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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肉食者鄙!

政事堂,

齊淵跪坐在左位最后首,聽得昏昏沉沉,

此刻,他身前無幾,單只坐在席上,同一排對位的右邊席位無人,

西周時,右尊而左卑,所以齊淵正處于與會地位最低的位置。

堂中老家伙們還在喋喋不休著,

總之是——

負責司禮的太史寮——以大史為主導的宗教神職單位,

不斷地按照周禮向周幽王諫議如何根據現狀,來調整戰前禮‘宜灶’‘類祭’,戰中禮‘吹律聽聲’人員安排。

然后是卿士頭頭不在,以三吏(三公)為首的卿事寮,紛紛自請去姬姓諸侯國‘乞師’

也就是去姬姓諸侯國乞求他們出兵,

西周時,‘乞師’的人地位越尊貴,諸侯派遣的人越多,

所以對標諸侯,派去乞師的都必須為卿(官位,爵級)。

而為什么是‘姬姓’呢,因為對面聯軍申侯姓姜,鄫侯姓姜,

西周去除加封的周文王,十二朝天子七個王后姓姜,而諸侯中,申、呂、齊、許,皆由大姜也!

這場西周滅國戰的本質,更是‘姬姜共治天下’與‘姬姓獨治天下’之爭。

這點就不展開談了。

堂議最后,是司徒提報匯編庶民、遂人,組建王師的情況。

整個堂議看上去,好似‘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

然而齊淵看著他們,卻也更似看一堆冢中枯骨。

禮,有用嗎?

有大用,‘宜灶’‘類祭’提振士氣,‘吹律聽聲’判斷戰爭開打后,雙方士氣變化與局部戰況誰優誰劣。

更何況,禮是周王室維護奴隸制度的工具。

然而,

做得再好,也無以左右西周將亡的事實。

只因,‘王師’即少,又爛。

乞師有用嗎?

有,不過很有限。

可以說,開打到現在,能來的,該來的,基本都來了,

而已經打定主意騎墻,坐等‘真父子局’勝負的諸侯,

此時再乞師,就算出兵,但也不會實際參戰。

這年頭隨便找個誤事的借口,可不要太簡單。

更何況只有周幽王死了,周天子的光環才能進一步地被抹去,

諸侯的權勢才能進一步登頂。

所以諸侯們看似背約不至,看似騎墻,其實都有傾向性的——

他們傾向于沒那么昏庸的周幽王,欲排斥姜姓勢力的周幽王,

死!

登基才幾年啊!

就要收斂權力,排斥姜姓,

那往后,你周幽王還想干什么,都不敢想!

總不能等刀都架在脖子上,再有傾向吧!

所以說齊淵困呢。

堂議沒啥用不說,

還有幾個老家伙,故意挑刺,在那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西周,奉行的是族長世官制,

這么說吧,如果一個卿(官),氏虢(男氏女姓),

那么如果他犯錯了,該殺殺,該退退。

可下一個填進這個坑里的,為卿的,還氏虢,

且為虢氏!新!大!宗!族!長!

所以說這些居高位者的水平,有些人,是真就那樣子了。

‘冢中枯骨!’

齊淵心中再次吐槽了一句。

“異人淵。”

堂上斧扆(屏扇)后的聲音響起,齊淵挺背拱手,正戲總算是來了。

“孤王女所系緇帶可還適舒。”

嘶——

傳這么快的嗎?

“王上,一庶人安得王女系帶,此不合周禮,望依禮而貶斥為奴!”

一花發老頭當即跳了出來。

卻見周幽王一擺手,制止眾人喧議,

“是啊!然寸功未立,一庶人安得王女系帶?”

齊淵眉頭一肅,這紅白臉唱得真堅實,

“旬日前,汝提及諸侯事宜,然今已至此,孤不愿信,卻不得不信,

“此際,可有良言再于孤耳,

“須知,孤王女及笄以來,因孝誤婚,今期年將至,

“孤亦欲選良才。”

枯骨們的喧囂又起,什么‘不合周禮’‘貴賤有別’

齊淵對此毫不理會,

這‘迎娶王女’大餅畫得,我都沒吃,你們激動啥。

“吾王,異人無良言于吾王,”

齊淵朗聲道,先給對方的期待降下來,不然此刻期望太高了,后面便難給對方驚喜了。

齊淵待見周幽王眉頭皺起,才又開口:

“然有一襲異言異語,不知吾王可聽。”

“言來!”

“庶人聞三年有前,吾王立君姒之子伯服為太子,而諸侯皆叛,”

君姒,即褒姒,西周有稱王后為女君的習慣,所以此處齊淵以‘君姒’代指‘褒姒’

其言落后,

堂內的喧鬧又大了些,周幽王目光漸冷。

“然吾王以利導之,以義禮威之,平疏諸侯,且與諸侯會太室山,定抗戎之盟。”

齊淵前一句細數了周幽王的不當后,便緊跟著吹了周幽王一手。

周幽王面色稍緩,

“然,

“諸侯皆叛,當只因吾王不尊周禮,而立伯服太子?

“借由罷了!”

“再言!”周幽王制止了堂內再次大噪的沸聲。

“周王與諸侯之爭,自武王立國起,從未止歇,

“至厲王(爺),現于明室;

“宣王(父),攻伐亂起;

“至宣王橫死,鼎沸至極!

“吾王為孝子,自,不容于諸侯!”

齊淵此刻這一席話,可不是在亂說。

封建制,無論是奴隸封建制,還是秦以后不斷變種的封建制。

都有一個很共通且無解的問題,

那就是諸侯王與帝王之間的矛盾與爭執,這些矛盾在好多時候,是不被放在明面上談的,

但現在,齊淵就要把他拉到明面上曬曬。

……

誠為異言異語!

周幽王面色不變,等待著齊淵的后續,

諸侯與周王之爭,雖顯著于事實,但周禮的大環境下,沒有哪個內史在獻策諫言時,會如此直白地說出來,

此種言論有挑撥周王與諸侯關系之嫌。

所以就這段話,對周幽王來說,就挺異,就能聽得下去。

堂下,齊淵無視一眾怒目,見周幽王還鎮定,便加料道:

“庶人比周王與諸侯,若眾人鼎前持箸(筷子),王與諸侯共爭鼎內之鹿,

“此外,周遭尚有狼犬環伺,意欲食肉。

“然申侯攜狼來攻,那么吾王,吾大周之忠犬,何略而不喚。

“何,舍忠犬,

“而乞,

“與王利相爭之諸侯?”

齊淵此刻挑明的,便是之前腹誹的——堂議剛剛的‘乞師’策略,

都是廢的,

都是垃圾。

而其話一落地,政事堂便再沒有了接話并貶斥齊淵的人。

就連先前未參與喝罵齊淵的,本無視齊淵這個庶人的神職官,都側耳等待著齊淵后續。

周幽王更是深吸了一口氣,將原本扶在腿上雙手,抬至玉幾,身子前傾以等待齊淵后言。

齊淵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賣關子:

“吾王,庶人有一異策,

“王與諸侯訂太室之盟,然,以西陲大夫(秦)為首的實權采邑大夫,

“有諸侯兵馬之實,卻無鼎前持箸之位(無諸侯之位),

“而既無位格,自輕于爭鼎中之鹿,而重于爭鼎前之座席,

“此即為我大周可用之忠犬,

“是故望吾王遣上卿至西陲大夫處乞師,

“以諸侯之禮加之,宜予秦部‘戎退則加諸侯’之諾,

“且以此,鑒于其它采邑大夫,依兵擇待。”

齊淵這番話的宗旨,其實就是:

現在是你周幽王與眾諸侯相爭,你向諸侯要兵解圍自然是不大可能的。

然而,那些還沒有諸侯位置的,卻又實際兵力可以幫助你解圍的,如秦部。

如果你許諾給其諸侯之位,其是可以乖乖跑過來給你做狗的。

……

周幽王深吸了一口氣,此異策可解燃眉之急,

然,哪怕是犬,上鼎也是要食肉的!

諸侯,是要加封國土的。

“封在何處!”

齊淵指了指腳下,

“既已望洛邑,何不舍鎬京而遷都于洛,以秦部徹底為西戎之屏障。”

此言一出,原本靜謐的堂內一時聲沸難止,

“豎子,此舉豈合周禮!”

“小兒,此為侵官(趲越)之策,余觀汝非異,而蠻夷。”

“王,何須以鎬京與讓。申國,繒國之地,既無可為鎬京屏障,便是予西陲大夫又何妨,然鎬京萬萬不可!”

……

反對的,支持一半的,紛紛開口相斥,只有那些或支持或中間的,緘默不言。

半晌,堂沸稍止,周幽王沒有表達自己的傾向,只是對齊淵道:

“如無它策,異人淵,便可往王子處。”

齊淵起身抱拳,

“吾王,庶人淵離去前,尚有最后一言。

“命與禮孰重,吾王自是醒得,無須庶人多言;

“然,逢大事當獨斷!

“需知”

齊淵抬目掃視堂中一個個先前罵言的冢中枯骨,曰:

“肉!食!者!鄙!”

隨即,齊淵干脆利落地退出政事堂,再不顧身后鼎沸的犬吠之聲。

罵爽了,跑就是了,

至于所獻異策能不能被納,

齊淵其實分析過周幽王性格的,

藍星古史中有言,曰周幽王不尊周禮,

他不尊嗎?

廢太子,廢姜姓女君,立伯服為太子時,確實不尊,

但他獨斷嗎?

竹書紀年有載,‘五年,’廢太子;‘八年,’立伯服,

三年布局,才立新太子,他,沒有那么獨夫。

這好嗎?

當此時,

這不好!

……

是夜,

齊淵難得地有了熱水,得以清洗了身體,這是今日諫言后升的待遇。

而隨著待遇,還有一句傳話:

“望好生誨育王子伯服。”

……

清洗完畢后,齊淵跟著夷仆往新屋子去,

讓夷仆自回去歇息,便開門,關門,

門合之后,卻在此時,聽到了屋內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

感受到了背部傳來的尖銳異物感,

隨后,更是軟糯又帶著委屈的女聲:

“異人淵,白日暗室內,君,明以諾余!”

聽著是王女的聲音,齊淵舒了一口氣,這是要債的來了。

面對身后的匕首,

齊淵一點一點地,以衣服反抵著匕首后退,

待王女下意識地收手時,齊淵前進一步,轉過身來,

看著身前嬌俏又帶著余憤的小臉,笑道,

“應諾了什么?”

說著,他舉起了一只手,做了個抓握的動作,

“這個嗎?真的很潤,很俏!”

“爾——”

王女頃刻間漲紅了臉,拿著銅匕的手,攥了又攥,就連呼吸聲都一重再重,

就要不管不顧地沖過來給齊淵一刀,

卻見齊淵笑著退了一步,

“看,又急!

“王女勿憂,那三年斬衰服,汝當是著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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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春秋官制研究》趙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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