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歡呼日久,部眾們慢慢反應了過來,為何站在高處的宇文堅沒有任何回應呢?
時間推移,最先察覺不對的是近處圍著的呼延乙那樓、須卜旗云和拔拔赤勿等人,他們紛紛斂起臉上的笑意。
冷靜下來的眾人望向宇文堅,牧場內再無人喧嘩。
宇文堅環顧眾人,冷聲道:“繼續笑啊,繼續載歌載舞,繼續吹噓玩鬧,讓我看看你們還能狂歡到何時。”
草垛下,須卜旗云不解的問道:“首領因何而怒?此戰首領用智,我等用命,事后放松一下有何不可?”
宇文堅俯首瞪著須卜旗云質問道:“你小子有幾條命?”
這目光盯的須卜旗云渾身發寒,此刻宇文堅在他眼里宛如頭發怒的老虎,踟躕道:“一條。”
“好!一條!”
宇文堅起身環顧眾人,喝道:“須卜旗云是須卜部的少主,連他都只有一條命,那你們呢?連一身甲胄都湊不齊的,卻為什么敢違抗軍令,將全軍置于險地呢?”
“須卜旗云,告訴本首領,谷內撤退時,我的命令是什么?”
須卜旗云低頭道:“每人扛兩袋糧食,迅速撤退。”
“好。”
宇文堅繼續喝問道:“呼延乙那樓,告訴本首領,你斷后時能看見咱們的隊伍,若是慕容家的騎兵追至,后果是什么?”
呼延乙那樓沉聲道:“各部當時攜糧過多,嚴重影響到了撤退速度,慕容家的騎兵若是順勢一沖,定然全軍覆沒。”
“聽到了嗎各位?全軍覆沒!此刻迎接你們的本該是部族的哀悼,葬禮上的喪舞和諸位家人的血泣。
所以我的軍令,爾等是聽與不聽?”
呼延乙那樓扶胸跪地,道:“我等謹從首領軍令。”
隨即須卜旗云、拔拔赤勿等人紛紛扶胸跪地,直至場內再無人立。
宇文堅見狀緩緩點頭,道:“既然諸位還聽我的軍令,此次我便不再追究到人。
今日借機,本首領就給你們立下第一個規矩,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今后誰再敢違抗軍令,不論貴賤,不論多寡,盡皆斬之。”
“諾。”
眼見眾人俯首,宇文堅又問道:“慕輿句,此次我大寧部伏擊谷內,實去人數多少?得糧多少?”
“部族此次隨行一百一十騎,按令應得糧二百二十袋,加上俘虜民夫五十三人,得一百零六袋,合計三百二十六袋。
隊伍回營,實得糧五百零二袋。”
宇文堅嘲諷道:“你們倒是有心,有零有整的,整整多出來一百七十六袋。
你們是都打算棄馬從步,走回來?”
話落宇文堅語氣一提,喝問道:“鮮于六!你的手腳都凍僵了不成,還沒分好嗎!”
“好了,好了。”
眾人順聲望去,只見原本的糧袋被分成一大一小兩堆。
鮮于六跑來稟報道:“首領,大糧垛三百二十六袋,小糧垛一百七十六袋,已經分揀完畢。”
“去燒了它。”
“啊?這....”
眼見鮮于六踟躕,宇文堅當即變臉喝道:“怎么?你要違抗軍令!”
這一嗓子嚇的鮮于六三魂七魄沒了一半,一個趔趄就摔了個實的,隨即連滾帶爬,奔向小糧垛。
慌亂下,鮮于六從懷里掏出來的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撿了兩回才拿穩,吹著了火。
眼見鮮于六就要點火,一旁不忍心的呼延乙那樓出聲求情道:“首領,這些糧食得來不易,要不換個方式懲戒,我等皆愿受罰。”
“對,我等皆愿受罰。”
面對滿場的認罰聲,宇文堅不管不顧,一個凌厲的眼神瞪過去,險些沒拿穩火折子的鮮于六終是將小糧垛引燃。
滾滾火勢席卷而上,熱浪推的鮮于六連連后退。
眼見火起,在場眾人盡皆如喪考妣,呆呆望著火勢心如刀絞,有些心軟的竟直接低聲痛哭了起來,很快人傳人的情況便出現了,哭聲震天。
也對,任誰千里迢迢費力運來的糧,到家卻被一把火燒個精光,這心里豈能平靜。
宇文堅暗中咬牙,沉聲道:“記住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下一次,只會比這痛楚百倍。”
說著宇文堅走下草垛,對著呼延乙那樓吩咐道:“左五十人長雖未參與其中,但知法卻仍要求情,此次所獲盡皆罰沒。
慕輿句你數算好,輔助左五十人長分發剩余糧食,參戰者每人一袋,傷者多半袋,這次沒有陣亡就不需要撫恤了,剩余糧秣皆存入營內備用。”
呼延乙那樓和慕輿句扶胸應諾。
話罷,宇文堅轉身往大帳走去。
眼瞅著宇文堅走了片刻,大伙依舊伏地不起,鮮于六忍不住勸道:“大伙別傷心了,大冬天的,先喝碗羊湯暖暖身子吧。”
誰知就是這句體己話,引來了場中的沸騰。
“你這老倌,就不能手抖一下,天殺的敢燒糧食!”
“你就不能說沒帶火,耽擱一會,說不定首領的氣就消了!”
面對滾滾而來的詰問,鮮于六哪敢應戰,趕忙一溜煙的逃了。
“追上去,揍這燒糧賊!”
“揍這燒糧賊!”
瞬間整個營地變成了大型抓捕現場,被逼急了的鮮于六繞了個大圈,挨了不少黑腳,愣是逃到了首領帳邊,這才算逃過一劫。
面對種種威脅,老大叔依偎在大帳邊,眼里盡是說不出來的心酸。
宇文堅前腳進帳,后腳須卜旗云就跟了進來,還沒坐定就好奇的問道:“遜昵延,你不會真把小糧垛里的糧食都給燒了吧?”
宇文堅翻了個白眼,搗鼓著銅壺,倒了兩杯熱水,坐了下來。
眼見宇文堅不說,須卜旗云心里就跟癢癢撓一般,死乞白賴的湊過來,央求道:“你就說下謎底嘛,不然我今晚連覺都睡不著。”
“睡不著?看來還不夠累,等等我再安排個差事給你。”
“別。”
須卜旗云起身就走,到半途又舔著臉感慨道:“遜昵延你變了,以前你跟我之間可是無話不說的。”
“滾!”
本以為須卜旗云出帳會安閑些,誰料宇文堅還沒喝上一口熱水暖暖胃,就見須卜旗云從簾中伸出來個腦袋,笑著又問道:“真不說?”
無語至極的宇文堅扶著腦袋,反問道:“你看我像個傻子?”
得到答復,須卜旗云滿意的走了,像是個凱旋歸來的大將軍。
被這三兩番試探逗笑的宇文堅搖了搖頭,起先因為麾下不尊軍令的氣也是撒了出去,畢竟他的初衷是讓大伙能活罷了。
隨后他便聽到帳外的動靜,出聲將鮮于六接了進來,這家伙可是個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