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碩接到徐子虞電話時，已經知道紫衣女人的手機被調換過。

他親眼所見，紫衣女人拿到手機后轉瞬即逝的驚訝表情，但她什么也沒有說，把手機塞進口袋里，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李光碩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徐子虞還是先把視頻發給他了，后面還帶了兩條信息，一條是朱某自殺的新聞，一條是朱某的APP賬號。

李光碩以為徐子虞會將自己拉黑，她果然變了，以前她聽到任何指責子安的話，都會激烈的反對。

現在她為了知道子安身上發生的事，容忍了他的挑釁。

李光碩將朱某自殺的新聞轉給了小吳，讓他調查朱某自殺之前，身邊是否有異常的事情發生，他則進入朱某的APP主頁。

他首先要做的，是注冊一個賬號。

李光碩今年29歲，在局里還被前輩叫做“小李”，但他真的已經不年輕了，感覺自己腦袋不夠用。

當他需要在紛亂的網絡信息里尋找線索時，每次進到一個新的APP里，光是各種按鈕就夠他熟悉一會兒。

明明時間不多，他卻不得不靜下心來，一條一條閱讀，他也看到了朱某那張登山的照片，朱某背后的那塊石頭上寫著“羌無山森林步道”。

看到“羌無山”三個字，李光碩的眼皮跳了跳，真的是個不吉利的地方。

森林步道的話……李光碩記得去年是有個案子發生在森林步道，不過是意外事件。因為不在他的轄區，他只是在警情通報大會上聽人提過一嘴。

他在警務系統里輸入幾個關鍵字，很快蹦出了搜索結果。

2022年8月8日，天氣陰，四個少年去羌無山游玩。

晌午一過，天氣突變，電閃雷鳴，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四人未帶雨具，18歲的朱鹮提議往回走一百米，到半山腰的涼亭去躲雨。19歲的朱景元卻不同意，還說“誰不登上山頂誰就是孬種”，四個半大的少年都是爭強好勝的性格，繼續往山上爬。

羌無山越往上越險，加上下大雨，石板路變得非常滑，四人只能握著山路邊緣的鋼索才能勉強往前。大概又爬了四分之一，朱鹮再次提議掉頭，朱景元非常惱火，本來是在隊伍最前面的他，到隊伍后面推搡朱鹮，朱景元因站立不穩從鋼索邊緣翻下，朱鹮卻因為緊緊抓住鋼索逃過一劫。

朱景元翻下鋼索后并未滾落下山，而是砸在距離跌落處三米高的石頭長刺上，那長刺常年被雨水沖刷，長得像海蜇尾，刺上還有刺，被朱景元墜落的沖力一砸，整個貼在了朱景元身上，朱景元腦漿迸裂，當場死亡。

余下三個少年嚇傻了，反應過來立刻報了警。在場另外兩位少年作證，是朱景元先去推搡朱鹮，朱鹮并未抵擋，警方勘驗了現場，和三個少年的話相互印證，此次事件被定性為意外事件。

朱景元的母親不服，說朱鹮趁機報復，但警方沒有找到支持她理論的證據。

一周之后，朱鹮在羌無山下的眉毛橋上跳河自殺，唯一有嫌疑的人也死亡，案件封存。

結案報告里的朱鹮就是自殺視頻里的朱某。朱景元就是一直罵他的堂兄。

朱鹮，他和一種珍稀瀕危保護動物同名。

朱鹮也被稱為“東方寶石”，是一種有橘紅色羽毛的鳥，給孩子起這種名字的父母應該寄托了美好的期望，雖然他們在他需要的時候都不在他身邊。

看完案件的報告，李光碩沒有找到紕漏。雖然里面寫明了朱景元和朱鹮是堂親，難免將人引導到熟人之間伺機報復的方向上，但這也是現場的警察最先調查的方向，以當時掌握的線索，沒有發現異常。

朱鹮和叔父叔母的關系本就一般，堂兄死后，更是無法成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親人，可能就是這將他逼上了絕路。

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無法理解，但對于李光碩這種警察來說卻習以為常，“不幸”有味道，當不幸降臨在一個家庭一次，往往會循著上一次的氣味降臨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徹底榨干這一家。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完全就是古代版的雞湯文學。

不過朱鹮自殺時，到底是誰拍的視頻？會是事件幸存的另外兩個少年嗎？

李光碩又將兩個少年的信息發給了手下的人，讓他們去調查兩個少年現在的情況。

李光碩安排完一切，仰頭躺在椅子上，閉起眼睛思考，手指忍不住在桌上一下一下叩著。

拍視頻的人并未拍完發到網上，應該不是嘩眾取寵的心理。如禿鷲喜歡死尸一般喜歡獵奇的人，更注重視頻的時效性，不會等到一年以后發，更不會定向發給紫衣女人。

拍視頻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那個人？

李光碩睜開眼睛，看到了小吳的一張大臉，低頭看他都擠出三下巴了，李光碩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正撞到小吳的下巴。

“你干什么！”

“不是師父你讓我查朱鹮的信息嗎？”

“別叫我師父。”

“好吧李哥，我查到他在堂兄意外身故后，精神一度受到刺激，不得不到精神心理科進行治療，這是他當時的就診記錄。”

李光碩接過幾張薄薄的紙，還沒翻頁，他的視線就凝結到中間的一行字上。

“他有尖端恐懼癥？”

“對啊。”

小吳不明所以，李光碩卻立刻翻找看過的自殺新聞。新聞媒體為了吸引人眼球，拍了一張從眉毛橋向下俯視的圖，和朱鹮自殺前看到的場景完全一致。

眉毛橋下的河水很清，能看清水底鋪滿海蜇尾形狀的石頭。

一個有尖端恐懼癥的人會毫不猶豫地沖著這樣的場景跳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