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吹過一陣涼風，藍盛的情緒終于緩和不少。

“喏，既然你們那么執著想看玉佩，給你們便是。”

正事可不能忘。

藍盛從胸前摸出一枚綠色玉佩，正面是一個明字，背后則是一個義字。

這是趙明懷那年從女子身上拿回來的遺物。

李通顫顫巍巍上前接過玉佩，放在手心里細細摩挲后啞著嗓子道：“好好好，沒有長歪！錯了就是錯了，不應該找任何借口來解釋。但是既然你都回來了，叔叔伯伯們肯定是能夠護你周全的，至少等我們把外頭的雜碎都清理干凈了，你若是再不肯留，那自然也該是讓你過自己的日子去。只是暗渠這里永遠是你的家，明白嗎！”

藍盛學著他們嘆氣的樣子道：“娘親病逝時，我只有八歲，實在是沒有能力給她選一個好地方，只能將就埋在一個山洞里。其實我知道娘親還是想和藍...爹埋在一起的，不如就把這玉佩埋到爹的邊上立個衣冠冢吧。那山洞我后來也去找過，只可惜長了許多的雜草，還有些地方已經塌方，想來娘的尸首也早就腐爛干凈了...”

聽聞這話，有幾個長老并不是很情愿，畢竟藍明望的玉佩是劉伯溫贈送的，其中意義非凡，這么埋了哪像個話呢。

但趙明懷和李通卻是覺得非常合理，甚至李通對藍盛更高看了一眼。

“藍勝說得沒錯，這玉佩留下來又能做什么作用。走，李伯伯現在就帶你去你爹的墳前。”

李通自顧自拉著藍盛往屋外走，陸劭跟在后頭。

趙明懷卻是將其他人留了下來。

“咱們商討一下老高的事情，有老三帶著藍盛，難道你們有人不放心？”

趙明懷明顯是話里有話。這一出戲下來，藍盛表演得堪稱是完美，只是他觀察了所有人的表情，除了李通和孫武吉居然都有一些異樣。

尤其是當玉佩被拿出來后，涂敬的眼神莫名亮了亮。

藍明望的墓其實也是個衣冠冢，按照趙明懷之前說的，他是中了奇毒而死，死后迅速潰爛化成了膿水。

而這毒連趙明懷都不知道，甚至到了今日都沒研究出來。

可惜趙明懷的師傅，那個藏在五臺山里的老怪物也早死了，是為了把一身毒術傳給趙明懷而死的。

暗渠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段故事都是一個江湖。

無數的江湖里又有無數人的故事，所以真正的江湖根本沒有邊際和盡頭。

藍盛現在站到藍明望的墳前，情緒又轉換了過來。

再下去，他倒要成人格分裂了。

在藍明望名字的邊上，藍盛親手用朱砂寫上了小紅的名字，趙明懷和暗渠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只聽藍明望提及過這兩個字。

藍盛望著鮮紅色出了神，或許即便是真的遺腹子來了，也不會知道娘親到底叫什么。

白色的紙錢被風吹起，飄得到處都是。

最后藍盛還是在小紅的名字上又加了一個藍姓。

不為別的，只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夠真正的團圓。

“不去你師父的墓前看看嗎？”

臨走前，李通突然說了句摸不著頭腦的話，陸劭和藍盛的身形都是一頓。

“臭小子，都長這么大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即便是當了錦衣衛，暗渠總歸都是你待了幾年的家。”

聽趙明懷說，李通是他們里頭年紀最大的，跟朱元璋相差不了多少，當初暗渠內部的位置是根據先來后到排的，所以他才拿了個老三的名聲。

許也是年紀大了，李通一頭的白發像個被困在舊時的老人。

“即便糊弄得過他們，哪又能騙得過老夫我哦。”李通搖了搖頭道。

陸劭轉過身恭敬得行了個大禮道：“三伯伯，好久不見了。”

李通走上前拍了拍陸劭的肩膀，他的個頭其實不算太矮，但年長了總歸會有些縮水，所以足足低了對方一個頭。

“你都從小娃娃長得這么高咯，你師父九泉之下也能慰藉了。”

陸劭點了點頭，向著不遠處幾排的墳包走去，雖然朱元璋給在皇陵立了無字碑，可暗渠這個家里怎么能沒有兄弟們的‘落葉歸根’呢。

藍盛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李通依舊站在原位，也不看他，只眺望著遠處的景色。

但趙明懷敢讓他們和李通單獨相處，想必是認定了他絕對沒有問題。

陸劭又把自己留下來，估計也是這么認為的。

“李先生...”

藍盛覺得自己應該找點話題聊聊，不然真的挺尷尬的。

“嗯？你這孩子到現在也不肯喊一聲伯伯嗎？就這么見外？”李通沒有回頭，背著手淡淡道。

“是，李伯伯。”藍盛摸不準李通到底揣著什么心思。

“這就對咯。既然確認了是明望的遺腹子，那就該好好按著輩分喊人，莫要叫人拿去錯處。”

李通轉過來對著藍盛笑了下，繼續道：“你跟明望確實是相像，難怪老二這么堅決把你給帶回來了。”

藍盛悻悻得摸了下鼻頭，不知道該怎么去接。

李通走得離藍盛近了些輕聲道：“江湖令是老夫發的，慕羽也是我設計讓他接得令，你們回來得路不能太過平順，不然老二實在是說不清楚。”

藍盛僵住了，他不明白李通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但似乎別有深意。

“陛下給我的密信里說了，你是個通透的，今日這戲應該是你臨時發揮的吧。”

李通這話幾乎是貼在了藍盛耳邊說的。

“老二是個好的，腦子也足夠靈活，但他太拿暗渠當回事了，以至于超過了自己的本分。而陸劭那個臭小子又太拿本分當回事了，暗渠還是要牢牢替朱家扎在江湖上的。”

藍盛大概聽明白了。

朱元璋這是又拉了個人進來平衡關系。

但自己算個怎么回事呢？

“小子還是不太理解其中深意，望李伯伯再指點一二。”

“陛下說了，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就像今天這樣，你走了第一步才會有第二步，走了第二步再有第三步，一步一步總能找到自己要走的路的。”

李通拍了拍藍盛的肩膀然后徑直離開了。

藍盛抬頭，剛好和不遠處走回來的陸劭對視上。

好了，這下他徹底變成個打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