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歆覺得自己的沒出息可以再加一項:不會罵人。
以至于她都坐到回家的動車上了,還在腦子里事后演練自己當時應該如何反駁。
秦逸說她:“你還加他什么好友發什么消息啊,是我當場就罵回去了。你不會想的是后面再和他排一把,證明自己當時只是失誤,沒發揮出實力吧?”
言歆盯著他不說話,臉頰上本還有點嬰兒肥,此刻肉肉的弧度似乎更鼓了些。
秦逸摸了把她的劉海,很吃言歆這個委屈吃癟的可愛表情,無奈笑:“你啊……怎么在游戲里也這么乖?”
見言歆還是不說話,他又捏捏她的臉:“回家記得想我。”
游戲好友“爺在此虐菜”,顯示還未上線。
ID透出的狂妄很明顯,言歆對起這種昵稱的人沒什么好印象,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一個二十來歲、成天流連網吧、也許還愛穿緊身褲和豆豆鞋的小年輕形象。
秦逸說得對,她跟這種人在網上較什么真啊……刪了得了……
按了兩下刪除,游戲屏幕卡住不動,右上角的5G變成了E,言歆無奈切了游戲后臺,給秦逸發微信:
好無聊。
然后她就一路默數,看這三個字要幾分鐘才能發出去。
出站的時候秦逸正好打電話過來,言歆掃完場所碼又要忙著調行程碼,一時手忙腳亂。
秦逸晚她一周離校,說是打算繼續朝外面的公司投簡歷,篩了幾家總部設在北城的地產國企,同時還在網上看房子,說完自己的事兒又問她:“我查了一下,你上班的公司離地鐵站就幾百米,我們租房最好也能租個挨著地鐵的小區,這樣通勤能省很多時間,你覺得呢?”
言歆咋舌又佩服,秦逸真是事無巨細都考慮在她前面了,只是:“……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一起租房嗎?”
“怎么了?你覺得不合適?”秦逸頓了頓,“寶貝,我們都在一起兩年多了。”
的確。
情侶同居早已不是新鮮事,身邊一些有對象的同學,手頭寬裕的,也早有在外租房住的。
言歆在這方面心態上很開放,但行為上卻頗受家里拘束。
她是真的不敢直接答應,支吾了會兒,也敏感地覺察到秦逸語氣的起伏,索性直接攤牌:“我先給家里說一聲可以嗎?畢竟房租也不少,我們都還沒有收入,第一次租房多半還要問家里要,總不能瞞著爸媽……你也跟你爸媽先打個招呼吧。”
“嗯,那行。”秦逸語氣又輕松了,看樣子也意識到她在這方面沒什么自主權。
不過言歆倒提醒了他,租房的確不能他一人說了算,要是處理不好,得罪的就是未來的岳父岳母。
他清了清嗓子,也認真起來:“等我的工作定下來之后,找個時間,你先帶我見見你爸媽吧。”
言歆:“好。”
自從戀愛后,言歆才真正體會到心情被一個人左右是什么感覺。
有了秦逸那番自告奮勇見父母的提議后,她心里對這份感情的把握似乎又多了一分,前兩天對兩人未來的迷茫又少了,但是要怎么開口說租房的問題,言歆在微信上和高中閨蜜討論。
可到家之前兩人也沒商量出個方案,最后閨蜜說:“你就直說吧,都是成年人了,婚前還要同居看看合不合適呢。大不了就是家里不同意,說你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再說了,我平常老聽你說秦逸怎么著怎么著,我感覺吧,這男生不錯,你們都談了這么久,這一畢業指不定哪天就要談婚論嫁了,你認真給家里說說,讓你爸媽也知道你的想法和決心。”
言歆撳滅手機屏幕,深吸一口氣,轉鎖開門。
言父在廚房做飯,言母正在拖地。
兩人都提前得知女兒今天回來,高興勁兒早過了,此刻情緒如常。
言歆喊了聲媽,正彎腰換鞋,言母就開始念叨了:“我說你這幾年是上學還是購物去了,那么多東西往家里寄,你當這兒是收廢品的呢?”
“我們同學比我還夸張呢,我這還算好的了。”
言歆厚臉皮地辯解,瞄了眼堆在陽臺上的行李。
“先吃點水果,等我拖完地再幫你收拾。”
十分鐘后,言母盯著幾層壘起來的鞋盒,慍怒地感嘆:“怪不得你經常說沒錢用沒錢用,合著平時給你的生活費你全拿去買鞋了?你穿得過來嗎?啊?”
這語氣聽得言歆心虛。
家里給的生活費不算多,剛夠吃飯加偶爾的零食開銷。大一下學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言歆的愛美之心開始萌發,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茁壯成長。別說鞋了,衣服、口紅、包……每個類目下的成果,雖還談不上夸張,但卻也超出了她這個年齡段的消費水平。
一半是自己省吃儉用、還小小超前消費了幾次買的,另一半是戀愛后秦逸送的。
“這個買成多少?”
“一百八兩雙。”
“這個呢?”
“五十,搞特價。”
……
言歆對母親的價格盤問早有準備,此刻睜眼說瞎話一點都不含糊。
果然言母聽見這些時尚單品的單價,表情稍霽,隨后嘖了聲,語重心長地說:“買三件差的不如買一件好的,你現在也是馬上要工作的人了,別老穿便宜貨!”
言歆撒嬌地笑:“遵命!”
午飯的時候,言歆提了一嘴自己馬上要入職的事兒。
夫妻倆對視一眼,言母悠悠問:“國企?有編制嗎?你之前不是考什么選調生,有結果了嗎?”
“鐵飯碗”是父母這輩人眼里的香餑餑,早在大三那會兒,言歆就被灌輸過“考編對女生來說更穩定”的想法。
她咬著筷子,避重就輕:“……大公司,待遇不錯。我算運氣好的,你是沒看見招聘的時候有多少人,一個崗位就只要幾個呢。”
“秦逸呢?”
“還沒定。”言歆聲音小了點。
言母聞言癟了癟嘴,試探道:“他是打算回老家?”
言父馬上接話:“這樣的話你們倆就別談了,找個本地的,離家近。”
父母的態度突然讓言歆莫名心煩起來,也感到了一些說不上來的不安,她嘀咕:“我問過他的,他不會回去……再說了,我跟他也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們別老成天東想西想。”
“真要到了談婚論嫁那一步,你再考慮這些就晚了!”言父瞪她一眼,意味深長:“你現在還年輕,不要浪費青春,知不知道?”
飯吃得不太開心,租房就更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了。
中途言父還對她這份工作表達了諸多不滿,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就在本地找個活干,這樣吃住都在家里,省開銷,他也放心。
言歆早幾年還會辯上幾句,最近慢慢悟出“不辯解、不理會”的父母相處之道,知道有很多觀念根本無法說服對方,不如放棄溝通,以免產生更多矛盾,于是悶頭吃完飯就回房間了。
打發時間,當然是打游戲。
這一局匹配,言歆碰到一個爹味十足的男玩家,游戲一開始就開始發號指令,要大家配合他的指揮行動。
言歆的ID“不說話女士”性別指向很明顯,男玩家特地朝她喊話:妹妹,一會兒跟在哥哥身后,帶你躺贏。
言歆沒搭理這人,畢竟才被人罵過垃圾,她在游戲中的傻逼承受率目前正處在高位線。
很快她就用開局的第一滴血讓對方知道需要躺贏的人是誰。
勝局已定時,言歆在對話框里打字:
不用客氣。
裝逼,誰不會啊!
言父推門進來,發現言歆又撅在床頭玩手機。
他拍了拍言歆肩膀,眼神又迅速在女兒身上掃了一遍。
言歆剛上初中那會兒猛地發育了一截,個頭從一顆小豆芽變成了一米六的高個子,本以為還要再往上長,結果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一米六,一毫米都不帶多的。出去上了四年大學也沒什么變化,除了玩手機的時間更長了。
怎么這孩子就跟沒長大一樣?除了玩游戲,就沒別的正經事干了?
言父咳了咳,心想小女孩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為好:“工作的事,我跟你媽剛才商量了一下。”
言歆嗯嗯兩聲,剛有點小快樂的心情頓時有些凝滯。
她大概猜到接下來的談話主題了。
果然,言父仍不滿意她去外地,言歆很無奈:“我已經答應人家公司,入職時間都確定好了。”
“你那個公司連住宿都不提供,過去上班不就是變相給房東打工嗎?現在疫情還沒結束,經濟環境又不好,你又不是鐵飯碗,難不成還能在那兒干一輩子?要是哪天裁員,你交不上房租了怎么辦?”
“租房的事我會解決的,這不正和秦逸商量著嗎?”
“商量?你們倆商量租房?”言父警惕地盯著她。
差點說漏嘴,言歆眼神閃爍,有點欲蓋彌彰:“我又沒說和他一起租,你別想岔啊。”
好在言父沒聽出來,繼續輸出:“你要是真閑不住,就先去琳琳表姐那兒,她正好缺個幫手。你是她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工資都好說,你看怎么樣?”
琳琳是言歆姑媽的女兒,讀書不太行,但在做生意這方面有點兒天賦,目前在批發商城開了兩個女裝鋪子。
“爸,你送我讀名牌大學,就是為了讓我以后去批發市場賣衣服?”
言父聞言不樂意,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就你有文憑了不起?!”
言歆別過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要是個兒子,想飛多遠我都不管你!隨便你在外面怎么拼!就是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頭工作累,再過幾年結了婚生了孩子,你還不是要待在家里帶孩子!”
父女倆爭吵的動靜終于把言母引了過來。她兩頭都勸了幾句,見言歆眼睛都紅了,她忙眼神示意老公先回避,輕聲對言歆說:“你爸就是放心不下你,讓你去表姐那也是想有個熟人照應,你不想去就算了。”
言歆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悶悶道:“我也有熟人照應。”
言母一愣:“誰啊?秦逸不是還沒找著工作嗎?”
言歆:“……我們院的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