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楊俊文所說，許茉音總會等來一個大戲，可他們都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大戲，來的又急又猛。

隨著曲藝曲劇團正式分家，成為了獨立的BJ市曲藝團和BJ市曲劇團，各司其職，獨當一面，曲劇團迎來了又一次全團大會，這次會議室墻上的主題是“BJ曲劇《楊乃武與小白菜》復排建組會”。

會上沒有過多介紹《楊乃武與小白菜》劇目本身，這出戲在曲劇史上的地位自不必多說，它帶來了BJ曲劇的第一個高峰，也確立了曲劇的藝術風格。

而這次建組會的高潮，是宣布演員名單的時候，當聽到“小白菜，許茉音飾演。”全場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許茉音，她感到了楊俊文臉上的欣慰與激動，其他人什么狀態，她沒有心思也沒有勇氣去琢磨，她只覺得頭頂“嗡”的一聲，像有塊兒石頭壓得她無法喘氣。

《楊乃武與小白菜》，那可是BJ曲劇的看家戲，孫老師給她們講過，當年這出戲一經排出，就連滿三百多場，無論是幾百人的小劇場還是上千人的大劇院都座無虛席，還讓剛剛成立沒幾年的曲劇這一新興小劇種第一次打進了大劇院“天橋劇場”，成為曲劇誕生后的一次飛躍。當時國家領導人還蒞臨劇場觀看演出，特意去后臺看望演員，后來還拍成了電影，讓曲劇第一次走上了大銀幕。

“小白菜”，那可是由魏老師首次出演就大獲全勝，是這出戲的絕對領銜，戲份之多，唱段之多，豈是輕而易舉就能拿下來的。

魏喜奎，那可是BJ曲劇最重要的創始人之一，獨創了奉調大鼓，并將奉調熟練運用于“小白菜”的唱段中，表演出神入化，唱腔宛轉悠揚，在電影里同樣飾演小白菜，已經紅遍了大江南北。魏老師的藝術造詣，那是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

而她許茉音，是，長相還算出眾，表演也入木三分，這幾年沒有停止過唱戲，也沒有停止過練唱，但是，“小白菜”已經成為了魏老師的經典，里面有多少奉調，讓她演，讓她唱，任誰都是不可想象，她自己更是不敢想象。

散會后，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崗位，只留下許茉音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像飄在天空中，腳下軟綿綿的，找不到落腳之處，回想剛才的一切，恍若在夢中，可是，那句“小白菜，許茉音飾演。”似乎清晰可見，楊俊文的肯定的目光就在眼前，周圍或質疑或唏噓的聲音都還在耳邊回蕩。這不是夢，復排《楊乃武與小白菜》，她許茉音要演小白菜。

演！讓我演，我就演！

話不多說，馬上開練。讀人物小傳、順唱段曲譜、聽老師錄音，挑戰來了，一步一步，迎面而上。

自己練完，該跟樂隊合成了。這不是第一次跟樂隊合練，可許茉音這次卻無比緊張，在走廊徘徊很久，她在排練廳的門口站定，深呼吸，推門，進入。

樂隊似乎已經恭候多時了，弦師、鼓手都已就位，許茉音剛走進來，指揮老師就說：“好了，可以開始了。”

第一段唱的牌子是[剪靛花]，“我秀姑……生來……”許茉音剛開始唱，樂隊突然就停了下來，指揮微笑著看向許茉音：“你節奏不太對啊，這是四二拍的，重新再來一遍吧。”

“好。”許茉音深吸一口氣，有些不明白，她唱的是四二拍的節奏，怎么跟樂隊沒合上呢。

“我秀姑……生來……”再來一遍，還是在這里停了下來，指揮沒有了剛才的溫柔，說道：“要不先換一段，試一下那段[奉調]吧。”

許茉音沒有說話，點點頭，再次深呼吸，“楊乃武……世代書香……好人……”最后一個“品”字還沒唱出口，樂隊又停了下來，這次不光是指揮了，整個樂隊都沒了耐心。

“你這唱的不行啊，這什么呀，快回去練去吧，練好了再來唱。”許茉音不知道誰的聲音，只聽到這句話如同雷鳴電閃般闖進她的耳朵，頓時腦袋一片空白，她抿嘴微笑，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出了排練廳。

出門后，許茉音一路狂奔，跑回家里。楊俊文剛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回家，就看到許茉音沖進家門，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肩膀突然開始抖動，枕頭邊傳來一陣陣的抽泣，聲音越來越大，變成了嚎啕大哭。楊俊文走到床邊坐下，摸著許茉音的頭，輕聲問：“怎么了？”

沒有應答，許茉音慢慢坐起身，一聲不吭走到桌上拿過錄音機，打開聲音放在耳朵邊聽。

楊俊文明白了，他伸手幫許茉音擦去臉上的淚水，“今天跟樂隊沒唱好？”

“嗯。”許茉音點了點頭，眼淚又如雨水般滴落下來。

“別急，慢慢練，你可以的。”對于許茉音的能力，楊俊文始終堅信不疑。

許茉音抱著錄音機，一句一句聽，一句一句記。

時間緊，任務重，團里又一次開會，強調排戲的進度，去會議室的路上，許茉音獨自低頭走著，走到門口，她聽到里邊傳來的聲音：“你知道嗎？這次是魏老師提出來讓許茉音演小白菜的。”

“她要是能唱下來，我把眼珠子摳出來當泡兒踩。”

兩句話都如針扎般刺入許茉音的心臟，讓她呼吸驟停，她不可置信卻又無法辯駁。走進會議室，呆呆地坐下，會議開了多長時間她不知道，旁邊坐著誰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領導說演出的日子馬上就到了，樂隊說還沒把唱合上，簡直是差太遠了，她也知道，魏老師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把這個生虎子給摳哧出來！”她還知道，魏老師說的這個生虎子，就是她自己，許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