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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圖騰與禁忌--蒙昧人與神經(jīng)癥患者在心理生活中的某些相同之處(6)

現(xiàn)在讓我們回過頭來再看看另外三類塔布禁制。對獲勝的殺人者所施加的限制,是極其頻繁和嚴厲的。在帝汶島[請見第37頁中所敘述的撫慰儀式],遠征的將領禁止“馬上回到自己的家里。人們?yōu)樗艘蛔貏e的草屋,他必須在此住上兩個月,接受身心的凈化。其間他不可接近妻子,不可自己進食。一切食物須由另外一人送入他的口中。”在迪雅克的某些部落,遠征凱旋的人們必須禁閉數(shù)日,不得享用各種食物;他們不可觸摸鐵器,不可與任何女人交往。在與新幾內(nèi)亞(New Guinea)相毗鄰的洛吉亞(Logea)島上,“凡是殺過或協(xié)助殺過敵人的人,都必須在自己家中禁閉一周,避免與妻子和朋友的所有交往,不可用手接觸食物。他們只能食素,食物在一只特殊瓦罐中燒好后端給他們。這類限制的目的是防止這些人聞到死者的血腥,因為據(jù)信如果聞到了血腥,他們就會得病而死。在新幾內(nèi)亞東南部的托亞里皮(Toaripi)或莫圖莫圖(Motumotu)部落,殺人者不可接近妻子,也不可以手接觸食物。這些禁制要持續(xù)到新月升起。”(弗雷澤,1911b,第167頁)

我并不想窮盡弗雷澤所列舉的對獲勝的殺人者的限制,只想再對其中的幾例加以評述,因為它們所具有的塔布特性非常明顯,而且這些限制還伴隨著贖罪、滌罪及其他一些儀式。

“在德屬新幾內(nèi)亞的莫農(nóng)博人(Monumbo)中,任何在打仗時殺敵的人都會變得‘不潔’--這一詞也適用于經(jīng)期或月子中的婦女。他必須在男人會所里住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其間村民們會圍繞著他載歌載舞,慶賀勝利。他不可觸碰到任何人,即使是他的妻兒也不行。據(jù)信他要是觸碰到誰,誰就會傷痕累累。通過水洗或其他滌罪方式,他才會重歸潔凈。(同上,第169頁)

在北美的納切茲人(Natchez)中,獵得第一張人頭皮的年輕勇士,必須遵守戒規(guī)禁欲半年;不得與妻子同床而眠,不得吃肉;唯一的食物是魚和粗糙的布丁……喬克托人殺死敵人揭取頭皮后,要守哀一月。在此期間,不得梳頭。如頭皮發(fā)癢,不得用手抓撓,只可用腕上佩戴的小木櫛搔搔。”(同上,第181頁)

當皮馬(Pima)印第安人殺了阿帕契人(Apache)之后,他必須恪守嚴厲的滌罪和補過儀式。在連續(xù)16天的齋戒中,他不可碰到肉和鹽,不可觀望烈焰,不可與人說話。他獨自住在樹林中,由一位老婦人服侍照料著。她給他極少的食物。他常常在河中沐浴,同時(為了表示哀悼)在頭上涂滿爛泥,到了第17日才會舉行公開的儀式,對他本人和武器進行隆重的滌罪。由于皮馬印第安人比他們的敵人更嚴肅地對待殺人塔布(the taboo on killing),并且從不像他們的敵人一樣,將贖罪和滌罪放到打仗結束之后進行,因此他們的道德嚴格性,或曰虔誠(如果喜歡用這一術語的話)嚴重地挫傷了他們的戰(zhàn)斗效率。盡管他們勇猛無比,美國人(Americans)仍然感到,在攻打阿帕契人的戰(zhàn)斗中,他們是很不理想的同盟者。”(同上,第182~184頁)

無論殺敵后的各種贖罪和滌罪儀式對進一步深入探討這個問題有多大的意義,我現(xiàn)在都不想再接著往下談了,因為就當前的目的而言,它們已沒什么新內(nèi)容了。我也許還可以提一下,至今仍可見的將職業(yè)劊子手暫時或永久隔離的做法,也許與此有關。中世紀社會中公共絞刑劊子手的狀況,是對未開化民族中的各種塔布禁忌的最好寫照。

在對撫慰、限制、贖罪、滌罪以及所有其他禁制的公認的解釋中,兼存兩條原則。塔布從遭殺戮的人延展到這個人曾接觸過的一切,以及對被殺者鬼魂的懼怕。這兩個因素又是如何被結合在一起并用來解釋這些儀式的呢?它們是被認為具有同樣的價值,還是其中的一個因素首要另一個次要呢?如果它們真是以這些方式結合在一起的話,那么哪一種方式(抑或兩者都沒有)得到了解答?說實在的,要找到一個答案是難上加難。不過從另一個方面講,我們還是可以強調(diào)一下我們觀點的統(tǒng)一性:我們是從對待敵人的情感矛盾的角度,來引申出這所有禁制的。

(二)附著于統(tǒng)治者的塔布

原始民族對其首領,君王和僧侶的態(tài)度,受制于兩個互補而非對立的原則。統(tǒng)治者“不僅受到保護,同時也要受到防范”。(弗雷澤,1911b,第132頁)眾多的塔布禁制確保著這兩個目的實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知道統(tǒng)治者必須受到防范的原因。這是因為他們是那種神秘、危險魔力的載體。這種魔力一經(jīng)觸及便像放電一樣傳射出來,傷害并殺死那些不受此類力量保護的人們。因此,人們避免與這種危險的圣體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接觸。如果避免不了,就需舉行某種儀式以消除這種可怕的結果。例如,東非的奴巴人(Nubas)“相信,他們?nèi)绻M入僧王的住宅便會死亡,但是只要袒露左肩并讓僧王將手放在上面,便可避免受罰。”(同上)這里我們面臨一個奇特的事實,接觸僧王引起了危險后得由僧王的觸及來加以補救和保護。然而不管怎么說,在僧王的有意觸摸這一救治法力和僧王被他人觸及而產(chǎn)生的危險之間,亦即在與僧王的被動和主動的關系中,還是存在著反差。

君王觸摸的治愈法力并非僅見于未開化民族。在還不算太古遠的時代,英格蘭諸王都有治愈瘰疬的法力,這種病又叫“國王的惡魔”,伊麗莎白一世并沒有比她的后繼者少用這種王權。據(jù)說在1633年,查理一世通過撫摸一下便治愈100位病人。到了他那放蕩的兒子查理二世的王朝復辟以后,這種國王撫摸治愈瘰疬的舊俗達到了最高潮。在他統(tǒng)治時期,他曾觸摸了上萬人,因此而受到傳頌。請求治療的人蜂擁而至,有一次竟然有六七個前來治病的人因擁擠踐踏而死亡。取代斯圖亞特王朝成為英國國王的奧倫治公爵威廉因持懷疑態(tài)度而拒絕從事這類神秘活動。只有一次在別人的勸說下,他才將手放在病人的身上,并對他說:“上帝賜給你健康和智慧。”(弗雷澤,1911a,第1卷,第368~370頁)

下面的這些故事都證實,對君王及其所有物的主動或無意的接觸會產(chǎn)生可怕的結果。“在新西蘭,有一次一位地位很高、神圣不可侵犯的首領將吃完飯后的殘肴棄置路旁。他走后,一位饑餓的奴隸走來,看見那吃剩的食物,不問青紅皂白就吃了起來。就在他行將吃完時,一位驚恐萬狀的旁觀者見了便告訴他那些食物是首領的。”這奴隸本來是一位強壯、勇敢的人,可是“當他一聽到這致命的消息后,他便全身極度痙攣,胃部絞痛,直到夕陽西下一命嗚呼前都未停止過。”

“一位毛利族婦女在吃完某種水果后,才有人告訴她這種水果是從一個忌諱的地方弄來的,她嚇得大喊,首領的靈魂會殺了她,因為他的圣潔受到了褻瀆。這件事發(fā)生在下午,可是在次日中午12時,她已經(jīng)死了。”“一位毛利族首領的打火匣也曾使好幾個人喪生。事情是這樣的,有幾位毛利族人撿到了這位首領丟失的打火匣,并用它來點燃煙斗。當他們聞知匣子的原主人時,個個都嚇死了。”

因此,我們不必納悶為什么像首領、僧侶這類危險人物要與社團中其余人隔離開來--是為了在他們周圍筑起人們難以接近的障礙。從中我們或許可以悟出,這種本來是為了塔布禁律而設的障礙,現(xiàn)在卻成了宮廷禮儀了。

但是,這種附于統(tǒng)治者的塔布中的主要部分,也許并非來自于對他們防范的需要。特權人物享有特別待遇的另一個原因是,出于對他們保護以防范危險的傷害這一需要。這一原因在塔布的形成以及后來宮廷禮節(jié)的產(chǎn)生中,發(fā)揮著很明顯的作用。

之所以有必要保護君王不受任何可能的危險的傷害,是因為對其臣民而言,無論是禍是福,他都是極為重要的。嚴格地說,是他主宰著生存的全部過程。“人民要感謝他賜予陽光和雨露,使得地上的瓜果得以生長;感謝他鼓起勁風,使得船舶得以歸航;更要感謝他賜予堅實的大地,使得人們得以安置雙足。”(弗雷澤,1911b,第7頁)

在未開化民族中,統(tǒng)治者們具有某種賜予幸福的權力和能力,而這一特征通常只有神明才具有,在稍后文明發(fā)展的各個階段中,也只有那些最奴顏婢膝的朝臣才會虛情假意地吹捧其主子具有這種權力和能力。

擁有無限權力的人們居然要嚴加保護以防不測,我們一定會感到這完全是自相矛盾的。不過,在這些民族的皇室成員的待遇上所表現(xiàn)的矛盾現(xiàn)象,并非僅此一例。因為,這些民族還認為,必須對君王加以監(jiān)督以確保他能正確行使權力。他們根本不信任君王的善意和良心。因此,在君王周圍設立塔布禁制的各種動機中,不難找到不信任因素。弗雷澤(1911b,第7頁)寫道:“早期的王國是專制王國,人民只為君主而生。這一觀點完全不適合于我們所討論的這些君主體制。恰恰相反,在這些君主國中,君王只為臣民而存在,只有當他履行職責,為人民的幸福而支配著自然過程時,他的生命才是有價值的。一旦他不能盡職,人們對他的保護,忠心和頂禮膜拜都將轉(zhuǎn)變?yōu)槌鸷藓捅梢暎凰麑⒑懿惑w面地遭到廢黜,能夠保全一命,他將是感恩不盡了。他一度被奉若神明,一朝又遭千夫所指而被千刀萬剮。人民的這種首尾不一的行為,根本不是隨心所欲、反復無常的表現(xiàn)。他們的行為是整一的。如果君王是他們的神,他是而且也應該是他們的保護者;如果他不保護他們,他就該讓位于另一個能夠保護他們的人。不過只要他能夠滿足他們的期望,那么,人民對他的關懷將是無微不至的,同時也迫使他無時無刻不檢點自己的行為。這類君王生活在儀式性禮節(jié)的樊籬中,如網(wǎng)的禁忌和禁制并不是旨在提高他的尊嚴和增加他的享受,而在于限制他的行動。因為破壞了自然的和諧,可使君王本人、君王的屬民乃至天地萬物遭受到一場共同的災難。這些禁制束縛了他的一言一行,使他毫無自由可言,別說是增加他的享受了。人民希冀得到保護的生活,對君王本人而言,已成為負擔和不幸之源。

早期日本天皇的生活模式,可以說是塔布禮儀束縛神圣的統(tǒng)治者,使其如同癱瘓一般的極為突出的例子。200年前的一份資料闡述說,天皇“認為雙足觸地對自己的尊嚴和神圣性是極大的損害;因此,他去哪兒都須由人扛著走。人們不能容忍他將自己神圣的身體裸露在外,陽光也被認為不配照射到他的頭上。天皇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神圣的,他不能修剪頭發(fā)、胡須乃至指甲。不過,為了不讓他太臟,人們可在夜晚他熟睡之后幫他清洗。因為他們說,那個時候從他身上取下的任何東西都是偷來的。這樣的偷竊并不傷害他的神圣與尊嚴。古時候,天皇每天上午都必須頭戴皇冠在王座上一坐數(shù)小時,手腳平放、頭不轉(zhuǎn)、眼不眨,確切地說,整個身體紋絲不動猶如雕像一般。這是因為,人們認為,這樣天皇就可以保持帝國的和平與安寧。如果他不幸側(cè)向某一邊,抑或朝某一方領土凝視許久,人們便會擔心戰(zhàn)爭、饑荒、火災或其他大災禍,不久將使國土荒蕪。”

施于蠻族君王的某些塔布可使人清楚地想起那些對殺人者的種種限制。在西非下幾內(nèi)亞(lower Guinea)帕得隆角(Cape Padron)附近的鯊魚角(Shark Point),僧王庫庫魯獨自居住在森林里,既不可接觸女人,又不可離開他的寓所;事實上,他甚至不可離開自己的寶座。他必須坐在那兒睡覺;因為一旦躺下,風不再吹,航行將受阻。他調(diào)節(jié)著風暴,總之他使大氣維持在平和的狀態(tài)。”這位作者還說,在洛安戈(Loango--在同一地方)人中,國王的權力越大,必須遵循的塔布也就越多。王位的繼承者早在嬰兒時期便已受制于這些塔布。塔布的數(shù)量隨著年齡增長,等到他正式繼位時,他也差不多被這些塔布窒息而亡。

我們沒有興趣,同時篇幅也不允許我們對與君王和僧侶的尊嚴息息相關的那些塔布,做進一步的描述。我只想再說一下在塔布中發(fā)揮著主要作用的,是那些在行動自由和飲食方面的種種限制。這里有兩個見于文明社會,亦即文化發(fā)展更高階段上塔布禮儀的例子。它們可表明,與這類特權人物的交往對古老的習俗,會產(chǎn)生多大的保護作用。

古羅馬朱庇特神(Jupiter)的最高祭司--迪亞利斯祭司王(the Flamen Dialis)必須遵循極多的塔布。他“不可騎馬甚至不可觸碰馬匹,不可看備戰(zhàn)狀態(tài)中的軍隊,不可戴完好的戒指,不可在外衣的任何一個部分上打花結;……他不可觸摸面粉或發(fā)酵面包;他不可觸摸甚至不可提到山羊、家犬、生肉、大豆及常春藤;他的頭發(fā)只能由自由人用青銅刀加以修剃,剃下的頭發(fā)和剪下的指甲必須埋在幸運樹下……他不可觸碰死人;……他不可在戶外脫衣”,等等。“他的妻子祭司王后既要遵守幾乎所有的這些規(guī)則,又要遵守施于她的那些規(guī)則。她不可在那種稱為希臘式(Greek)的樓梯上連跨三級;她不可以在某個特殊節(jié)日里梳頭;她的鞋不可用自然死亡的動物皮來制造,而只能用獵殺或祭獻的動物的皮來制作;如果她聽到雷聲,她就成了塔布,直到她獻出贖罪的祭品為止。”(弗雷澤,1911b,第13頁以下)

古代愛爾蘭的君王們要受制于許多奇怪的規(guī)則。只要這些規(guī)則得到遵循,一切福祉都將降臨整個國家。可是,如果違犯了它們,一切災難都將接踵而至。關于這些塔布的詳盡記載收錄在《權力書》內(nèi)。這部書的最早手抄本可追溯到1390年至1418年間。這些禁忌詳盡備至,規(guī)定了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的特定行為。舉例來說,君王在一周的某一天內(nèi)不可在某一座城里;在一天的某個時辰不可跨越某條河流;不可在某一平原扎營九日,等等。(弗雷澤,1911b,第11頁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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