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茉音呆坐在會議，全然不知已經(jīng)散會。

“茉音，今天把小白菜的唱段整理熟悉一下，明天來我家，我給你說唱。”

許茉音全身一震，魏老師的語氣很平靜，但特別堅定，她慌慌張張站起身，雙手拽了拽衣角，邊點頭邊說：“好。”

回到家，許茉音把小白菜的所有唱段都順了一遍，大段小段、單唱對唱、前前后后總共十二段，她看著厚厚的一摞旋律譜，耳邊回響起魏老師那句“我一定要把這個生虎子給摳哧出來。”自己是生虎子，無需辯駁，但這么多高難度的唱段，要在這么短時間里要摳出來，她自己都不敢奢望。

魏老師的話擲地有聲，許茉音便拋棄雜念，當(dāng)?shù)诙斓奶柹蠘渖遥瞄_了魏老師的家門。

魏老師的家里干凈、整潔、簡單，除了不可或缺的家具，剩下的都是與BJ曲劇有關(guān)的，書架上全是曲藝相關(guān)、曲譜集成、曲劇劇本，最下邊一層放著八角鼓，錄音機(jī)和各種唱段磁帶，書柜旁邊立著大鼓，一眼看去，主人的身份會清晰地進(jìn)入腦海。

許茉音站在門口，看到魏老師從廚房走出來，解下圍裙，一揮手：“先坐會兒歇歇。”

許茉音連連彎腰，坐在沙發(fā)上拿出小白菜的旋律譜開始看。

魏老師把廚房收拾干凈，走到許茉音旁邊，許茉音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站起來，嘴微微張開，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魏老師一刻也不停歇，拿起旋律譜，“咱們開始吧，第一段[剪靛花]。”

許茉音慌忙找到這段“我秀姑生來真真的命苦……”

這一段唱主要是敘事，是開場小白菜回憶和講述自己的境遇。因為戰(zhàn)亂，小白菜自幼父母雙亡，被葛小杜家收養(yǎng)做了童養(yǎng)媳，整日以賣豆腐為生。這一段唱帶著敘事、抒情與悲苦，以[剪靛花]作為曲牌，來交代故事的背景。

魏老師沒有直接講唱腔，“這段敘事較長，要用單曲反復(fù)體來敘述和抒發(fā)，在1962年拍電影時修訂，全段共四番[剪靛花]，因為唱詞字?jǐn)?shù)多，[四板腔]容納不下，為使唱腔局部加長，就按四二拍記譜。”

許茉音耳朵不敢休息，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急切地想把老師說的都記在腦海。

接下來，魏老師把每段的唱腔從人物感情的發(fā)展變化出發(fā)，教許茉音要做怎樣的處理，真就是魏老師在會上說的，這個生虎子的唱，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摳”。

第一段[剪靛花]說完，已不知不覺時值正午，魏老師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對許茉音說：“咱們先吃飯吧，我早上在菜市場買的一只老母雞燉了湯。”

此時許茉音才聞到，雞湯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已經(jīng)讓滿屋飄香。

可能是因為對魏老師一直以來的敬畏，也可能是因為對自己能否拿下小白菜的未知和擔(dān)憂，飯桌上，許茉音一聲不吭。而魏老師也沒有跟她說很多閑聊的話，只是邊給她夾菜邊跟她講。

跟她講，BJ曲劇雖然是隨同《柳樹井》同時誕生的，但真正的BJ曲劇，應(yīng)該從《楊乃武與小白菜》算起，因為這出戲音樂創(chuàng)作的成功，使BJ曲劇的音樂真正成為了“戲曲的”。

跟她講，《楊乃武與小白菜》是帶有傳奇色彩的公案戲，劇本的主題是“凄風(fēng)苦雨歷三春，回首驚顧淚滿痕。不怕沉冤無生望，夾縫一線得生存。”全劇通過楊乃武與小白菜的悲慘遭遇，和官場審理一樁案件的曲折過程，以伸冤翻案與誣陷定罪為正反貫串動作線來貫穿全劇，揭示封建社會的宮廷斗爭與官場黑暗。

跟她講，小白菜的很多唱段是用奉調(diào)來完成的，是魏老師自己在唐山大鼓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新而成的，很長時間一直僅有魏老師在演唱。

是的，小白菜有好多奉調(diào)，是很難完成的，還有魏老師唱法里特有的鼻音、半音，那都不是許茉音這個“生虎子”能在這么幾天的時間里能夠掌握的。

“楊乃武世代書香好……人……品”在許茉音聽來，魏老師唱著唱著“人”就飛出去了，可不管怎么飛，都能在“品”字飛回來，聽著魏老師的唱，就是譜子里的調(diào)，可自己按著譜子里的調(diào)，卻唱不出魏老師的味兒。

“你不用非得按著我這樣唱，”魏老師對許茉音說，“這個你不好找，你就按譜子里的那樣唱，先唱下來。”

就這樣，一個字一個字摳，一段唱一段唱練，一天又一天敲開魏老師的家門。經(jīng)過了幾個日出日落，小白菜的十二段唱，魏喜奎把許茉音的唱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