,讓林佳銘得到了一個冷淡的對待。
在李心如眼中,女兒歐小歌簡直就是完美無缺的化身,不過也難怪,從小就出類拔萃的歐小歌一直是好強的李心如驕傲,不但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性格爽朗,多才多藝,愛好廣泛,能力極強也是她突出的優點。從中學起,追求歐小歌的人就能排隊排一胡同,只是歐小歌心氣高,誰都看不上。李心如萬萬沒想到女兒排除了那么多人看不上,卻選了一個農村男孩當男朋友,而且還堂而皇之地領到了家里。
李心如心目中的好女婿人選是她世交的兒子蔣天承,蔣天承從小跟歐小歌一起長大,家庭好,長得很精神,關鍵是他家里有聯排別墅,這在李心如看來,跟住在天堂里沒什么區別。蔣天承高中畢業后去美國讀大學,當時李心如拼命地慫恿歐小歌也一起去美國繼續念書,錢都準備好了,可是歐小歌說什么也不去。沒想到歐小歌剛剛考上大學就交往了男朋友,完全不把蔣天承放在心上了。
這成為李心如心頭的一塊重病,雖然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喜歡蔣天承,自己太過干涉也沒什么用,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外地人,尤其是一聽說林佳銘的老家遠在貴州的農村,那個地名她連聽都沒聽說過,肯定是個窮鄉僻壤,畢業后如何在北京立足?如何買房子?如何照顧歐小歌?她怎么能把寶貝女兒交給一個這樣沒有光明前途的人呢?
這天,歐小歌神神秘秘地一大早起了床就跑出去了,只交代了一句晚上會跟林佳銘一起來家里吃飯,李心如也沒怎么在意,給他們準備了一些家常的小菜,就等他們回來吃了。
準備晚飯之前她剛接到了蔣天承的電話,說他從美國回來了,正準備回國大展拳腳,李心如還暗暗盤算著什么時候安排他跟歐小歌見一面,敘敘舊,沒準女兒的注意力能夠從林佳銘的身上分散一下。
對此,歐正的態度是:女兒的事情讓她自己做主。
李心如聽著就來氣。
“什么叫自己做主?她知道自己適合什么樣的人嗎?她從小沒吃過虧,不知道什么叫人生,她那個什么農村同學,畢業后肯定要租房子住,難道你忍心看著她跟一個男的去外面租房子???”
“年輕人吃點苦沒什么不好的?!?
“你還嫌我跟你吃的苦不夠嗎?還想讓女兒跟個窮小子去吃苦?”李心如越說越氣,歐正一聽風頭不對,立刻扭開收音機去聽戲了。
樓道里傳來了歐小歌哈哈大笑的聲音,女兒的笑聲如此具有感染力,遠遠地,剛出電梯就聽到了,歐正慶幸女兒來的是時候,正好幫自己解圍了。
李心如聽到女兒回來了,立刻轉身去廚房盛飯,歐正起身開了門。
歐小歌象一陣風一樣出現在門口,身后是禮貌地林佳銘。
歐小歌看到歐正,熱烈地擁抱了他一下說:“爸!您怎么知道我們到了?”
歐正笑著說:“這么有辨識度的笑聲,整個小區就只有我女兒吧?!?
“哈哈哈……看來以后我回家得戴上消音口罩,穿雙大棉底兒的鞋,憋著氣兒悄悄地回家來,給您來個措手不及!”歐小歌一邊笑著一邊拉著父親的手走進了屋,林佳銘恭恭敬敬地對歐正敬了一個禮,說:“叔叔好!”
“叔叔?還不改口?”歐小歌沖林佳銘擠了擠眼睛,歐正只以為女兒開玩笑開習慣了,并沒放在心上。
走進客廳,李心如正好把飯菜都端上來,歐小歌又沖過去抱著李心如大大地親了一口說:“媽!我們回來了!”
李心如對林佳銘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小林來了?”
林佳銘剛要喊“阿姨”,歐小歌指著他提醒道:“別叫錯了?。 ?
歐小歌這樣一提醒,林佳銘反而鬧了個大紅臉,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雖然他很明白,結婚之后,歐小歌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了,可是真要改口叫聲“爸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歌,別老胡鬧了,快去拿碗筷吧。”李心如半責備半提醒道。
歐小歌露出了神秘一笑,然后跑去廚房端菜拿碗筷了。
家常便飯,香氣撲鼻,四個人圍坐一桌,正準備開飯,歐小歌突然神秘地對大家說:“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李心如說:“你的論文答辯過了?”
歐小歌說:“比這件事更重要的?!?
李心如無心地盛著飯,說:“難道你找到工作了?”
歐小歌說:“比工作還重要的!”
李心如和歐正習慣了女兒精靈古怪一肚子鬼點子每天都有新花樣,一點都沒拿她所謂的“宣布重要的消息”當回事。
歐小歌拉了拉林佳銘,林佳銘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歐正和李心如不知道這倆人是什么意思,有點好奇地看著他們。
歐小歌說:“今天是個不平凡的日子,對我和佳銘來說。”
話音一落,兩個老人覺得莫名其妙,李心如說:“小歌,別賣關子,有什么話快說,飯菜一會都涼了!”
“對了,咱們家還有酒嗎?我去拿!”歐小歌沖進了儲物柜,拿出了一瓶歐正一直沒舍得喝的茅臺酒,二話不說就打開了。
歐正說:“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慶祝嗎?慶祝畢業?還是……小林的生日?”
歐小歌憋住笑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率先舉起酒杯說:“來!我們一起來干杯,為慶祝我和林佳銘終于成為合法夫妻了!”
一句話把兩個老人都給嚇到了,尤其是李心如,她生氣地把酒杯一放,說:“小歌,你可是越來越放肆了,什么話都敢說!”
“媽,您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嗎?”歐小歌捅了捅林佳銘,林佳銘有些靦腆地把口袋里把兩張嶄新的結婚證拿了出來,擺在了兩位老人面前。
歐正和李心如半信半疑地對視了一下,然后分別拿起了結婚證——
“小歌!你太不象話了!”李心如拍桌而起,臉都氣紅了,“結婚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和你爸商量商量?”
“小歌,到底怎么回事,你們不是還沒畢業嗎?怎么……”歐正也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
歐小歌說:“爸媽,你們別生氣,我們這不是第一時間來跟你們匯報了嗎?”
“第一時間?匯報?簡直太不象話了!你這叫先斬后奏!”李心如只覺得一陣眩暈,天地都轉了起來,就在這一刻之前她仍舊抱著歐小歌可能會跟蔣天承有可能會結合的幻想中,而此刻,如同晴天里刮起一陣大霹靂,把她所有的美夢都劈碎了,頓時一股怒火沖上了腦門,她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林佳銘也是瞬間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強盜入室的小丑,事實上婚姻確實不是歐小歌以為的小時,她的父母也不是她以為的發個通知就行了,看到歐小歌父母的態度,再想想自己信口開河的沖動,導致這樣的一個結果,他充滿內疚感,惶惶然不敢直視已成岳父岳母的歐家夫婦。
還沒等林佳銘想好道歉詞,歐小歌也爆發了。
“爸媽,你們這是什么態度,我馬上大學就畢業了,難道我都不能為我自己的婚姻作主嗎?”
“你平時任性一點也就算了,這是結婚啊,你當是什么?你當我們是什么了?”李心潔氣得說話聲音都變了,恐怕如果沒有外人在場,她該咆哮了。
“我以前就跟你們說過了啊,我喜歡佳銘,以后肯定會嫁給她的,你們不是告訴我,我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里嗎?怎么真到我掌握命運的時候,你們就變臉了?”歐小歌牙尖嘴利,毫不讓步。
“小歌,這件事你做的不對,雖然結婚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但畢竟是跟我們都相關的事,家里忽然多一個人,怎么也要打個招呼,是不是?”歐正畢竟是理智的人,看到結婚證已在眼前,生米成發熟飯,再說什么都晚了,而且女兒的個性他也很了解,對于這樁婚事,他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最重要的是,他更了解李心潔,她一直心高氣傲,女兒的婚事在她看來是一定高調鋪張的,女婿也一定要是人中龍鳳,人人艷羨的角色,林佳銘的身份背景沒辦法讓李心如滿意,今天的事對她絕對是一個嚴重的打擊,所以他必須有一種捍衛她尊嚴的立場,才能夠把這件事產生的惡劣后果減輕到最小化。
“好好好……你長大了,你有自由,不用要父母了。”李心如氣得渾身發抖,她看了看林佳銘,又看了看歐小歌,說:“你們這么自由,結婚生子自己決定就好了,還用回來跟我們說什么?”
“好了好了,飯菜都涼了,先吃飯,先吃飯,吃完飯咱們再說這件事……”歐正趕快試圖緩和這個尷尬的場面,可是歐小歌比李心如還倔,她說:“這件事并不是有預謀的,只能說是一個意外,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嫁給林佳銘了,誰都不能改變我的想法,可是,這不代表我不把您和爸放在眼里,我現在是長大了,有自己的人生了,可是你們還是我最親愛的爸媽呀,我結婚這件事跟我愛你們根本就不沖突的!”
李心如臉色如灰,把碗筷一推,飯也不吃了,回到臥室把門一關,誰叫都不聽了。
本來高高興興的一頓晚飯,變成了硝煙彌漫的戰爭,空氣中凝結著尷尬和憤怒,連早盛出來的飯菜都變得萎靡不振,毫無生機了。
歐正眼看這場面已經沒辦法維持了,他說:“小歌,你別怪你媽的反應強烈,這事確實太突然,得給我們一點緩沖的時間?!?
歐小歌一臉不高興。
歐正說:“這樣吧,今天先讓小林自己回去,晚點我們一起去跟你媽媽聊聊,你也說幾句好話,哪有這么跟父母說話的?”
在一邊一直如坐針氈的林佳銘也終于忍不住了,他誠懇地表達了歉意:“叔叔,真對不起!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先回學校,您好好安慰一下阿姨……”
正要轉身告辭,歐小歌忽然旗幟鮮明地站在林佳銘身邊說:“要走我跟你一起走?!?
林佳銘感覺渾身像中了一萬支箭,簡直無顏面對歐小歌的父親了。
歐小歌說:“爸,我們倆現在結婚了,我不能看著他一個人離開。您好好勸勸我媽吧,我都這么大了,做任何事我都會承擔后果,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
這樣的場景按說林佳銘應該是感動的,感動于歐小歌的堅決和對他的維護,可是強烈的自尊心此刻在猛烈地作祟,被嫌棄的悲愴感彌漫了他的全身,作為男人,他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岳父岳母面前,光明正大地把老婆娶回家,卻類似偷雞摸狗的方式,以先斬后奏的強硬換來這種尷尬地局面,這絕對不是林佳銘想要的。
但是此刻,沒有人關注林佳銘在想什么,似乎結婚這件事跟他毫無關系,他只是一個“標配”,歐小姐想結婚了,他則是那個面目模糊的新郎,就這么簡單。從小就優秀,一直被人贊為人中龍鳳,承載著父母乃至全村人榮耀來到大都市的林佳銘,此刻被深深地刺痛,一股莫名的凌辱感侵襲了他的全身,他實在是忽略了這件事可能會帶來的嚴重后果,他此刻無比后悔自己的多嘴,讓他在毫無底氣的情況下受到來自岳父岳母的無情輕視,他覺得自己陡然變矮,變小,像一只找不到立足之地的青蛙。而羞憤的靈魂卻越漲越大,變小的身體和變大的靈魂在無線撕扯,互相傷害,林佳銘覺得自己快要爆發了。
溫和的歐正還在跟倔強的女兒盡興耐心的溝通。
“小歌,既然你說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自己負責,這件事還是你親自跟你媽解釋解釋比較好,你們倆都已經領了結婚證,也不在乎一天兩天不見面,咱們來日方長,還是慢慢把問題解決好了再考慮下一步的問題吧!”
歐小歌還想反駁,林佳銘卻覺得此刻岳父的建議是對的,他再也不想面對一個根本沒有解決問題能力的女朋友,不,妻子,他如今只想找個地方安靜一會,安靜一下。
林佳銘順著歐父的話,對歐小歌說:“聽爸爸的話,好好跟媽媽說一下,我也覺得我們倆結婚這么大的事沒有提前跟父母商量是非常不對的行為,過幾天我會登門來謝罪,順便鄭重地求婚?!?
歐小歌說:“這算先上船再補票嗎,哈哈~”
林佳銘一點都笑不出來,他誠懇地在一起跟歐父道歉,轉身離開了歐家。
“佳銘?你別著急啊……我去送你?!睔W小歌一看林佳銘走了,忙不迭跑出去送他。
電視上還在播出著沒完沒了的廣告,桌上飯菜早已經涼透,看著被李心如緊閉的房門,歐正深深地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拿起一份報紙,看了起來。
報紙上的新聞歐正一個字都讀不下去,想想今晚像是做夢一樣,自己養育了二十幾年的寶貝女兒搖身一變已經變成別人的妻子,可是在他的眼里,在他心里,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現在要承擔起一個家庭的重擔,她能行嗎?真是太任性了。
想到這里,他沒來由地感到眼眶有點濕潤,鼻尖有點酸酸的,電視上的畫面是闔家團圓的各種笑臉,仿佛在為這對新人喝彩和助威,歐正搖了搖頭,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向臥室走去。
林佳銘走出電梯,歐小歌已經追了上來,因為著急下來,鞋子都沒換,氣喘吁吁地說:“佳銘,你走的太快了?!?
林佳銘沒有說話,兩個人一起向小區門外走去。
快要走出小區的時候,林佳銘終于站住了,他壓抑著內心的情緒,盡量平靜的說:“小歌,別送我了,趕快回去看看媽媽,她現在正在生氣呢,晚飯也還沒吃,你好好勸勸她?!?
歐小歌說:“沒事,他們早晚也得接受這個事實。”
林佳銘不明白地說:“為什么這件事瞞著父母呢?”
“不為什么?!睔W小歌走了幾步,不以為然地說,“哪里有瞞著了?不是剛領完證就立刻回來匯報了嗎?”
“換了是我,我也會發火的,”林佳銘繼續說,“結婚不是兒戲,結婚也并不只是我和你之間的事,它涵蓋的東西太多,它也是兩個家庭甚至更多親人之間共同的事……”
還沒等林佳銘說完,歐小歌就打斷了他,說:“好了,佳銘,我媽的脾氣就是這樣,她一會就沒事了,你別管了,今天可是我倆的好日子,別讓這些事掃興?!?
林佳銘嘆了口氣說:“也只能這樣了,過幾天我登門謝罪,希望她能夠原諒和接受我?!?
歐小歌點點頭,臉上掛著元氣滿滿的笑,但是眼神里卻又一些不易察覺的憂郁。
當然不是這么輕松,歐小歌之所以先斬后奏,根本不是沒有考慮過先跟父母報備,而是她非常清楚,林佳銘并不是母親心目中的理想女婿,她要的是家世顯赫,背景華麗,帶出去有面子的蔣天承,及時林佳銘再優秀,再殷勤,再有禮貌,在母親那里也是一個“窮鄉僻壤的鄉下人”,這些話歐小歌是沒辦法跟林佳銘直接說的,她只有用假裝輕松的方式,讓一切看上去“只是有點隨意”。
兩個人正說這話,遠遠處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陪著一個中年女人散步,年輕男人攙扶著并不太老的中年女人,一臉笑容,十分耐心,看上去非常孝順聽話的樣子,林佳銘的目光直直地跟著兩個人的身影走了很遠很遠。
“怎么了?”歐小歌也跟著林佳銘的目光追了過去,看到了兩母子。
“沒什么,看到剛才那個阿姨,突然想起了我的媽媽。”林佳銘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哽咽。
歐小歌說:“那是高阿姨跟她兒子高強。高阿姨很年輕就離婚了,一個人帶大高強,挺不容易的,不過高強特別孝順,我媽天天拿高強當好孩子典型教育我呢。”
“應該的,父母把我們養大,都不容易。”林佳銘此刻的記憶穿越到了20多年前的田野中,父母樸素的衣著和烈日暴曬下的笑容在麥浪中時隱時現。
那時候他還是個沒心沒肺光著腳丫子滿地跑的泥猴子,父親則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學的教師,語文數學音樂體育什么都教,記憶中父親非常慈祥和善,是孩子們心目中很神圣,無所不能的人物。
母親則總是任勞任怨地打理著家里的一切,手里永遠有忙不完的活,縫縫補補這么多年,歲月只留給他們了白發和皺紋,每次離開家,他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父母逐年蒼老的臉,當村里的電動三輪帶著他離開這個村子,看著越來越小的父母額身影,他總能動情地掉下眼淚。他一遍遍在心里發誓要靠自己的努力為父母爭光,讓自己風光,他要離開這個閉塞的小村子,去到海闊天空的廣袤天地施展拳腳。
想到這里,林佳銘就為自己沒有能力讓他們過上好生活而感到內疚。
本來今天是他和歐小歌大喜的日子,卻沒想到會是風波迭起,黯然收場。
但愿他們的婚姻不會受這些小風波的暗示,他希望自己的婚姻平平穩穩,安安靜靜,與世無爭,萬古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