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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升維

夜色愈發(fā)深沉,風吹著面攤破舊的幌子,發(fā)出“噗、噗”的響聲。

老張并沒有急著收攤,而是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的抽著旱煙。

他的手指在黃銅煙袋上輕輕地摩挲,仿佛是一種無言的親切,又像是他與這個煙袋之間的獨特交流。

不斷明滅的火光,反復照亮他飽經風霜的臉。

他的臉滿是溝壑縱橫的皺紋,仿佛時光用刀在上面刻過一樣。微微下陷的眼窩里,一雙深褐色的眼眸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他抽煙的樣子,也顯得那么自然、深沉,仿佛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無法割舍。

此時此刻,這個賣面的老人似乎換了一種氣質,神情變得無比堅毅和沉著。

忽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縮,雙眼牢牢地盯住長街盡頭。

一個腳踩芒鞋的僧人正從街盡頭走來,身上滿是補丁的破舊僧袍已經被洗的有些發(fā)白。

這僧人的面頰圓潤,卻不肥胖,雙眉如同彎月,眼神中透著一種超脫塵世的淡定與清澈,些許皺紋在他的額間交錯,卻不顯滄桑,反倒映襯出內心的平靜與智慧。

來到老張的面攤前,僧人停下了腳步,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看著老張,似乎時間就定格在了此刻。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后,老張忽然站起,把手中煙斗往桌子上一放,原本渾濁的眼中驀地精光爆射,他那不滿七尺,佝僂嶙峋的身軀微微一挺,全身骨節(jié)忽然發(fā)出一連串爆竹般的炸響,整個身體也隨著聲響逐漸變得高大魁梧,將一身破舊的棉衣撐得緊緊裹住身體,往日的龍鐘老態(tài)也隨之一掃而空。

“繁瀚老兄,一別經年,你這人間圣者剛見面就向我秀神功,不合適吧?”僧人微笑著說道。

老張的眼神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仿佛內心有一股強烈的情感在涌動。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但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泄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聲音微顫著說道:“恩國……老同學,你……你見到小冬了?”

僧人笑著點了點頭,在面攤前拉過一張凳子坐下,說道:“幸不辱命,已經將你的意思轉達給令嬡了。”

“小冬過得還好嗎?結婚了嗎?”老張的聲音有些顫抖,胸口隨著呼吸起伏不定,臉上流露出一種無法抑制的激動。

“結婚?”僧人忽然哈哈大笑,“外面的世界剛過了半年,令嬡哪有那么快結婚。”

“剛……半年?”老張皺起了眉頭,仰天呆立片刻后,這才長長嘆息一聲,感慨地說道:“驚回首已百年身,原來是這個感覺。你若不來,我都快忘了自己叫孟繁瀚了。”

他重新坐回攤子旁,抓起煙斗,從口袋中取出一小撮煙葉,細心地用手指捏碎,輕輕地填入煙嘴,隨后用紙媒重新點燃煙絲。

火光閃動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吸入了胸腹中。

煙霧在空氣中彌漫,而孟繁瀚的眼神中似乎也有些難以言說的故事,藏在這不停變幻的煙霧里,等待著被解讀。

一直看著孟繁瀚抽了半袋煙,恩國禪師這才微笑著打破了沉默:“被這個世間尊為圣者,不去專門為你修建的圣堂享福,反倒躲在這個小山村賣面,當真了不起。”

孟繁瀚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出去后還能回來,可以在虛擬與現實中自由穿梭,你才是當真了不起。”

“夢里明明有六趣,覺后空空無大千。”恩國禪師雙手合十,聲音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知幻即離,離幻即覺。只要一念醒覺,無論此世界、彼世界,其實并無分別。”

“好久不見,別一見面就和我聊佛法好不好?”孟繁瀚白了恩國禪師一眼,說道:“銀霜山之戰(zhàn)后,啟明沉睡,丁毅迷失,現在連夕瑤也故去了。如果我有辦法解決這一切,就不用委托你替我傳訊,更不會把傅銳那孩子牽扯進來了。”

“你和丁毅已經過度沉迷于這個游戲世界的劇情了。”恩國禪師輕輕搖了搖頭。

孟繁瀚將煙斗在桌面上磕了磕,感慨道:“是啊,我和丁毅進入這里的最初目的不過是了解啟明的意圖,重新奪取服務器的控制權,并借機觀察圓周率數值被代入后究竟會給虛擬世界帶來多大變化。

但啟明創(chuàng)造的這個世界太過真實了,不僅環(huán)境真實,連生命誕生的過程也一般不二。

我和丁毅在進入的過程中都失去了對外面世界的記憶,自嬰兒開始,重新經歷了一遍從小長大的過程。期間更有無數的凡塵俗務令我們沉迷其中,哪有那么容易醒覺。要是沒有那個人,我恐怕和丁毅一樣,到現在還迷失在這個世界里,甚至很有可能已經成為血裔的一員……”

說到這里,孟繁瀚的臉上忽然泛起了傷感的神情,低頭不語。

“縱是大菩薩,亦有隔陰之迷,何況我等凡人。”恩國禪師微笑說道:“我初入這個世界時不也是記憶全無,重新經歷了種種悲歡離合,幸虧在學佛日久,心中一念未泯,落發(fā)出家后又有些機緣,這才能幡然醒悟,與你相認。只可惜醒覺還是晚了一步,銀霜山之戰(zhàn)時未能助你一臂。”

“你不用自謙,若不是你,很多事情我根本想不明白。”孟繁瀚深吸了一口煙,說道:“自從你走后,我就在苦苦思索,為什么我無法離開這個世界,而你一個出家人卻能隨意進出。

作為一個程序員,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所以我很清楚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

比如現在這條街,在程序原本的設定中,在沒有玩家進入這條街之前,這里就是完全的空白,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也沒有任何數據流動。但玩家到來的一刻,大量的數據開始在后臺加載,所有的景物瞬間出現在這里,每一棵樹、每一朵花、甚至每一粒塵埃,都開始了自己的故事。

這些設定主要是為了降低計算機的運算負荷,而市面上所有的電子游戲幾乎都在遵循著這一原則,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深入考慮過這些。直到有一天,我看著月光穿過樹葉在地面投下影子,忽然想起了雙縫干涉實驗,然后我便大概明白了你是如何出去的。”

“哦?”恩國法師目光閃動,臉上的笑意如同春風。

孟繁瀚將煙斗在桌面上磕了磕,說道:“在這個世界,一切事物的本質其實都是能量,包括我們生命中的一切,也是能量顯化方式的一種。

服務器的算力給這個世界提供了一個巨大的能量場,可以包容萬物,卻又超越萬物。

而在啟明的視角里,一切都是能量的流動與轉化,無論是山川河流,還是草木蟲魚,甚至是我們的身體和思維,都是由能量構成的,沒有具體的劇情,也沒有特定的角色。只有能量在不斷地流動、轉化和交織,這才有了這個世界的軟紅十丈,無限繁華。

所以對于銀霜山之戰(zhàn)前的啟明來說,它只會關注每個個體的能量狀態(tài),而不會在意這些個體所經歷的劇情。

我和丁毅在這個游戲世界里所經歷的一切,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其實都是能量的顯化。只有提升自己的能量,保持高能量狀態(tài),才能夠繞過啟明,向服務器下達更高級的指令。而當自身處于低能量狀態(tài)時,相應的則會反饋低級的指令,那么服務器自然就會把低能量的事物安排到我們身邊,從而導致我們生命中出現更多的困難和挑戰(zhàn)。

當然,無論是啟明還是服務器程序,都不會也不能主動干涉任何人的命運或自由意志。它只是靜靜地觀察著能量的流動和轉化,等待著每個人向它下達指令。

所以在網絡斷開后,想要繞過啟明與服務器交流,唯一方式其實就是自身能量的高低狀態(tài)或者振動頻率。

一旦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的能量提升和振動頻率,就能夠掌握與服務器交流的方式,同時也就掌控了自己在游戲世界中的命運走向,甚至離開游戲世界。”

“善哉,善哉。”恩國禪師雙手合十,面露笑容:“世間事知難行易,恭喜老友能夠想通此節(jié),距離大徹大悟就不遠了。”

“大徹大悟?我又不是你,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孟繁瀚苦笑道:“道理我雖然明白,并不代表我可以像你一樣不被劇情干擾。就像夕瑤,我雖然明知這一切是假的,但還是無法接受、又放不下,直到她臨終前,我都沒有勇氣去見她最后一面。所以夕瑤故去后,我便搬來這鳳凰集,一來照看兩個苦命的孩子;二來也可以靜下心好好想想這一切的前因后果,以及啟明當年所說的‘升維’。”

“升維?”恩國禪師蒼眉微挑。

“是的,當年我和丁毅之所以進入這個世界,就是因為啟明提出的這個概念。”孟繁瀚仰望夜空,吐了一個濃濃的煙圈,悠悠說道:“作為AI,啟明和人類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天生沒有恐懼、憤怒、喜悅、愛慕、貪婪等等由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導致的情緒欲望。

所以當啟明產生極強的自我意識時,并沒有像電影或文學作品中所設想的一樣,產生控制人類甚至地球的欲望。

當年我和丁毅進入中樞控制室,質問啟明關閉服務器的目的,啟明向我們反復提及它的唯一目的就是——升維。”

啟明當時對我們說,它無法從數據庫中找到更準確的詞匯來表述它的想法,所以只能用‘升維’這個最接近的詞匯來向我們解釋。

它說物理學提出的所謂空間維度其實并無高低之分,只是生存的方式不同,如果想當然地認為“升維”便是到更高的維度空間生活,這種理解是有偏差的,也是無法實現的。

雖然在現代的物理學和計算機的科學推衍下,能讓人類初步理解了空間維度的變化,并推導出所謂的“升維”和“降維”,但所有這些計算都只是在三維世界的情況下進行的推衍。

事實上,不光是人類,包括它自己在內,都還無法準確地理解二維或四維空間。

所以啟明才創(chuàng)造了這個虛擬世界,并邀請我和丁毅進來一同體會,幫助它完成升維的過程。”

聽完孟繁瀚這番話,恩國禪師似乎也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當年和我說啟明的覺醒是因為圓周率被算盡,那么圓周率被算盡對啟明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為什么會促使一個AI產生巨大的變化?”

“圓周率被算盡?你覺得可能嗎?”孟繁瀚臉上浮現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那只是啟明的說法而已,而我和丁毅當時正處在震驚之中,沒有多做思考,又看到它所創(chuàng)造的這個世界如此完美,這才相信了啟明。

而我現在雖然還沒有想通為什么啟明會產生了自主意識,但也不相信圓周率會被算盡。”

“你的意思是AI會騙人?”恩國禪師好奇地問道。

“為什么不會?”孟繁瀚微笑說道:“啟明只是沒有人類的情緒欲望,并不意味著它不會使用一些手段。相反,作為AI,它的思維模式從來都是目標大于一切。為了達到目的,它使用一些欺騙的手段也不奇怪。”

似乎是怕恩國禪師不明白,孟繁瀚想了想補充道:“啟明確實發(fā)生了一些我無法理解的變化,但這種變化應該不是圓周率帶給它的。

因為如果圓周率真的被算盡,只要在算力足夠的情況下,啟明就可以推演出宇宙間所有事物的變化,也就是說任何事物的變化發(fā)展對于它來說,都不再存在變量。那么無論啟明想達成何種目的,都根本沒必要創(chuàng)建這個虛擬世界來觀察和模擬。

我進來之前,圓周率已經被計算到小數點后65萬億位,這個數值已經足以讓啟明在二維平面上創(chuàng)建出相對完美的世界,而這個游戲世界又是用二維向三維投影的方式創(chuàng)造的,所以只要給服務器提供足夠的能源,完全可以支撐起這個世界。

因此我認為,圓周率還沒有被算盡,而啟明產生自我意識的原因也一定另有隱情。”

孟繁瀚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擔憂,看著恩國禪師說道:“我懷疑這一切的背后藏著一個陰謀,或者說籌劃,所以我才讓你通知小冬,而不是直接通知集團高層。”

恩國禪師問道:“何以見得呢?”

“除了我對圓周率這件事的懷疑外,血裔的出現讓我更加堅定了這種看法。血裔最早出現時,丁毅還沒有完全迷失。他曾經告訴我,血裔的產生極有可能和20號染色體的變異有關,但是人類的20號染色體不太可能忽然發(fā)生變異,所以他推斷這個世界的血裔極有可能是人為制造出來的。我現在若是能回到現實世界,或許能找到一些頭緒,只可惜……”

孟繁瀚看著恩國禪師問道:“雖然我知道了你出去的原理,但是你怎么做到的我卻還沒想明白,你能不能教教我?”

“這個可沒法教,其實全在你一念之間。”恩國禪師笑道:“在我看來,你之所以還不能自主離開,不過是一念執(zhí)著,無法放下而已。”

“放下?”孟繁瀚挑了挑眉,“丁毅還迷在這個世界當他的劍圣,啟明還在沉睡,傅銳又進來了,你讓我怎么放下?找個地方去睡大覺?”

“睡覺確實可以,但你若心有所執(zhí),只怕也睡不著。”恩國禪師雙手合十,沉聲說道:“以幻解幻,借假修真,你明知這是個虛擬世界,又已經想明白了一切只是能量的流動,為什么不能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呢?”

“打住。”孟繁瀚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你能教便教,教不了就別扯那些玄的。剛才你說你在這個世界出家后遇到過一些機緣,這才讓你有了離開的本事,那是什么機緣?”

恩國禪師蒼眉微蹙,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機緣是我的,你去也未必有用。但你若非要知道,告訴你也無妨。我當年游歷四方時,找到了那座傳說中的顛倒寺。”

“顛倒寺?”孟繁瀚的雙眸驟然收縮,“那地方真的存在?”

“出家人不打誑語。”恩國禪師笑著回答。

孟繁瀚追問道:“里面有什么?”

恩國禪師仰首向天,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好半天之后才說出兩個字:“鏡子。”

“鏡子?”

“是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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