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請你原諒我

英國倫敦，2009年的冬天，一個漫天飛雪映襯著的都市黃昏。一個名叫查瑞的15歲小男孩，正焦急地在風雪中行走著。他一邊走著，一邊大聲呼喊著同學的名字：吉姆，你在哪兒？聽到我的呼喚了嗎？我是查瑞，我錯了，請你原諒我。

白天發生的一幕讓查瑞心有余悸。他是個愛捉弄人的孩子，在昨天放學時，他將一封情書放進了吉姆的課桌里，疏忽大意的是，他竟然忘記了擦掉最后一行自己的名字。吉姆看到情書后，竟然欣然接受了查瑞的愛意，在上午放學后，她找到了查瑞說，我喜歡你，我們交朋友吧。

天知道查瑞當時怎么如此愚蠢，他原本就是為了捉弄人家。因此，他站起身來，招呼周圍的同學們，大聲說道，大家都聽著，吉姆喜歡我查瑞，她剛才親口說的，大家給我作證。

吉姆突然間感到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自尊心極強的她奪門而逃。而當時，查瑞并沒有感到什么意外，反而是有了一種英雄般的壯美。

下午吉姆沒有趕來上課，這可嚇壞了查瑞。后來聽一位同學說，吉姆絕望地離開了學校，她當時滿臉是淚，差點被卡車撞倒在路邊。這位同學上前挽留她，她卻大聲拒絕了，嘴里面說著：也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查瑞自知白天開的玩笑過了頭，傷害了一個女孩子的尊嚴。他不知所措地在倫敦街頭漫無目的地狂奔，他走遍了吉姆經常去的地方，可是沒有她的蹤跡。他讓一位同學打電話到吉姆家里，說想邀請她出去賞雪，吉姆的母親卻說吉姆不是在學校嗎？嚇得那位同學急忙說吉姆已經回來了，然后掛了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查瑞突然想到了吉姆可能會自殺，如果她真的這樣做，自己便成了殺害她的兇手。

查瑞看到了大街上匆忙行駛的汽車，他急中生智，在停車場上不停地逡巡，在每輛車后窗戶的落雪上都這樣寫道：全世界都請你原諒我，查瑞。

他不停地忙碌著，他知道這些車明天就會開到馬路上，他希望雪不會融化，然后吉姆能夠看到他的筆跡，會開心地原諒他的過錯。

他打電話到了電臺，講明了來意，電臺的導播十分著急，主持人立即插播了尋訪吉姆的啟事。主持人激動地說道：吉姆同學，你的好朋友查瑞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希望你可以原諒他，并且回到家里或者是學校。你的所有同學都在等待著你，天使在向你召喚。

查瑞忙碌了一宿，他期盼著明天會是一個陰天，這樣那些可愛的字跡就不會消失了。但黎明的陽光還是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疲倦地在馬路邊坐下來，向上天繼續祈禱，保佑這個不該受到傷害的女孩子。

當他的眼睛觸及這個世界時，他驚呆了，每一輛車的后面都貼著一張紅紙，上面這樣寫著：全世界都請你原諒我，查瑞。

原來，電臺昨晚廣播了這件事后，大街小巷都在傳誦著這個揪心的故事，他們自發行動起來，尋找吉姆。

吉姆最終回到了學校，她滿眼是淚，她說她絕望時，看到了大街上到處都是“全世界都請你原諒我”的字樣，她聽到了廣播中查瑞的道歉宣言，她幾乎走到了冰窟窿的前沿，卻又走了回來。她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在關心自己，如果自己就這樣輕生，會對不起他們的愛。

查瑞愧疚地給吉姆鞠躬，再一次請她諒解，吉姆笑了，說道：全世界都讓我原諒你，我怎么敢辜負他們呢？

受傷的孩子也是天使

那一年，他二十多一點的年紀，大學畢業的他自愿到山區去支教，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稍微改變一點山區孩子的貧窮面貌，至少在思想上，能夠讓他們對大千世界有一個極早的認識。

他對學生的關懷體貼入微，不管學習上、生活上，他都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學生們住校的多，他便白天黑夜地照應他們，晚上時山里狼多，他便常常單獨值勤，時間久了，黑眼圈明顯增大，但他依然樂此不疲。

半年的時間過去了，忽然有一天，班里有個年僅十三歲的女生上課時暈倒在地，他風風火火地抱著她向山外趕，到了鄉醫院檢查后，結果令他大吃了一驚，女孩居然懷孕了，在山區，這可是個要了命的消息，聞訊趕來的女孩的父母大聲叫著不可能，繼而目光轉向了他，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逼著他交出那個做了錯事的人，他們要將他千刀萬剮。

鄉里組織人前來調查，調查的結果居然是，矛頭指向了他，因為，他平時對那女生關懷得最多，況且三個月前的一天，有人發現他進了她的宿舍，但沒有人發現他走出來。

他本身就老實木訥，青春年少，遇到這樣的事情又不會處理，一時間被輿論逼到了盡頭，他想辯駁，但大家就是不聽，女孩的父母甚至逼著他跪到鄉親們面前，說小白臉沒什么好心眼，表面上是一只羊，背后卻是一只狼，他無語，任憑流言在任性的天空中肆意流淌。

就這樣，他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不僅如此，在那個年代，他還被當成了反叛和打擊的典范，沒有人理解他，支教的資格被取消不說，教委相關部門也吊銷了他原先的所有學歷資格。

他出獄后，回到家鄉的一個小山村里，整日里無語無言，好像一個啞巴一樣，在整座山區里，沒有人知道這里還藏著一個才華橫溢曾經犯過“青春性錯誤”的老師。

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的他，因為我也曾聽說了這樣那樣的故事，我不信我的同學素質會如此之差，大學校園里，那么多靚妹子追他，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就會對山區的一個女娃娃動了非分之想，他的家門前，我們擺了桌子，他破例從地窖里抬出了酒，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本想說兩句好話，但一見他那緊皺的眉，我便單刀直入起來，先別喝，告訴我，三年前，你對那女娃子做了什么？你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

他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我，突然間放聲痛哭起來，他沒有直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給我講了個故事：

十四歲那年，一個男孩子愛上一個女孩子，在縣立中學，這不該是多事的年齡，但因男孩的一時疏忽永遠地釀成了錯誤。男孩陪女孩去郊游，天降大雨，他們便躲到山坳里避雨，女孩子睡著了，男孩子抑制不住年輕的誘惑，將嘴唇送到了女孩的嘴唇上。

三月后的一天，男孩假期滿了回到學校時，學校里卻發生了意外，那個女孩子，投河自殺了，尸體解剖表明，女孩子肚子里懷了一個兩個月大一點的孩子。

事件就此不了了之，但男孩子從此愧疚終日，他覺得對不起女孩子，他好想找到女孩子的家人，告訴他們自己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但他沒有這個勇氣。

等他說完，我看到他的眼里泛起了晶瑩的淚花，我問他，那男孩子便是你吧？他點頭，然后一仰脖子將酒送進肚子里。

所以，你承擔了所有的錯誤，雖然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甚至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不，不全對，我是她的班主任，是我沒有教導好他們，是我沒有將青春的常識及早地輸送給他們。

那夜，我們喝了個酩酊大醉，本來是前來興師問罪的，最后的結果他卻感化了我，我出資請他去自己的民辦學校任教，他卻不肯，說算了吧。

時間一拖就是三年，如果不是他的來信，我差點忘記了蕓蕓眾生中還有他存在的一席之地。

他來了信，字里行間充滿喜悅，他說有天大的喜事告訴我，讓我過去一趟，我以為他想通了，不想將滿腹的才華帶進棺材盒里，便抱著再試一次的想法去了山區。

他拿出兩封信給我，我看了，卻高興不起來，信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寫來的，他們是山區里他教過的兩個學生，現在卻是夫妻，男孩承認了幾年前與女孩子在學校里做下的錯事，同時，請他無論如何也要原諒他們，是他們錯怪了他，他們做了錯事卻讓他蒙冤多年。

信里，他們還說，也許是老天責罰他們，第一個孩子流產后，他們再也沒有孩子，這些年了，他們感覺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他們會親自過來向他認罪，請求他無論如何也要原諒他們的年少無知。

合上信，我的眼里不知為何藏滿了淚花，我說，老兄，你終于被還了清白了。他笑笑，很勉強的那種，沒事的，受傷的孩子也是天使，他們畢竟年輕，誰都從年輕時候走過。

臨走時，我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他要求我出資在這座山區建一所希望小學，他說他要永遠留在山里。

被買斷了的“漫不經心”

“阿三”是班里最難管的孩子，他每天耷拉著腦袋，想老師與同學們都猜不透的心事，這一度令幾屆班主任望而生畏。

新學期開始后，班里換了一位“大眼鏡”老師，他的眼鏡近視得很，每天上課時，睜大了眼睛生怕有誰從自己的眼神里逃走，但唯獨那個“阿三”，每次都在不經意間駛出“大眼鏡”設定的半徑航線。

“阿三”的事跡終于被春風帶走，像一只翩翩飛鴻飛到校長的耳朵里，傳至家長無奈的眼眸里，校長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讓此人有所收斂，要么讓他從班里“下課”。

那天，正在上課時，“阿三”云里霧里地睡著了，正做著“南柯一夢”時，“大眼鏡”興沖沖地跑到他的身邊，他用手將他推醒時，將一張一元硬幣塞進他的手心里，“阿三”的眼睛里閃現了從未有過的犀利，“大眼鏡”推了推眼鏡說道：這位同學，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上學時，很愛睡覺的，當時我就坐在窗前，喜歡窗外的麻雀嬉戲，更喜歡閉上眼睛，讓夢想登陸自己的心海，那真是一種享受喲！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的愿望卻一直擱淺著，所以，我給你一元錢，請你幫我實現我的夢想，你每天在我上課時，能夠美美地睡上一覺，或者是說看著窗外發會兒呆，只要讓我們感覺到你是在完成我的心愿就行。

在我們與“阿三”的詫異聲中，“大眼鏡”又開始了自己的上課生涯，“阿三”拼命地閉上眼睛睡覺，因為人家已經出了錢，你必須要聽人家的，這下子心安理得起來，上課睡覺還有人埋單，何樂而不為呢？

接下來，“阿三”連續收到“大眼鏡”的五塊錢，因此“阿三”實現了五連冠，下一個星期時，“大眼鏡”突然跑到“阿三”身邊，這次手里拿著的是五毛錢，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實在抱歉，我的工資被扣掉了一部分，所以，根據我個人的財政狀況，我只能付給你五毛錢啦！這顯然令“阿三”很不滿意，我是在為你做工作，你卻少給了我一半工資，因此，在上課時，“阿三”只是象征性地睡了會兒，其余的時間將眼睛轉到了講臺上。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大眼鏡”再過來時，錢又少了許多，只有兩毛錢，“阿三”急了，什么，我這么替你賣命地實現夢想，你卻一直在減我的報酬，這個工作不干了，你將錢拿走吧。

“大眼鏡”裝作很失望的樣子，“阿三”沖大家說道：我不會那么傻，我以后不會再睡覺和看窗外了，不然我很不劃算的。

“阿三”哪里知道，“大眼鏡”雖然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卻用很少的錢買斷了他一度改不了的“漫不經心”。

開向我心的火車

那一年，我剛入南開大學，在去天津的路上，我突然接到了孟華的短信，她在信中告訴我，她考上天津的一所技術學院，與南大沒多遠，她的短信明顯有一種歡喜感，而我卻突然陷入了悲哀。

說句實話，在整個高三里，我從未拿正眼看過她，她微胖，讓人覺得我和她本來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景，我害怕現實的無奈擊碎殘酷的夢境，所以，我一直躲避著她犀利的目光，在一次與同學的談話中得知，她曾經跟同學們放過話，她要追到我，哪怕用盡一生的時光。我本想到天津后，便可以甩開她凌厲的攻勢，沒想到，老天爺居然給我開了個致命的玩笑，她也去了天津。

第一個周六早上，同學告訴我大門口有人找我，門衛攔著不讓進，我狐疑地到了門口，秋風中有她的身影，她一見面便告訴我：她減肥了，大概減了有十來斤，她沒有說出為我的字樣，但我感覺到臉上有一種被灼熱的緋紅，便趕緊打斷她的話語。

她說請我去外面轉轉，剛來津，沒有朋友，所以過來找我，她還告訴我每周六早上她都會準時在西大門等我，我無可奈何地點頭，極不情愿地尾隨著她轉了好幾條街，她興奮不已，讓我告訴她天津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她說想陪著我在四年里轉遍這里所有的名勝古跡。

由于對她不咳嗽也不感冒，所以，我接下來的兩年時間里，我幾乎一次都沒有主動去那所學院找過她，都是她高興得像個孩子，周六一大早來找我，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同學們都知道我有個女朋友，所以，女孩子對我都敬而遠之，她們都不愿意當破壞別人感情的殺手，實際上，在感情上面，我一直孤苦零丁地生存著，有時候，我真恨不得告訴孟華：求求你小姐，別纏著我好嗎？我大好的青春年華，那么多漂亮的女生都等著我呢。但我無法破壞她的那份美意，愛一個人是沒有罪過的。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同系的一位同鄉女孩開始追我，我也開始墜入莫名其妙、醉眼朦朧的愛河里，她還是每周六一早來找我，我愛理不理的，讓同學們帶信給她說我沒空，讓她回去吧。

終于有一次，她發現了我的秘密，當她望眼欲穿地看見我和一位漂亮的娉娉婷婷的女孩子手挽手肩并肩坦坦然然地走在一起時，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恨和驚恐，從未見過的瘋狂和歇斯底里，她猛地沖向我，抬起手，我本打算接她一巴掌，也代表對她的愧疚，但她的手揚起來半天，然后將手輕輕地打在我的臉上，我看見她滿臉的梨花帶雨，一條條彎彎的小河沖刷著她抹滿胭脂的臉，憔悴的臉，黑黑的臉，讓我無地自容的臉。

自那以后，我再沒見過她，我也自然而然地開始我的愛情生活，但好景不長，失戀接踵而至，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那夜，我喝了許多的酒后，突然想起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我打了的跑到她的宿舍，接待我的是一位長得和她一般高的女生。

我向她打聽孟華，她告訴我：其實，她向你隱瞞了一個秘密，她根本不在這所學校，她也不在天津。

什么，我睜大自己的眼睛，她接著說：她考上的是鄭州大學，因為喜歡你，她每周五晚上用一周省下的伙食費乘硬座在早晨四點左右趕到天津。你知道嗎？她一個人在南大門口等你的場景，那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呀，這一切值嗎？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問她，但她說她命該如此，誰讓她喜歡上了你，她心甘情愿將這份秘密為你保守，但你卻負了她，你知道嗎？那晚，她喝了將近一瓶白酒，連夜買火車票返回了鄭州，后來我才知道，她在火車上吐得亂七八糟，回去打了三天的點滴。三年呀，為自己心愛的人，有幾個人能夠做到這一切？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頓足捶胸，為自己的無知，為自己對她的傷害。

我在第二天早上買了前往鄭州的火車票，等到我走進鄭大時，卻沒有找到她的身影，她考上的是大專，是三年，已經畢業了，她回了老家，在遙遠的四川，沒有留下任何電話和聯系方式，只留下一份無形的牽掛，讓我悵惘一生。

我的眼角模糊著，淚眼婆娑中，我仿佛看見一位女孩穿過長長的站臺，飛奔著擠上前往東方的火車，所有的這些，我不知道，只有風知道，那些云知道，那條長長的排椅知道。

是誰說的，愛也是一種理想，那列開向我心的火車，終究被我無情地辜負，卻讓我用盡一生的時光去收藏，永遠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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