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虞回到民宿時,看到何樂生的樣子嚇了一跳。
他雪白的襯衫前襟沾染的血滴變成了深紅色,鼻子上塞著衛生紙,胳膊也受傷了,有暗紅色的血茵過襯衫,眼神可憐巴巴的,跟個被遺棄的小狗似的。
“你這是流鼻血了?怎么也不換身衣服?”
徐子虞記得何樂生是有輕微潔癖的,他的辦公桌上總是一塵不染,除了一個臺式電腦、一個筆記本、一個有三兩文具的筆筒、一盒紙抽,再也沒有其它東西了。他身上的衣服也一直都是整潔的單色系。
他拉桿箱里明明有換洗衣服,昨天還見他換過,怎么搞成這幅樣子?
“我在等你,畢竟你提了要求……”
在決定趕回公司之后,徐子虞給何樂生打了電話。
她記得10月12日下午,何樂生去一個有孤獨癥的小孩家里做志愿者,13日中午才回來。
他跟徐子虞說是早就約好的,不能變更計劃,否則對小孩的康復不好。徐子虞同意了,本來他們的計劃也是在10月13日傍晚堵住柯駱。
但是徐子虞和何樂生上一次在205房間里遭受到了一氧化碳氣體的毒害。
她是輕易不會死,何樂生就不一樣了。
“那個孩子的情況好嗎?要不你今天陪他住在那里吧。我一個人等柯駱也行?!?
“沒事,今天孩子狀態不錯,結束的很早,我已經在民宿了,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上次何樂生中午才到民宿,這次怎么回來的時間還提前了?可能是她回溯時間,導致其它事情也發生了改變。
眼看一計不成,徐子虞又生一計。
“我們隔壁的204房間,一直有個人大吵大鬧,說什么‘要殺了你們’‘我受的痛苦要十倍百倍返給你們’,我害怕會有事?!?
“那怎么辦?我報警吧!”
“不行!除了大喊大叫之外,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警察來了也只是教育他一頓,反而會打草驚蛇,如果柯駱知道警察突襲了民宿,今天傍晚也未必現身。不如這樣,我出門時注意到204房間對面有消火栓箱,你把手機放在里面拍攝,每隔一兩個小時你去查看一番,如果他真有問題,應該會有些異常舉動,到時候你先發給我,我們一起判斷,看需不需要報警?!?
徐子虞掛斷電話就匆匆趕往公司。
她并不擔心204房間里的人,雖然上次聽到有人在里面發出嚎叫,但她沒有聽清楚那人說什么,她之所以讓何樂生用手機拍攝204房間門口,是因為那個角度能看清所有在走廊里走動的人。
上一次他們兩個因一氧化碳中毒而陷入昏迷,一氧化碳氣體順著排風口出來,徐子虞認為柯駱能夠精準控制一氧化碳氣體何時進入他們所在的房間。
想完成這件事需要滿足兩點:
一、需要有產生一氧化碳的裝置。
二、需要有能夠按時間控制一氧化碳通往他們房間的路徑,比如說一根長管。
柯駱計劃將兩人的死偽裝成自殺,那么產生一氧化碳的裝置就不能很顯眼,一定是生活中見到也不會感到奇怪的設備,比如說地暖燃氣爐或者熱水器。
入住205房間后,徐子虞仔細觀察過房間,有空調,沒有地暖,那個被改裝成可以產生足量一氧化碳的裝置很可能被偽裝成一臺普通的熱水器。
裝置被放置在其它房間的洗漱間,并且產生的氣體能夠順著放置在排風通道里的長管流到他們房間,在他們死后只要抽回伸到排風口前的長管,再在他們房間布置燒炭自殺的痕跡,就能假裝他們是自己燒炭自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這裝置所在的房間就不能住客人,并且需要有人在設備運行之前打開裝置,伸出長管。
徐子虞想過讓何樂生干脆離開民宿,但以何樂生謹慎的性格,第一次在他未離開小孩家之前留在小孩家他還會聽,第二次他就會起疑,說不定還會懷疑徐子虞要做出危害柯駱的事,他一定會在原地等柯駱。
徐子虞沒法告訴何樂生前因后果,干脆讓何樂生幫忙,讓他拍下可疑的人,也是救他自己的命。
何樂生老老實實放置了手機,等上了一個小時去拿手機。
他本來就有兩個手機,可以交替運行,他剛把手機再次放好,就聽到傳來一陣“噔噔噔”的上樓梯聲,何樂生心中有鬼,閃身進屋立刻把門小心帶上,關門時刻意輕手輕腳。
他走出玄關,聽見“砰砰砰”有人敲門。
難道他剛才被人看見了?他硬著頭皮去開了門,正看到前臺的精神小哥一臉絢爛的笑容,呲出了大白牙。
“何老師,你的外賣!”
何樂生這才想起來,自己在接到徐子虞電話前訂了兩份外賣,約了這個時間送到,徐子虞電話一來,他就把外賣的事拋之腦后了,也不知道她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趕不趕得及回來吃飯。
何樂生接過外賣,雙臂不自覺往下一沉,裝著兩份中份黃燜雞米飯的大袋子上還壓著一個紙袋,里面有兩大杯咖啡。
“何老師,這是我們民宿的自助咖啡,您嘗嘗,我感覺味道還不錯。”
何樂生堅持要付錢,精神小哥卻大手一揮。
“您這見外了不是,放心,我有員工內部價,四舍五入等于白送!”
精神小哥立刻帶上門,不再讓他伸手。
何樂生收下了他的好意。
精神小哥名叫郭興,今年23歲,大專酒店管理專業畢業,他也住在恒裕社區。
他家里有個記不住事的母親,據說十幾年前,她在鋼鐵廠操縱機床時出了事故,頭上磕出個碗口大小的疤,送她去醫院的人都以為她活不了了,但她硬生生挺了下來,那之后落下了毛病,什么也記不住了。醫生說是腦損傷引起的病變,沒有治愈的方法,只能指望不要發展得太快。
這都是何樂生聽社區的老人說的,他來了之后就經常看著郭興的母親光著腳在社區里走,腳底傷口流出的血在水泥地上留下不規則的形狀。她時常將別人家晾在外面的衣服搭在自己肩膀上。
何樂生幫郭興找過好幾次母親,還帶著當時還虎頭虎腦的郭興去別人家里道歉。那時郭興的父親就時常見不到,據說有了別的女人。
后來郭興畢業了,還是何樂生幫忙到就業窗口看有沒有適合的崗位,找到了一份管吃管住待遇還算過得去的工作,想不到就是這里啊。前天辦理入住的時候何樂生還嚇了一大跳,世界真小。
何樂生平復了心情,邊吃飯邊加速看視頻,他看到大概半個小時前,郭興敲開了204房間的門,一雙又細又白的手像鬼影一般飛快將郭興手里的一個大黑塑料袋搶進去。
門關上以后,轉過頭來的郭興嘴里嘟囔了罵人話,又沖著門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