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宇文堅召集麾下帳中議事。
從慕輿句口中得知,慕容家在大棘城的糧食堆積如山,顯然人少糧多的慕容家,不是輕易能耗干凈,打趴下的。
慕輿句的推測,宇文堅自然不會全信,但北糧南運的確是眼前發生的,他絕不會相信慕容廆會餓著肚子,去填幽州災情的窟窿,只能說明他有,而且不會少。
宇文堅在軟榻上思索著,指尖在矮案上慢慢敲動。
須卜旗云左瞧右看,見眾人都不言語,忍不住先說道:“要不咱們將慕容家北糧南運的事上報給王庭。
南運糧道被咱們突襲得手,慕容家的那幫崽子,今后必然會有防備。
要再建功,必然要正面打硬仗,如此便不是我們大寧營這百余騎能勝任的。
請大單于速調大軍,我就不信,斷不了慕容家的南運糧道。”
呼延乙那樓跟聲道:“上報王庭這事我也贊成,但出兵斷了慕容家的南運糧道,不妥。
一旦斷了,咱們必然要將東面的慕容家,東南面的段家,還有幽州的王俊挨個得罪一遍,這對我們宇文部來說,怕是得不償失。
再說無終道盡是深溝險谷,我部騎兵難以展開,小股步卒正面硬拼,慕容家的披甲武士,要遠比咱們多。”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慕容家靠著糧食,跟幽州打好關系,到時候三家聯合起來,咱們同樣落不下好。”
說話的須卜旗云急的在帳內來回轉圈。
面對宇文部即將迎來由東到南的封鎖之弧,宇文堅亦感受到巨大的心里壓力,沒有商路通往幽州,宇文部只能坐吃山空。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文明斷絕的可怕,游牧經濟做不到自給自足。
要說連接宇文部的商道,其實還有一條,便是西南方的并州商道,不過它在拓跋部手里掌握,就算兩家的姻親再親,在利益面前,倒手高價都是輕的,就怕一旦雙方關系破裂,同樣難逃斷絕的命運。
再說他宇文堅又豈能把部族的生命線,放到別人手里,姻親也不行。
沒有替代,那便只有一條路,不惜代價的守住幽州這條生命線。
打定主意,便是想法子解局了。
宇文堅望著一旁不說話的慕輿句,他知道此人初來乍到,八成心思還沒完全轉過來,但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的事情,絕不可能放在他這。
宇文堅笑問道:“慕輿句,你雖未接觸到慕容氏的全部運糧計劃,但身入其中,推算一二不難。
我這里不會因此問罪,就算錯了,也不會追責。
說說吧。”
慕輿句想了想,沉聲道:“前軍運送的糧食是三千石,中后兩軍的運輸量肯定多于前軍,主官慕容運就是在中軍督運。”
宇文堅思索道:“也就是說,此次至少有上萬石糧食南運,慕容廆倒是好大的手筆。”
須卜旗云跳腳道:“你,你還有功夫替慕容氏說好話,還是想想咱們該怎么辦吧。”
宇文堅搓搓手,笑道:“既然慕容家送糧食,咱們也送嘛,決不讓他專美于前。”
須卜旗云大叫道:“那可是上萬石糧食!咱們就算送上一萬只羊,也抵不住啊。”
面對須卜旗云的哀嚎,宇文堅解釋道:“你先莫急,你要先明白慕容家送糧的目的是什么。”
須卜旗云翻白眼道:“自然是借此跟幽州那個王俊打好關系,難道還能是善心大發,要是后者,我也排隊去領。”
搖搖指頭,宇文堅道:“對也不對,跟幽州打好關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慕容氏想在幽州搏個好名聲。”
“好名聲?名聲不好還能妨礙我喝酒吃肉了不成。”
“在草原上,惡名或許能起不少威懾作用,但在中原,一個好名聲的作用會讓做事事半功倍。
慕容廆已經開始經營起自己的名聲了,這說明他的野心絕對不小。”
“看不懂,我也聽不懂,你就直接說法子吧。”
瞧著須卜旗云的無賴樣,宇文堅搖搖頭,繼續說道:“既然慕容廆要給慕容家出名,為今后做打算,我們應對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要在他們前面拔得頭籌,讓慕容家成為第二即可。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救災嘛,出名的總是頭一個。”
沒收到驚喜的須卜旗云溜到軟榻上,坐定道:“他們都已經組織往南運了,要打對攻的話,我們一時間上哪去尋那么多羊。”
只見須卜旗云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似乎是下了大決心,突的站起來道:“罷了,我這就啟程回部,把須卜部內的牛羊都拉來,老子不過了,也要拔得這頭籌。”
三兩步沖過去拉住要出帳的須卜旗云,宇文堅心里倒是有點小感動,這小子關鍵時刻靠得住!
宇文堅笑道:“還輪不到讓舅舅傾家蕩產,山人自有妙計。”
“急死人!你倒是說啊!”
“俗話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慕容家的糧食是晉廷出面要來的,但我大寧部,聽聞幽州百姓處在水火之中,拿出部族一半的羊群數量,主動前去賑災,遇上誰,又不稱贊一番偉漢子呢?”
慕輿句眼中閃過一絲精明,說道:“首領是想以大寧部為名,如此一來至多一千只羊,就是我們的極限,多了,今冬我們便要挨餓。”
“一千只?本來我只想送一百只的,但經你這么一說,一千只就一千只,全當我大寧部支援幽州百姓了。”
說到激動處,宇文堅語速加快,道:“我宇文堅將半數家產奉上,誰又能說我手里的這支鵝毛,不抵慕容廆的萬石糧呢。
再說慕容家北糧南運的主事人是慕容運,谷內遭受突襲而逾期的事,他必然拿不了主意要請示慕容廆,這一來一回,加上運糧隊在無終道上的耽擱,我們已經搶占了先機。
我大寧部即刻出發,必然能先聲奪人,到時候大家能記住的必然是第一個到薊城城下的大寧部,至于慕容家,不過是看著我們救災,后加入進來的罷了。”
對,就是截胡!
宇文堅這是要截胡慕容家的名聲,救災無第二。
緩過勁來的須卜旗云,激動的拍腿喝道:“就這么辦,咱們就來個先聲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