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抑郁:一個抑郁癥患者的成功自救
- 王宇
- 2884字
- 2024-06-20 18:14:48
推薦序一
小鳥為什么要唱歌
1
羅洛·梅(Rollo May)寫過一本重要的書,叫《焦慮的意義》,它讓人看到,原來“焦慮”不只是痛苦的,也是有意義的,就是讓人反思自己的存在。
現在,王宇寫了一本書,叫《走出抑郁:一個抑郁癥患者的成功自救》,從副標題來看,抑郁是痛苦的,但也有意義,就是幫助人找回真我。
因此,作者引用吉爾伯特(Gilbert)的話說:“抑郁的目的在于迫使你停下來弄清楚自己是誰,將走向何方。它要求你給自己定位,這雖然痛苦,卻是產生轉變的驅動力。”
接下來作者表示:“當我陷入抑郁的時候,還無法很好地理解這句話;走出抑郁后我才發現:如果抑郁不曾流淌過我的生命,想必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是誰,將走向何方。”
2
有一個詞匯叫“曾經受傷的療傷者”(the wounded healer),它讓我們對心理療愈有了新的理解。有一些偉大的心理治療師自身經歷過深切的心理苦痛與掙扎,這種經驗對于他們從患者變成醫者是十分重要的。讀王宇的書,我們發現的便是這樣一種情形。王宇寫出這本書,不只是出于他做心理咨詢的經驗,更重要的是出于他自己患病的經驗。他并不諱言自己曾是一個抑郁癥患者,后來成了一個抑郁癥的治療者。在他身上,經歷了從“受傷者”到“療傷者”的轉變,這種轉變與整合,使他既能真切體諒抑郁癥者的痛苦——因為他自己曾經這樣痛苦過;又能成為一個真實的引導者,幫助來訪者走出抑郁——因為他自己曾經走出抑郁。
當然,一個“受傷者”并不見得就會成為“療傷者”,但是,一個“療傷者”需要有心理苦痛與掙扎的自我體驗。更為重要的是,從“受傷者”向“療傷者”的轉變,需要經歷更深的自我覺察。沒有覺察,不可能有轉變。
因此,在心理咨詢領域,也存在復雜的現象,皆與覺察有關。有一些咨詢師,他們自身并沒有經歷深刻的覺察,內在有“病”的阻礙,外面卻承擔著一個治療者的角色。也有一些在心理學領域有很高聲譽的人,也是因為沒有深刻的覺察,擁有很多心理學的理論,卻不懂心理咨詢。相反,這些年來,我接待了許多有心理困擾的來訪者,他們可能比心理學教授更懂心理學,我這樣說,大家也不必覺得奇怪。
有這樣一些人,他們自身經歷了心理的痛苦與掙扎,對心理學迷戀,并且接受心理咨詢的訓練,然后踏踏實實去做,把心理咨詢當成自己的使命,當成生命的召喚。這樣的人,是真的懂心理學的,他們正在成長,會成為最好的心理咨詢師。
我愿意相信,王宇是這樣的人中的一位。
3
我和王宇并不十分熟悉。但在和他有限的接觸中,我能看到他的獨特。
羅洛·梅的弟子孟德洛維茨(Mendelowitz)曾來“南京直面心理咨詢研究所”講課,其中講到羅洛·梅訓練學生的一個特別經驗,給我留下頗深的印象。羅洛·梅在講課的時候,會關注那些坐在角落里認真傾聽卻不大說話的學生。有機會的時候,他會要求這樣的學生出來表達一些自己的想法,發現他們的想法總是非同一般。在他看來,這樣的人更可能會成為好的心理咨詢師。
我跟王宇的幾次接觸發生在“南京直面心理咨詢研究所”。王宇偶爾會來參加在這里舉辦的一些研討活動。我發現,他常常坐在一個角落,在那里聽著,卻不大說話。這讓我想到了羅洛·梅的故事。
4
在咨詢中,一個咨詢師隨時攜帶兩個角色,一個是“病人”,一個是“醫者”。“病人”的角色可以跟來訪者聯結,進入對方,了解對方;“醫者”的角色可以帶領來訪者,協助對方移除癥狀的遮蔽與阻礙。
我常常說,生命的本質是成長,成長的目標是成為自己。心理癥狀反映的情況是:一個人在生活中沒有找到成為自己的路,他的成長進程受到了阻礙,甚至陷入停滯的狀態。因為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怎樣成為自己,更沒有勇氣成為自己,在癥狀里的人呈現的是自己本來不要成為的那個樣子。當一個人不能成為自己,他看到的是受傷的自己——因為不能成為自己,他甚至讓自己更加受傷,更加痛苦。
因此,在這本書里,我們看到一個人——作者自己的影子——在這個世界上走來走去。因為找不到成為自己的路,他幾乎不想走下去了,他不想這樣痛苦地活下去。但同時,他也在為自己尋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但卻找不到。他又不甘心,還要去找。這些痛苦與掙扎,世界并不知道。他遇到一群人,聽他們講自己的經歷與理想;他看了一場電影,看到了一個人失去親人時悲慟的一幕。這一切都讓他想到了自己。世界似乎沒有留意他,但他試圖從世界上尋找哪怕一個小小的理由,一個小小的感動,一點小小的信息。他看到一個心理咨詢熱線的號碼,于是打了一個電話,不是對方對他說了什么,而是他決定活下去,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必須承受這份痛苦的理由”。“這一切的轉變都只發生在當我要結束生命的那一刻,都只發生在當我離死亡如此之近的時候,才發現生命中什么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不是痛苦,不是絕望,而是愛!為了愛,我甘愿痛苦;為了愛,我敢于直面絕望。”這正如尼采所說:一個人有了活著的理由,就可以承受生活的任何境遇。
原來,這是一本頗具“存在與直面”意味的書。
5
作者寫這本書,先講自己患上抑郁癥與尋求治療的經歷。那些感受性的文字如此真切、清晰、細致入微,非親身體驗是不可能寫得出來的。相信這會引起許多遭受心理困擾的人的共鳴。
首先,讀這些文字時,我感受到的是作者那顆敏感的心。在這種敏感與細致的地方,可能產生神經癥,也可能產生真正的創造力。關鍵就在于“覺察”。受到遮蔽時,神經癥產生了;發生覺察時,創造力就出現了。
其次,作者的文字讓我感受到一種文學的魅力。文學總是這種敏感的靈魂的伙伴。日本文學理論家廚川白村稱“文藝是苦悶壓抑的象征”。當一個人的心靈受了傷,他的情感受到癥狀的遮蔽,我們就在那里發現了文學。
我一直覺得,在心理學產生之前,文學也承擔了心理醫治的一部分任務,現代心理學也是從文學里吸收了許多資源。我們從弗洛伊德、榮格、羅洛·梅、弗蘭克爾、歐文·亞隆身上都可以看到這一點。
6
從這本書中可以看到,作者廣泛吸收了當今心理治療學派的各種方法,并把它們整合到自己的咨詢實踐中去,得到驗證,因此在講述怎樣應用這些方法時顯得頗為自信。不僅是方法,更包括他從精神分析心理學那里獲得的對人類心理的洞察,也包括從人本主義心理學和存在主義心理學中獲得的感悟,使他得以對抑郁癥的深層根源做出分析,時而顯示出自己的見地,其中涉及抑郁與完美主義、逃避等方面。在這一點上,他和直面心理學方法有許多共同的看法。
在這本書中,我們看到心理治療的兩個探索路向:一個是“朝內走”的過程,即協助來訪者探索他自己,找到抑郁的內在根由,這一路向的本質在于覺察;一個是“朝外走”的過程,當一個人在內部獲得了覺察,他接下來就需要朝外走,朝生活中去,不再用“等我好了,一切都將不同”來自欺,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一個人有勇氣。
7
在上海舉行的第二屆存在主義心理學國際會議上,埃里克·克雷格(Erik Craig)在演講中問了一個問題:“一只小鳥為什么要唱歌?”接著,他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因為它有一首歌!”
讀到王宇寫的書,我想到:這本書,就是王宇的歌。因為有那樣一段非同尋常的生命經歷,他從中感受到自己的使命:把它寫出來,讓它成為自己的歌,也是為了喚起更多的人唱出自己的歌。
因為唱歌,小鳥成了自己。
因為寫出了自己的書,王宇找回了他自己,也將幫助許多人找回真實的自己。
王學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