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皇上要重整親軍，無論是南京夏言閣老，還是遠居延綏鎮的兵部尚書曾銑，都呈上了奏疏，給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見。

朱厚熜，同內閣大臣和北京六部制定出了詳細的親兵選拔，軍制改編方案。在戚繼光的幫助下，京城三大軍營的重組方案很快便落實了下去。

再加上之前的北京一戰中，朱厚熜表現出的非凡感染力，軍中上至將官，下至軍士，人人都以加入“龍衛”大軍為榮，每天參與選拔的人擠破了腦殼。如此，天庭龍衛的組建進行得十分順利。

但是，朱厚熜也有他的苦惱。

看完了今天兵部呈上來的選拔名單，天庭龍衛三大營的重組已經快進入尾聲了，天機院那邊卻絲毫沒有消息。

翰林院呈上來的燧發火槍設計方案，要么天馬行空脫離實際，要么束手束腳缺乏常識。這也難怪，一個個本是讀了幾十年圣賢書的讀書人，一來沒摸過兵刃，二來沒上過戰場，忽地讓他們去設計一種從來沒見過的武器裝備，的確有些為難他們了。

朱厚熜默默地在乾清宮的正殿中踱步，大明土地萬頃，黎民百兆，人才肯定有，只是如何才能將他們選拔出來呢？

夜深了。

呂芳給火盆中添了炭火，暖暖的紅色火光燃起來，他又去暖閣里，取來一件衣服給朱厚熜披上，說道：“主子爺，歇息吧，這個把月了，你每天睡得都不夠兩個個時辰！要不，奴婢今夜去把皇后娘娘請來吧？”

一個月以來，京城軍營的重組，天機院的建立，鼠疫的控制，北邊韃靼的動向，入冬雪災帶來的饑荒……沒有一樣是不讓人憂心的。

朱厚熜想了想說道：“你派人去給嚴閣老下一道旨，之前所說的科舉理試，不要像文試一樣三年一次，科舉理試設為一年兩次，省試設于夏季，國試設于冬季。最近的一次，就設在新年之前吧，讓嚴閣老趕緊去辦，朕要在正月初一之前看到結果。”

“遵命。”呂芳輕聲應道，眼神中有些心疼皇上，“皇上，謀萬世者，也得謀一時啊，還請主子爺趕緊歇下吧。”

朱厚熜點點頭，應道：“好。”

朱厚熜脫去外袍，呂芳及時接了過去，忽地，屋外響起了一陣聒噪聲。

“我要見皇上！你們別攔著我！誰再攔著我，我……我他娘的給他一銃……”

呂芳皺了眉頭，快步走向大門，他沒有開門，隔著大門吼道：“怎得？又要造反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撞開了門，沖進正殿，與呂芳撞了一個滿懷，呂芳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被那個男人帶倒的，還有試圖攔著他的，三四個隨從太監。

那男人站在那里，懷里抱著四把形制不一的火銃。

看著那火銃，呂芳腦中不好的記憶被勾了起來，他趕忙起身，張開雙臂護在朱厚熜身前，皇上為國為民，每日辛辛苦苦，怎么又有人意圖不軌？真是人神共憤！

那男人倒沒有什么大動作，他站穩了身子，見了皇上，臉上憨憨一笑，抱著手里那幾桿火銃，畢恭畢敬地站著，叫道：“皇上，恕微臣現在不便施以全禮。”

“你這廝……”

呂芳要罵，朱厚熜攔了他。

朱厚熜聽了那男人的話，問道：“你是外臣？”

“微臣高拱，現在翰林院任個編修。”高拱答道。

“那你怎么穿一身太監的衣服？”

“不穿太監的衣服混不進來啊，皇上。”高拱答得理所當然。

呂芳立馬面朝朱厚熜跪了，說道：“一定是這廝買通了內廷太監，這才混進了內廷，奴婢管教不嚴，甘愿受罰，辭請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但請皇上給奴婢一點時間，嚴查此事以儆效尤！”

高拱笑道：“呂公公言重了！呂公公內廷管得極嚴，我找了幾個太監，沒有一個理我的，我實在逼得沒辦法了，便找了個太監，給了他一棍子……”

呂芳怒不可遏了，吼道：“你受何人指使，如此膽大妄為！”

“沒有人指使，他們都攔著我呢！”

“好了。”朱厚熜饒有趣味地看著高拱，“你最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你應該知道手持兵刃，夜闖內廷的后果。”

“是！”高拱抱拳拱手，他的神情倏地嚴肅了。

他把那幾把火銃在地上一字排開，慧眼如炬，緊盯著皇上，正言問道：“敢問皇上，皇上以為當今大明處境如何？”

朱厚熜莫名覺得有趣，說道：“朕讓你給朕一個解釋，你倒好，反倒給朕出起題目來了。”

“微臣不敢！”

高拱在正殿之中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無論是海上，還是陸地，我大明疆界，均延綿萬里。陸地之上不用多說，自大明建國以來，北邊韃靼，瓦剌虎視眈眈，接連犯我疆土，故而，我大明設有九邊重鎮，借長城之堅，以御外敵，但是，縱使大明兵多將廣，分守九路，也是捉襟見肘，首尾難顧。”

高拱揚起手來，指向屋外，說道：“再看海上，倭寇連年肆虐，屢剿不盡，今東南抗倭雖取得不少成績，但是，我大明若無強勁海上軍力震懾對手，倭寇難以盡除，他日倭寇卷土重來，我等又該如何呢？”

呂芳默不作聲，朱厚熜靜靜地等高拱后面的話。

“至于大明西南的安南，呂宋等等，雖然是蠻夷宵小之國，看上去對我朝俯首稱臣，心甘情愿，實際上首鼠兩端。每逢國王變更，此等奸小便要在我朝西南邊界興風作浪，我朝國力有余時，還可興兵討他，現在國力有所虧欠，他們便如半夜蚊蟲一般騷人耳目。”高拱看向朱厚熜，“這便是當今大明的處境。”

“你說得很好。”朱厚熜贊賞的點點頭，他看著高拱，想起了當時的徐階，于是，他問道：“那你有什么解決方法呢？”

“微臣本來沒有解決辦法。”高拱頓了頓，“但是，皇上給了微臣解決辦法。”

“朕給了你解決辦法？”這是朱厚熜跟高拱第一次見面。

“解決辦法便是天機院。皇上之前說，‘何為天機院？旨在勘破天機’。所謂‘天機’，便是天道科律。所謂‘勘破’，便是參悟學習。故而微臣以為，所謂‘勘破天機’，便可以用‘科學’二字概括，而天機院則可稱為科學院！”

“解的好。”呂芳忍不住贊嘆。

朱厚熜嘴角揚了起來。

高拱繼續說道：“皇上說，‘以數為基礎，以工為應用’。其實，微臣也有兩句，可作為補充。”

“哪兩句？”

“以科為根本，以技為實用。微臣補的這兩句指的便是……”

“科技。”朱厚熜淡淡地說道。

高拱拱手作揖，說道：“吾皇圣明！”