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盛和陸劭與趙明懷回竹林別院休息。

兩人看上去都有些心事重重。

從洪武八年到今日為止，暗渠留下來的老人從三十五人只剩了十人。

分別是新家主且排行第二的趙明懷，排行第三的李通，排行第五的涂敬，排行第八的孫武吉，排行第十一的袁毅雄，排行十五的周博，排行十六的孫必邈，排行二十三的高航，排行二十四的連維，排行二十八的趙英。

其中戰死十八人，傷病陸續離世六人，還有個叛變而死的柒言。

而后續趙明懷擴大的暗渠共有百名新人，分屬在江湖各地六十余人，外出行事者十余人，留在安山的二十余人。

這么大個范圍，到底有幾個叛徒，幾個別有用心者，重要的人還在不在安山...

什么都不能確定。

藍盛先打破了屋內的沉悶：“方才李通跟我說了些事情，似乎是陛下也給了他密信，但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

陸劭看著遠處沒有反應。

藍盛愁眉苦臉繼續道：“他同我說江湖令的事情是他做的，說趙明懷帶我們回來的路太過平坦反而容易讓人懷疑，正好借著錦衣衛這個風向把全局再攪亂一些。”

人的心理都是這樣，容易亂想多想。

拋一個引子出來，可以發散成上百上千乃至上萬的頭緒。

好比做題，出題人就是出了一道很簡單的題想要給你送分，然后你看完題目自覺它并不簡單，是陷阱，然后按照復雜的去做，結果大錯特錯。

當然，后頭你再遇上相同類型的題，你覺得是送分題，可它又變成了真正的陷阱。

因為出題人也在思考，既然你們都做錯了，那我就按照你們的思路出題唄。

最后變成了一場‘爾虞我詐’。

所以簡單既復雜，復雜亦簡單，取決都是人怎么去想。

“他還同我說，陛下給他來信表明你和趙明懷各有自己的好壞，有時候往往深陷自己的困擾，然后忽略其他而出事。所以他提醒我，我要走一條不一樣的路，還是走一步算一步的那種，這樣誰都算不到我到底要怎么走。”

藍盛一股腦把所有東西都拋到了陸劭的面前。

陸劭轉過頭看向藍盛，半響疑惑道：“既然他是特意說給你一個人聽的，你又為什么要告訴我呢？”

藍盛直起身子認真道：“因為我覺得我們兩個才是真正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況且你才是跟我從宮中出來的人，無論是趙明懷還是李通，他們都是在江湖上的游子，所以我認為陛下給你的信才是最準的。”

陸劭是個聰明人，藍盛覺得話說得太明白了就沒意思了。

“那你覺得李通是故意想要挑撥你跟我，還有趙明懷的關系，從中好漁翁收利？”陸劭不假思索道。

“一半一半吧。李通可能不是叛徒，但不妨礙他比趙明懷更想要為暗渠的將來著想。”藍盛半點頭道。

“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的是，陛下本來不想把你卷入暗渠中，但從你誤入美人莊時就成了定局。當然，我在見到趙明懷前也是不知道這些事的，我的任務只是帶著你去找長生藥，無論是否找到都要把你帶回去做個交代。

所以陛下在我離開前給的旨意是盡可能保證你能活到回宮，其他的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便不要過多插手。”

陸劭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潤潤喉繼續道。

藍盛悟了。

先不談陸劭，朱元璋應該是給了趙明懷、李通兩個人各一封信，或者說當中可能還有其他人也收到了信。

每封信上或許都是不同的內容，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叛’這件事絕對不能被擴大。

藍盛絕對相信老朱的能力，即便從歷史后期來看，老朱確實因為馬皇后、朱雄英、朱標三個人的死而開始變得更加自固，但他是朱元璋，一個從乞丐登頂開國皇帝位置的人。

藍盛則是唯一一個被他允許撒開了手自由活動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大家都覺得他應該知道什么，所以他反而成了牽制所有人的關鍵點。

最后，陸劭是被老朱放在了一個守門的位置上。

至于陸劭守的便是藍盛不能從中去叛。

這就是原則。

一旦藍盛和暗渠的人達成了某種不利大明或皇室的共識，那陸劭便需要直接將藍盛從這個世界抹除，乃至把暗渠一同抹除。

江湖上了沒了暗渠，還可以有暗江、暗流等等。

很可能在之前就發展起來了，也可能已經被老朱指派給了陸劭為這次做準備。

畢竟朱元璋將臨死關，暗渠對于下一任帝王乃至大明的，也可能會變成巨大的威脅。

當然，如果藍盛可以在這次的事件中牽制住暗渠，那藍盛就必須為大明所用。

如此暗渠依然能發展下去，也不影響和其他勢力的并行。

又同樣，未來陸劭依舊會守在藍盛的門前。

難怪朱元璋一步步把他這個小透明推進局中，又是太子謀士，又是能在藍玉死后當皇太孫謀士的。

即便無心人怎么都不理解朱元璋的用意，但有心人卻是早把自己給盤進去了。

想通了所有事情之后，藍盛一直郁結的心情終于通暢了。

老祖宗就是老祖宗，他再錘煉八百回也不夠跟老祖宗下一盤棋的。

藍盛慶幸自己還算有腦子，趕緊跟陸劭遞了投名狀。

陸劭這話里明顯是在提點自己，就看自己能不能明白，不明白的話至少也掂量掂量自己，敢不敢挑戰皇帝的權威。

更慶幸的是，藍盛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位置擺正了，尤其是既順著朱元璋的意思做事，讓他覺得自己有用，同時也不會讓朱元璋覺得自己是個威脅。

突然外頭爆發了一陣轟動。

陸劭和藍盛剛走出門外，就見林言之匆匆趕來。

居然是涂敬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