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薄涼人心
- 時光觸不到的戀人
- 孫明一
- 2139字
- 2024-07-12 16:53:28
有些人,傷過疼過,知道該放下,偏又是這些人,輾轉之后,卻仍是忘不掉。
不過是24個小時的輪回,昨天坐在車上幻想著故鄉父母和心愛男友的熱情相見,今日再返回來,父母已逝,愛人生變,就連故鄉也不再包容自己的繾綣。
縱然放棄家產,縱然不與叔伯嬸子們爭,可是見到她又回來,眾人還是如臨大敵。
大伯,小叔,小嬸,滿目仇視,堵在夏百簡父母家門口,就連唯一講點道理的大娘也是一臉不歡迎的樣子,躊躇著,不解地盯著她看。
夏百簡這才看清,父母家已然被改造了。
三層小樓,一樓的水產鋪子,從父親的名字換成了大堂哥的名號,而遠在外省連葬禮都來不及參加的小堂弟,換下了保安裝,也穿上了整齊的西服,滿面喜色的樣子,倒是愿意跟她說句話。
“百簡妹妹,你回來了。”
夏百簡向小堂弟還了一個微笑,這時大娘才上前解釋,“我就說嘛,不著急相親,畢竟他二叔二嬸剛過世,不合規矩,可相親的大早上就上了門,所以才換了這身衣服……”
父親兄弟三人,上有大伯,下有小叔,排行老二。
大娘嘴里的“他二叔二嬸”說的正是夏百簡的父母。換作從前,怎么也該說一句“你父母”,而如今卻成了“他二叔二嬸”,這一刻夏百簡知道,自己是徹底被這家人攔在了門外。
果然,眾人沒有一聲歡迎她進屋的話。
夏百簡想著,小樓進不去,就由著他們占吧,分吧,自己不貪圖一分。不如先去父母老屋看看,那里不過是兩間半老房子,泥坯的,又靠近海邊,風吹浪打的,常年失修,還有幾處漏雨之處,想必,在那兒住上兩天,他們不會有人反對的。
然,就在夏百簡剛要開口請求時,一輛嶄新的女式摩托車正駛到她面前,堂姐夏涼菊身上塞著一件裹緊的白色長裙,臃腫的身材隨車動而跳躍著,老遠就將聲音傳了過來。
“爸,媽,車提回來了,怎么樣,漂亮吧?”聲音里透著喜樂,只是停車之后發現夏百簡回來了,馬上又換了一種聲音,“誰呀這是,咋又回來了呢?”
聲音不屑,人也變得不耐煩,車沒停穩就伸長脖子問身后的父母,“爸,媽,她咋又回來了?”
一直沉默的小叔小嬸看一眼夏百簡,正不知如何詢問時,夏涼菊停好車,人已經走到了夏百簡身前,只差一臂距離,大聲警告她說:“百簡,我可告訴你,這小樓我們兩家分過了,底下鋪子歸大伯家哥哥,上面二層給我家弟弟開公司,三層租出去,將來租金也是我們兩家分的。哦,錢我們已經分完了,一分也不會給你。還有,老屋也準備賣了,買的人我都找好了,將來賣多賣少的錢嘛,我和大堂姐分了,怎么說,我們也是堂堂正正的夏家女兒,分點錢當嫁妝也是應該的,你就別妄想了……”
夏涼菊人傻話多,沒注意到身后父母的眼色,更不會注意到夏百簡越來越煞白的臉。
夏家子女為數不多,老大和老三家各有一兒一女,老三家大兒子排行最大,卻不爭氣,好賭,繼承的是小樓一層。二層給的是老大家小兒子,保安不做了,回來想做生意。而夏涼菊正是老三家的大女兒,24歲還未嫁,買了摩托車,還要爭一份賣老宅的錢。這些,夏百簡都能理解。
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夏涼菊剛剛說的賣老宅的錢讓她將要和堂姐分,心中不免一寒。
所謂大堂姐,是老大家的大女兒,也是夏家年齡最大的一個孩子,夏百簡剛出生那年,已經18歲的大堂姐與外地來的一個小混混私奔,跑到半路反被謀財害命,如今小混混逍遙法外已有20年,這個堂姐也死了20年,卻依然能分得到家產。
這就是人心吧。
死了,有血緣在,也是親人。
活著,哪怕捧著一顆真心,你也是外人,甚至敵人。
夏百簡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說什么都不對,老宅回不去了,也不知該去哪,但心里明白,腳下站的這塊地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轉身,想離開,還這一家人清靜,卻不料,這家人對她卻百般阻撓,小嬸先行一步上前扯住她,叫囂道,“你回來,到底想干嘛?不會是不死心,還想再分一杯羹吧?我告訴你,晚了!錢分完了,樓也分完了,沒你半毛!”
大娘這一次,也站在了小嬸那頭,嘴上勸著“百簡,別爭了,過你自己的日子去吧”,其實內心的潛臺詞卻是,“家產沒了,你爭也沒用?!?
而夏涼菊更是不放過她,上前就要拉扯,“百簡,你得把話說清楚,打小你心眼就多,可不能讓你跑了,你說,又回來干嘛?”
聲音紛擾,擾得夏百簡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盡管被夏涼菊扯著衣服,卻還是忍不住踉蹌了一步,差點跌倒,人輕飄飄地。
眾人這才注意到了她的狀態,夏涼菊嚇得趕緊收回手來,剎那失去支撐的夏百簡沒忍住,后退了兩步,差點倒地。
“你們不用多心,我就是……想爸媽了,回來看看……”
眾人狐疑,盯著她,依然不放心。
夏百簡知道,這群人眼里只有利益,只有錢,解釋再多也無用,不如尋個地方,還自己一份清靜。
起身,她頭也不回頭地離開小樓,盡管幾次差點被風吹倒,卻依然強迫自己挺直了身子,一步,兩步,往前走。
直到走出了眾人視線,直到認定他們不會再在耳邊嘰嘰喳喳,夏百簡這才收回努力屏住的那口氣,輕吐一口,本想舒服一下,卻不料,一口氣吐出去,整個飄飄乎乎地就要倒地,最后一絲理智,讓她扶住了身邊的路牌,這才重新又嘆了一口氣,算是緩過神兒來。
7月的天,本應炎熱,吐出來的氣,卻透著莫名地一股寒。
涼抵人心。
涼透人心。
人世間的薄涼,不過如此吧。
夏百簡看著車來車往,看著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那些臉孔,她知道,這個小鎮,再不屬于自己,而自己再也沒什么好留戀的,除了父母。
想到父母,想起涼石山,想起墓碑背面那一行屬于自己的名字,不孝養女百簡。
夏百簡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