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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田野調查十二講
  • 羅康隆等
  • 2961字
  • 2024-04-22 18:07:20

第三節
田野調查中的主位與客位

人類學田野調查的特點,是由其自身的性質所決定的,它要為人類學的研究積累資料,從資料中解讀被調查文化的實質。田野工作的目的自然得受人類學研究的目標所限制,人類學田野調查的特點也由此而形成。

在田野調查中如何實現主位、客位的認知統一,是人類學田野調查所追求的目標之一。在人文和社會科學的研究中,沒有哪一門學科會像人類學那樣,容忍對同一個研究對象采取主位和客位兩種可能是截然不同的立場去展開研究。主位指被調查者自己對本事物的看法、分類和解釋;客位指外來的調查者對該事物的看法、分類和解釋。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兩種看法、分類和解釋是不能重合的,甚至是對立的。

在人類學形成初期,其田野調查往往是從研究者的立場或是按照自己的研究框架去搜集資料,這是一種通過調查者自己的大腦和眼睛來捕捉信息,并將所得材料與人類學的理論連在一起展開分析所要研究的文化,這是一種純“客位”的研究方法。由于調查者往往對自身正在做的事情沒有清晰的概念,因此易做調查者主觀的詮釋,會導致被研究者的立場處于主導地位,很難全面掌握被研究者的文化事實體系,人類學家為了彌補這樣的缺陷而采取了“主位”的研究方法。也即是在研究過程中,不應該忽視從被調查者的角度來想問題、看問題,也即是站在文化持有者的立場,依從文化持有者文化的內在法則、內在邏輯來看問題。這種“主位”研究方法可以克服“族際差異”所造成的障礙,能夠如實地反映真相,不帶偏見,但仍然不能把握本質。而只有將“主位”方法和“客位”方法結合起來,互不排斥、互為補充、相互印證,才會得出真實而深刻的見解,才會從表層現象入手,分析其深層結構,才能接近調查對象的實質,總結出規律性的東西來。[12]

人類學田野活動由主體和客體組成。在早期的人類學田野活動中,田野活動的主體為“土著”,而活動的客體則是人類學學者。田野工作意味著“文明人”對“野蠻人”的觀察,是人類學家對“土著民族”的觀察活動。這是由帝國殖民時期人類學話語權的表達格局所規定的。“二戰”以后,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紛紛脫離宗主國,建立起了民族獨立的國家,人類學這一作為工具的學科被不同的民族所利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人類學的田野活動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田野工作”并不意味著是“文明人”對“野蠻人”的觀察,也并不意味著“文明人”就不必置于被觀察的位置。過去處于“顯微鏡”下被觀察的民族跑出了顯微鏡,進而執掌起了顯微鏡,將過去執掌顯微鏡的西方人置于顯微鏡下進行觀察。也就是說,原先的“主體”與“客體”進行了換位,這種換位觀察成了人類學田野調查活動的常態,由此開啟了人類學田野調查成為雙向導通的先河。

在具體的田野調查活動中,主體與客體始終存在。但從人類學文本所反映出來的則是調查者客體對被調查者主體文化事實的一種表達,不論是一般性的民族志描述,還是文化行為的深描,在以往的田野調查活動中,都充滿著客體對主體的理解與解讀。盡管很多人類學家聲稱自己在這一理解與解讀的過程中是一種中性的立場,并且在文本中以較多的篇幅說明自己所獲得資料的客觀性,借此證實自己的中性立場;其實,這樣的說明,除了暗示出人類學家的心虛以外,仍然無法說明其立場的中性。與其如此,還不如在人類學家自己的文本中說明自己當時的心情與感受,這樣的旁白書寫或許還具有一些在田野的真實感。

人類學家在田野調查中尊重文化持有者的話語,力求以文化持有者的觀點來描述和分析,這是難能可貴的。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至今在人類學界仍然存在巨大的分歧與爭議。在這場爭議中,以認知人類學新民族志學派的古德納夫(W. H. Goodenough)為代表,提出了音位分析和成分分析的方法。該方法即通過最小的語音單位來理解被調查對象的語言,并以此記錄他們的知識體系各要素。在各個民族的知識體系中其分類與解釋是有差異的,而且其意義成分也不同,于是形成了各個民族的文化模型。如果采用音位分析和成分分析的方法,不僅可以知悉各種知識現象的意義,而且能夠理解該群體知識積累和傳承過程的組合模型。[13]

古德納夫的這一分析模式,在具體的田野調查中如何運用,也有各種不同的見解。但現在多數人類學家認為,田野調查應從文化持有者的立場出發去記錄被調查對象的知識體系。因為主位的看法也許不盡符合時代背景下的“科學話語”,但它卻反映了當地人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和宇宙觀。當地人的這種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和宇宙觀又會影響到他們的行為,規范他們的行為。若人類學家將此視為虛妄而嗤之以鼻,就不能真正了解當地的知識體系。因為人類學家進入田野開展研究的目的,就是要真正了解當地的文化事實體系。各個民族世代相傳的文化事實體系是很難加以簡單比較的,只有特定的文化要素才能納入具體的民族中進行分析與判斷,才能把握該文化事實體系的實質。

由于受文化慣性的影響,處于特定文化中的主體,往往對自我文化失去敏感性,會出現“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現象。在田野調查中,在調查者看來是十分重要的內容,對生活于其中的主體來說則是司空見慣的事,根本不足掛齒。在這樣的場景下,作為客體的調查者就需要發揮其能動作用,對主體的文化現象進行深入細致的發掘,以便從其文化的邏輯中獲得合理的解釋。

生于斯長于斯的文化主體,他們所擁有和依賴的文化事實體系,在他們的生活中是一刻也不能中斷的,他們不論白天還是黑夜,總是生活于其中。吃在文化中,睡在文化中,行在文化中,生在文化中,息在文化中,死在文化中;生活在文化中的人們要對其中的內涵進行解讀,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就是說,在田野調查中,要被調查者對自己所擁有的文化事實做出說明,往往是不容易的。文化的主體只是在文化的指導下,再依靠、利用這些文化事實去求得生存與發展,而疏于對所擁有的文化事實進行解釋。而田野調查者的任務,不僅要搜集這些文化事實,更要對這些文化事實進行合理的解讀,這既是調查者的任務,也是調查者調查的目的。

要使田野調查者的解釋能夠接近文化事實的真相,不僅需要從其文化邏輯出發,也需要調查者在異文化中的感受。這種對異文化的感受,是按照調查者客體所擁有文化的邏輯進行思考的一個結果,這作為與被調查者進行交流與討論的參照系,對被調查文化事實的認識是有價值的。有些學者認為這樣的感受應該剔除,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做法,其實是無法剔除的。田野調查者也是擁有自我文化的載體,在調查中不可能沒有思想,更不可能在進入田野后就能夠進行徹底的洗腦,帶著一個空白的腦袋去進行田野調查。這是一個無法避免的客觀事實。關鍵在于對調查者獲得的異文化感受,進行怎樣的解釋與處理,以此作為一個參照系,去反觀被調查者的文化,而進一步地接近主體文化的真實。這就是人類學學者在田野中的一種特殊訓練。

主位和客位的研究方法,是人類學家為了全面、系統地理解被調查對象的文化事實體系而創造出來的獨特研究方法。人類學家以這樣的方法去把握文化持有者的觀點,在所獲得的研究資料中要區分哪些是文化主位觀點,哪些是文化客位觀點,這就需要從民族志材料中分析其文化的內在思維模式。但是,由于人類學家的文化研究有時還擔負著對人類社會中的某些重大問題進行改造或改進的責任,因此,若為了解決某一社會問題而去尋找真正的原因時,還是必須兼顧主位與客位兩者的觀點,否則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其后果也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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